28
清晨的陽光被厚重的幕簾盡數擋在窗外, 川島伸手拉開的那一刻,病床上的跡部不禁擡手擋了擋。
“感覺你要發黴了。”
“本大爺只在醫院待了兩天不到。”
昨晚在醫院見到川島的那一刻饒是跡部都難得露出了顯然的驚訝神色。
誠如所言, 跡部傷得并不重, 事故發生時他并非處于漩渦中心,腦震蕩的眩暈過去之後就醒了過來,目前正在留院觀察。
得知是赤司征十郎的主意——當然, 也不能完全這麽說——川島此行是在赤司的部分推動下時,跡部當即挑起眉梢:“赤司?”
依川島的個性趕來并不令人驚訝,但敘述過程中赤司的存在也算至關重要,準确來說,大概起到了一個必不可少的作用。
“嗯。”川島應了一聲,一邊将準備好的早餐擺在跡部面前的餐桌上, “這次多虧了他幫忙。”
跡部動了動眼睛,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昨天你提了一句, 租的房子怎麽了?”
“被某個財大氣粗的大少爺買下來了。”川島面對跡部時沒有過多考慮的心思,直言不諱, “肯定是不能回那裏了,回國之後得找個不會被他買下來的地方。”
“道明寺?”
“聰明。”
“很好猜吧。”跡部哂笑一聲, 不緊不慢地接過對方手裏的餐具, 語氣閑适道, “沒地方的話, 可以住我家, 多的是房間讓你挑。”
“哇哦, ”川島彎起眼, 聲音裏全是笑意,“包吃包住嗎?”
跡部眼也沒擡:“想得美。”
……
昨天不知道是否受了赤司那句話的暗示影響,川島一上飛機便睡了過去,途中醒了幾次,睡得不太|安穩,空姐前來兩次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睡得太多的結果是一直持續到今早的精神奕奕,一路沖到醫院,甚至包攬了跡部的早餐服務。
誠然,他也有部分私心。
昨晚他和跡部的狀況都不算太好,這種情況下任何交流都不太可能。
川島并沒有什麽都說的習慣,但面對跡部時總會不自覺地提出一些并不明朗的事件,說是尋求指點也好,也能說只是單純地想要敘述給一個人聽。
最先提起來的理所當然是那個與他們兩人都算有關系的小姑娘。
跡部聽完之後若有所思,尤其是聽到川島說“爸爸突然送到我這裏”時,眉眼間有一種了然的豁然開朗:“原來是那個時候……”
“什麽?”
“上次我在英國見到藤原叔叔,他當時就像是在找人的樣子。”
川島敲了敲手指,跡部接着道:“不過為什麽會把這個孩子接回來?如果是一直在找、好不容易找到了,也不應該只帶她一個人回來。更何況當時情況複雜,兩位長輩更是以斷絕關系的姿态離開,那麽久了都毫無線索,怎麽現在突然就找到了?”
“這個……”川島沉吟兩秒,“我倒是記得爸爸很敬重自己的這位舅舅,怎麽找到這點我倒是覺得他真的有那種……怎麽說呢。——反正帶回來的孩子肯定沒錯就是了。”
跡部:“……”
他默了一默:“你在講冷笑話嗎?”
川島:“……”
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但父親的行事風格其實相當的認真,如果是真的要做什麽,大概就是萬無一失的。
并非刻意好言,有時候背負着“父親”代名詞的那個人,在別人嘴裏的評價常常會讓川島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跡部動作優雅地用完早餐,在川島收拾時終于提起了自己此行緊急回英國的目的。
跡部的祖父——跡部佑介,突然急病暈倒。
在此之前,跡部已經被急召回英國一次,正是為了他未來的規劃問題,家中對他的期許川島多少也知道,在日本過完國中最後的時光卻是跡部所堅持的,這次事件雖然沒有過多改變這件事,祖父也并非生了大病,但家族之中對于跡部景吾這位既定的唯一繼承人的歸期愈發迫切。
“我花了一天時間才說服他們同意原定計劃。本來最後這點時間沒什麽刻意争取的必要,但是,”跡部從床頭小櫃上抽出一封信,推至川島面前,“——我收到了這個。”
純白底色的紙張。
“這是……”川島微微睜大眼,“u-17的邀請函?”
“是的。”跡部颔首,“這是u-17訓練營第一次邀請國中生參加,我的情況你也知道,錯過這次大概就沒有下次了。”
“……你別說得好像快死了。”
“……”
面對跡部凜冽的死亡視線,川島當即舉手投降:“去吧,我用四肢支持你!”
“你應該也收到了。”
“嗯?”
“不去嗎?”
“……”
跡部抱臂靠在床頭,以一種看穿一切的洞察姿态。
“怎麽?你最近又開始糾結什麽無謂的東西了。”
川島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道:“……我最近看起來很糟嗎?”
“還好。”跡部頓了頓,“不過我最近事情太多,不能作為參考。”
言下之意分|身乏術,并不能準确看清川島的近況。
眼見少年露出了沉思的神情,跡部思緒一轉:“還是說,因為道明寺司?——這确實是個棘手的對象,但如果只是保你,本大爺還完全擔得起。”
“哇,這臺詞可真夢幻。”川島毫無誠意地感嘆,随即表态,“還沒到那種地步,何況道明寺最近對我的态度也不全是針鋒相對。”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倒覺得,不是不能應付,而是我最近的狀态有點問題。”
赤司的那句話雖非當場的醍醐灌頂,但在心底思考反複出現的頻率之高着實讓人不能忽視。
“事實上,赤司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麽?”
“他說,我這麽不溫不火的生活太久了,以至于有的人已經忘記了我原本的樣子。”
“噢,難得赤司和我這麽有默契。”
“?”
“你不覺得嗎?”跡部伸出右手,掌心攤開向上,做出一個似邀請又似交出主動權的動作,“你和以前真的差太多了。”
“我在英國念書的時候,分明記得有消息傳來,說藤原家有意讓你取代藤原治也,成為正式的繼承人。”
川島從病房退出來。
不知何時候在外面的人将他手中的托盤接了過去,少年輕而慢地長舒出一口氣。
他沒有告訴跡部的一點,是關于昨天在飛機上那個反複不絕的夢境。
自然,那個夢境與跡部毫無關系,也沒有敘說的必要。
——在當時過于緊張的狀況下川島未能察覺,但赤司按住他手的那一刻與過往的重疊度實在太高,以至于反複地在夢境中出現。
随身攜帶的手機再次振動起來,連夜将必要的事情和所需通知的人群發消息出去的川島已經習慣了這幾天手機聯絡上的繁忙,不做他想地劃開,頓時停住了。
[赤司君,我喜歡你很久了。
……]
僅僅只是瞥了一眼,川島立刻倒扣手機移開目光。
是了,這并不是他的那臺手機,而是赤司在機場交給他的那一臺。
當時沒有別的備用,也更沒有任何提前的安排與措施,畢竟他扔手機的行為也只是一時說不出的煩躁不悅。
也就是說,這就是赤司本人平常所用的那臺手機。
……行情不錯啊。
這才剛拿到沒多久,就有人發來表白的短信了。
窺探信息自然不可能,但置之不理也顯得太過無禮。
川島稍加思索,決定将信件原封不動的轉發。
但發件人是未知號碼,意外的是消息內也未有落款。
“……”
少女,既然都告白了,太過害羞不留名不也還是等于沒告白嗎?
川島将手機在手中轉過一圈,決定在轉發後面加以補充解釋。
赤司新的聯絡方式他在昨晚就已經得到,對方預估了他抵達之後一切活動所需的時間打來問候電話,确認他的安全後告知入住的酒店和安排的接送人員都已經安排好。
如此面面俱到的完善安排讓川島完全沒有發揮餘地。
通話止于最後的一句“晚安。”
川島正斟酌措辭,背後傳來一聲熱情的招呼聲。
“小凜?”
來人正是跡部的母親跡部千代子女士。
川島即刻收起手機,朝她微欠身行禮:“跡部阿姨,早上好。”
昨晚他急匆匆地趕來,與跡部母親在病房外不期而遇,後者在驚鴻一瞥間便即刻認出了他,了解來龍去脈之後更是露出了欣慰而慈愛的表情。
“雖然小景不願意讓朋友為他擔心,但你來了他肯定會高興的。”
入住酒店與其他一應安排也在确認跡部完全清醒後輩這位雷厲風行的優雅女性一手包攬。
川島完全沒有機會解釋自己有個朋友已經幫忙安排。
“吃過早餐了嗎?”
“來之前在酒店吃過了,非常感謝您的照顧。”
“那麽見外幹什麽。小景醒了嗎?”
“已經醒了,您先進去看望吧。”
“好。”
跡部千代子笑眯眯地颔首,歲月在她臉上幾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看上去仍然風華年輕。
“小凜你今天看起來很帥呢。”
“是嗎?我本來就很帥。”
由于是熟識又相對開朗的長輩,川島稍顯厚臉皮地如是回答,得到了跡部千代子一個燦爛的笑容。
“是是,本來就很帥。”
待到對方進了病房,川島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的短消息還未編輯完成,拿出手機一看,竟然已經不小心就着轉發的那條發了過去。
他調出鍵盤,準備随後補上未完的說明,界面突然跳轉為通話接聽。
“……”
是赤司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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