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完結

再次醒來時, 應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間黑屋,躺在一張簡陋的鐵架床上,渾身發軟, 腰側還傳來陣陣發麻的痛意。

他微微撐起自己的身體, 才看到自己腰上的傷口被包紮過了,纏裹着繃帶, 沒有再流血。他清楚自己的傷況, 因為恰好錯位,刀尖并未紮到內髒,

只是刺到血肉較深, 流了不少血, 但若不及時處理,也可能會引發生命危險。

在這裏, 能做傷口處理包紮的人,可想而知。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 對方并不打算致他們于死地,那目的究竟是什麽?

起身的動作,讓他的傷口又痛了起來。應深慢慢地放下支着的手肘,又躺了下去, 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思考着原因, 更是在想那人是誰。

三十歲出頭,男性,曾經接觸過, 自認為是衛道士, 為犯下的兇殺行為冠上漂亮的借口,自戀自大,

有一定的自毀傾向,主導型人格,能吸引一群人心甘情願做他的手下,為他做事。

除此之外,應深還似乎被他視作對手,他肯定收集過關于應深的資料。

應深回憶起了自己處理過的案子,其中有沒有人符合這些條件。他在腦海中搜尋過濾許久,有些條件相符的卻總會有某些矛盾的地方,又被一一排除。

慢慢的,他縮小了範圍,鎖定到更為親近的圈子裏。

這人有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到他的生活裏。既然戴着面具,不想被他看到臉,那可能有經過僞裝,或許正好是相反的。

他很好相處,看起來平易近人,擅長社交,和善溫柔,很容易就能獲得別人的信任,融入到圈子裏。

腦子裏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頓在嘴邊。

此時,正好傳來詭異的吱呀聲,是鐵門被推開的動靜,有人一步步走了進來。

應深沒有起身,只稍微側臉,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這次,男人沒有戴面具了,估計也覺得沒有必要了吧。

他漆黑幽深的眼睛望着男人,聲音平淡的在空氣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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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凱,或者說該叫應飛……”

應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兩個都是你的假名吧。”

眼前這個人,便是前不久在簡迪家裏碰見過的,只不過當時身份是江啓陽的高中同學,而且,在周華的案子裏,他曾以另一副面貌在拘留所的監控裏出現過。

男人見他那麽快就聯系到了兩者的關系,且神情未見驚訝,便知道他都推測出來了。男人心情頗好,像是很希望看到應深這樣的反應。他微笑着說:“謝凱是我慣用的掩飾,應飛才是我喜歡的名字。”

掩飾和喜歡的名字,但都不是本名。是不想透露真實身份,還是單純厭惡本名呢?

應深躺在床上,男人走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這樣處于弱勢的感覺讓應深并不舒服,他想支撐着自己坐起,但被男人力道不大但堅定的一按,不得不又躺下去。

他說:“麻藥的效果快過了,你會後悔的。”

男人在床邊坐下,側身低頭饒有興致地看着應深,仿佛他是剛得來的新玩具。而從應深的視角看去,第一時間留意的正是男人別在腰上的槍,距離很近,應深幾乎一擡手就能奪過來。

是自負還是料定他不敢?男人簡直毫不設防。

應深眸光微閃,還是閃電般的迅速伸手,眨眼間,手心便握住了槍,直直地對着男人。

男人卻毫無驚懼,目光平靜地看着他,甚至微微一亮,慢條斯理地滿意說:“對,就是這個眼神,這才是你。”

應深眯眼:“槍裏沒子彈?”

男人不答反問:“你感覺這重量是有還是沒有?”

應深當然清楚,所以才不能理解男人的反應為何如此從容,完全是故意送槍到自己手上,他到底想看到什麽?

“你料定我不敢殺你嗎?”

這麽大膽的讓他拿到武器。

“你當然可以殺我,只是後面發生的事你不會想看見。”

犯罪團夥的領導者被殺了,手下當然要為他報仇,剩下的應深和沈文欽都受了傷,被抓回來的學生也沒有反抗能力,基本可以說是任人宰割。

應深确實沒打算殺他,因為目前還不是好時機,奪過槍只是想試探,男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應飛,這個名字和自己同姓,是巧合嗎?

應深完全不這麽覺得,但繼續往深了挖掘思索,卻想不到什麽事,二十多年的記憶,唯一缺少的那部分,正是十二歲那年,他父母去世。

僅憑直覺,都可以想象那是多糟糕的記憶。

失去一段記憶,有兩種原因,一是大腦受到外界的劇烈碰撞,造成腦積血,血塊壓住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失憶。二則是心理層面的創傷,因遭受痛苦打擊,引發的突然失憶。

應深知道自己腦部未受傷,那很顯然就是第二種。但這麽多年來,他都未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對于這段記憶,應深的心情很複雜,想要探清究竟,但又下意識地有些抗拒。

他曾經暗中查過資料,知道了部分記錄,但最關鍵的被設為了機密,他依舊不知情,拜托羅一澤打探也沒有結果。

應深把槍放在床沿,慢慢地收回手。

應飛早就猜測到他的決定,聳了聳肩,便将槍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選擇做警察,去救人,但那些人真的值得你救嗎?”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應深的傷。

“如果不是我救你,你現在已經死了。你救他,卻被反咬一口,農夫與蛇的現實版,心寒嗎?”

緩慢低沉的聲音,輕輕回蕩在狹窄黑暗的房間裏,帶着刻意的引導和誘惑,極具感染力。

心涼是有的,但還不至于絕望。應深和他對視,知道他想要怎樣的反應,一旦屈服了,便讓對方有縫可鑽,所以,只平靜地看着,眼裏卻毫無波動。

半晌,應飛似覺得無趣失望了,站起身,敷衍地說了句:“好好休息,等你身體好了,我們繼續玩。”

而另一邊,省廳裏參與此案的人,正聚精會神地找着他們所在的位置,并分析着沈文欽和應深傳達回來的密信。

一次計劃的失敗,便相當于打草驚蛇,再不盡快救援,很可能對方就會轉移陣地,屆時再想找出位置出動人馬,就非常艱難了。

緊張不安的氛圍中,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道靜雅平和的聲音。

“我知道抓他們的人是誰。”

衆人下意識回頭,是蘇教授。

她一頭銀發,背脊筆直地站在那裏,即便年事已高,卻沒有絲毫的老态,眼神依舊明亮,熠熠生輝。

“十八年前,定川連環殺人案,應深的父母是被害者之一,警方接到報案趕到現場,卻發現家中獨子失蹤,推測是被兇手擄走,一路追蹤搜尋,竭力進行救援,卻一無所獲。過了整整八天,警方以為毫無希望的時候,卻得知了兇手的死訊,是車輪打滑,直直沖進了湖裏,兇手溺斃,車裏的兩個小孩通過自救,掙紮着破出水面,被好心的路人所救。”王

簡短的話語,道出了許多年前驚心動魄的過往,衆人聽着眉頭越皺越緊,十分心疼應深,聽到最後,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兩個小孩?”

“據警方的調查,兇手有培養下一代的打算,所以挑選了孩子在身邊照顧,并讓他們目睹自己殺人,親手教導。”

在座的人聽得頭皮發麻,尤其是想到經常見面的同事經歷過這些,更加心寒惱怒,咬牙切齒。

“當年的那個孩子,比應深大三歲,經過心理醫生的診斷治療後,進入了領養系統,沒過多久就被一個家庭收養,我查了關于他的資料,一年後,他家突發火災,所有人都燒死了,只有他不知所蹤。”

“……他放火燒死了養父母?”

不知是誰問出了這句話,令人後背發毛,渾身戰栗。

這樣一個從小就被殺人犯教育成變态的人,抓了應深,到底是想做什麽。此時,他們竟有點不敢想象下去。

但蘇教授沒有諱莫如深,而是很冷靜地直白分析,“根據我所知道的,對他做出的側寫,在和應深一起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應深在他心裏是特殊的,是能夠懂他的人,他對應深有嚴重的情感錯位,自認為是應深的兄長,想把應深拉到他所在的路上,并肩齊行。”

“瘋子!他想把應深教成殺人犯?!”

一聽到此,衆人都震驚難以置信,簡直恨不得現在就能手刃了那變态。

蘇教授的一席話,讓他們神經更加緊繃,急迫想要找出位置。原本就有了大致的方位,現在關鍵是細化,時間緊急,特警已經做好準備随時出發。

而簡迪深深看了蘇教授一眼,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了一句話,“車沖進湖裏,兇殘的成年人淹死了,兩個小孩卻活着,教授你不覺得奇怪嗎?”

蘇教授眸光微閃,平靜說:“先解決手頭的事。”

關于這事,他們當然有所猜測,但那樣的情況,又是兩個剛剛逃生的小孩,事情已經夠複雜了,無需再變得更麻煩,以殺人犯得到報應,孩子獲救的結果圓滿落幕足矣。

黑暗中,應深閉眼睡着,眉頭緊鎖,蒼白的嘴唇發出細碎的夢呓。

他用盡全身的每一分力氣,死死地按壓着什麽,胸腔內燃燒着一股洶洶的火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就是覺得,不能松手,一定要他死……

死……?

應深突然覺得很茫然,要誰死?

隐隐約約的聲音傳過來,那人似乎很震驚,“你在做什麽?!……你想殺了他?”

掌心底下劇烈的掙紮,他幾乎就要按不住,像是惡魔要從瓶子裏逃竄出來,一旦出現,便是兇殘的殺害。

突然,一股力道覆在了他的雙手上。

不知過了多久。

呼吸不了,胸腔內的氧氣越來越少,他抓着什麽東西,突如其來的碎裂聲,他費力地活動着四肢,往上掙紮,沖破囚籠。

但他手腳發軟,力氣耗盡了,重石壓在心口,他毫無辦法的下沉,離光明越來越遠。

……

突然的,一片冰冷握住了他,扯着他往上。

就在這時,應深猛地驚醒,大口地喘着粗氣,傷口傳來陣陣的痛意。

瀕死的體驗,即便知道是在夢裏,也不禁冒了一背的冷汗,後怕不已。

毫無防備的一睜眼,便落進了濃墨似的漆黑雙眼裏。

應飛不知什麽時候蹲在了他的床邊,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像認真觀察着豢養的小寵物。

詭異的安靜,空氣仿佛是凝滞的。

應飛突然開口:“夢到那時候了?”

夢裏都是碎片畫面,應深剛驚醒,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一時之間只記得瀕臨窒息的痛苦,沒辦法将零碎的場景拼湊完整。

但應深的表情複雜,有經歷痛苦後的驚懼,深深地映在應飛的眼底。

“都想起來了吧。”

應飛認定他回憶起了所有,或者說他希望如此。

然而,事實并不如人所願,應深不了解具體經過。但就算這樣,也不妨礙他根據零碎的夢境,多年來獲得的資料,迅速抓住關鍵信息,撒謊唱一出空城計。

“原來是你。”應深看着他,平靜道,“事情過了那麽多年,你找到我想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合作。”應飛眼裏閃爍着光,十分明亮,充滿了扭曲的熱情,“我一直忘不了那種感覺,我一個人也可以,但我發現還是不一樣的,只有我們一起動手才行,我們是最好的搭檔。”

“你想我和你一起犯罪?”

“犯罪?當然不是,我們是在幫助別人。”應飛微笑,“有些正義會遲到,甚至不到,不能指望着別人來幫你,我們要自己動手。就像那幾個學生,他們犯下的事情有被揭露解決嗎?這樣的人渣,以後長大了也不過是禍害社會,我是在為大家鏟除毒瘤。”

應深表情不變,“死神Death的理念?”

“你知道啊。”應飛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們不是個人,而是代表了一個群體,我想你加入我們,你有這個能力。”

應深沉默着,沒有說話。

應飛繼續道,暗沉的聲音很有感染力,“你當警察,總被束縛在各種規矩要求,沒辦法放開手來鏟除罪惡,很多時候你明明都知道這是個大惡人了,偏偏因為他狡猾消除證據,只能眼睜睜放他走,你肯定很不甘心,恨不得殺了他們吧?我們就是要跳出那些死框架,真正為了正義做事,不讓那些惡人逍遙法外,讓他們知道有人會懲治他們。”

“你怎麽知道哪些人要懲治,如果你弄錯了呢?”

“不會的,只有真正确定了才會動手。”他挺直着背,很自信。

“機器都有出錯的時候,你怎麽能保證,如果殺了無辜的人,不就和你的理念矛盾了。”王

應飛不答反問:“你會因為害怕捉錯嫌犯就不去破案嗎?因噎廢食,那麽蠢的事。需要我舉例被錯判入獄數十年的無辜人士嗎?不論如何,你都無法否認,犯下重罪的人,他們需要付出代價,既然光明照耀不到的黑暗地帶如此之多,我們何不妨獻出一份助力。”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應深微扯嘴角,露出了些許贊同,“既然你想讓我加入你們,不說些相關信息來打動我麽。”

說到過往的鏟奸除惡,應飛就笑得更加愉悅,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頻繁家暴差點殺死妻子的渣男,猥.亵學生的虛僞校長,有戀.童.癖對孩子下手的社會精英……如果沒有我,他們的罪惡不知要多久才能被嚴懲,還會在逃過一劫後變得更加猖狂,這對那些認真生活不犯事的人來說,不是太殘忍了嗎?”

應深點頭,“确實如此。”

然後,他擡頭,輕輕地笑開,因為模樣長得過于精致,顯得綻放的笑顏更是奪目,“……這就是你為自己找的理由?覺得你和你的父親不一樣?”

應飛瞳孔驟縮,被人戳到了軟肋。

“他帶着你,讓你親眼看着他殺人,一步步教導你,想你繼承他的,讓他的稱號一直延續下去。你拒絕,厭惡他,但又不得不承認,你真的被他影響了,你享受殺人的快感。”應深說得斬釘截鐵。

應飛神情難看,冷笑:“真是像你想的那樣嗎?如果真要說誰教會了我殺人的快感,那也是你!他不喜歡別人參與他的殺人過程,一直只是讓我看着,我真正第一次動手,是你想淹死他,我幫了你!”

應深撐在床沿的手一僵,聯想到了夢境,一切畫面這才有了連貫的解釋。

因為第一次殺人,是他們合作完成的,應深就在他心中占據了一個無比特殊的位置,無人可以取代。他一直很憎恨這個父親,因為他是母親被強.奸生下的,母親極端厭惡他,原本該得到的疼愛,全都成了謾罵虐待。當那個所謂的惡魔父親偷偷帶他走的時候,他終于有點理解母親的恨意,他也巴不得殺了眼前這個男人,但對方太過強壯,他無法對抗。直到後來,應深出現,一個白皙瘦弱完全沒被當回事的男孩,卻在路上突然爆發,抓住了方向盤猛地一扯,車子直直的往湖裏沖去。男人毫無防備,頭撞到車門,暈暈沉沉中暴怒,要解開安全帶從車裏出去,卻被一雙手死死按住頭部。

他埋在水中,因無法呼吸而劇烈掙紮,沒想到那弱小的家夥竟然敢妄想殺他。他想到了折磨男孩的各種方法。一個小孩而已,就算他腦子眩暈,力氣也不可能敵過他。但很快的,另一雙手也跟着按了下來……

他們一起經歷了這樣的事,在那之後,應深又失憶,茫然之中看到他,稱呼他為哥哥。那一瞬間,他覺得應深是自己在世上唯一剩下的特別聯系,從他清澈的眼裏得到了被需要感。他的感情日漸扭曲,把應深視為己有,認為自己有責任保護他,想要掌控他。

此時,應飛忽的笑了,“你說他是我的父親,你都失憶了,你知道什麽。是,他曾經跟我這麽說過,但我就要相信麽。那人從我出生起就沒見過,和我沒有一點關系。”

應深的語氣異常冷漠,和對面人此時的神情竟同出一轍,“我理解你恨他,你抓我來也可以,但有必要牽扯無辜的人進來嗎?”

“終于還是說到他了?沈文欽……是吧?我看你和他的關系似乎很不一般。”應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當然不一般。”

就在應深準備開口的時候,一道沙啞的男聲強勢插.入他們的對話,勾着嘴角,笑得肆意。

“自戀狂先生,游戲結束,很可惜你輸了。”沈文欽破門而入,用槍直直指着應飛,随時都能要他死,而應深,也似早有所料,迅速和應飛拉開距離。

應飛看向他們,沒有恐慌,反而擺出了恍然的神色,盯着應深說:“所以,剛才你是在拖延時間,套我的話麽?現在外面都已經被警察包圍了?”

“所以……你是要束手就擒,還是我打到你趴下再铐住你呢?”沈文欽身上衣服有些破壞,唇角的一抹笑意,卻不顯狼狽,反倒有種不羁的灑脫。光線落下來,照射在他臉上,身後是全副武裝的特警部隊。

就這樣的狀況,還沒等應飛把槍舉起,在場的警察就能把他射成篩子。

應飛很識相的把槍扔到地上,舉起雙手表示無害。特警十分警惕地快速上前,把他雙手牢牢铐住押着。

等人真正被控制住了,沈文欽才能稍微松口氣,大踏步走到應深身邊,擡手一把抱住了他,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亂七八糟的鬧劇,就因為一個人的自戀妄想,把他們拉入劇本裏,強迫他們陪他游戲,打亂他原本精心準備好的計劃。

沈文欽眼底暗沉如墨,內心波浪滔天,幾乎掀起了一陣狂風驟雨,恨不得手撕了那神經病。

如果沒發生這些事,原本他們前天就該在水天一色的海灘度假,享受着徐徐吹來的海風,欣賞着碧藍的天空,鄭重其事地表達他的心意!

沈文欽緊緊抱着應深,帶着失而複得的恐慌和慶幸,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意。

應深有點愣住,但溫暖的懷抱終于讓他不安的心慢慢平穩下來,感覺到久違的寧靜,好像只有沈文欽在他身邊,才會這樣。他擡手,輕輕回抱住了沈文欽。

這裏是郊外山上的庫房,這山頭本是被某個富商買下了,準備開發建一個度假村的,但不知什麽原因,遲遲沒有動工,倒是方便了應飛。

押着應飛下山,這事算是告一段落。但他們都低估了應飛瘋的程度。

沒走多久,他不知怎麽的逃脫了特警的壓制,不要命似的狂奔,茂盛的樹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一時之間,特警竟無法射中他。

急促的腳步聲,灌木叢摩擦的簌簌聲,在幽靜的山林裏平添了幾分詭異恐怖。

不知是他過于惶急,還是故意的,他竟然逃到了一處斷崖,站在邊緣,碎石跌落下去也沒有聽到絲毫落地的聲響。

通過警用耳麥,應深和沈文欽那邊也知道了情況,正往這邊趕來。

只有應深能說服他。

按照應飛犯下的重罪,死刑是肯定的,但按照程序來說,除非發生危險情況不得不開槍,警方一般是需要把人活着帶回去的。

在場的警察都不相信他這樣的人會主動尋死,認為這不過是他的一個手段。

等應深走近了,隔着十米左右的距離。

應飛這才開口,“應深,你覺得你贏了嗎?我只不過是在讓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永遠都抓不住我的。”

他擡頭望向天,笑得滿足而暢快,然後不顧一切向後仰,放任自己跌落懸崖。

“瘋子。”

不知是哪個同僚忍不住說了句。

但不得不說,吐槽得很精辟,正是個不要命的瘋子,做任何一切事情都随心所欲,連自己的命都能算計進去,就是不讓別人贏得哪怕一分。

最後,他們一行人坐上警車準備返程。

有人問:“他從那裏跳下去,是死了吧。”

“當然,那麽高。”

“不過,還是找到屍體才能真正确認。”

收尾工作還在進行,因為應深和沈文欽在這裏待了幾天,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醫療人員替他們處理了傷,囑咐兩句後,才轉身離開。

應深和沈文欽坐在車尾箱上,喝着遲來的熱水,幹澀的喉嚨這才得到了些許滋潤。

坐在硬實的車尾,臉邊吹來林間微帶青草氣味的風,橘紅色的霞光灑落下來,讓人不自覺有種恍惚感。

應深感覺到來自身旁的注視,沈文欽已經盯着他看了好一會了。他疑惑地偏頭,剛想問他怎麽了。

沈文欽卻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突然變得有些拘謹,高大的個子,頭幾乎要碰到車頂,圈着杯子的手指收緊,神情忐忑。

他說:“這裏雖然不是海灘,我的計劃也沒辦法用上,但我不想再等。”

沈文欽擡頭,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

一陣輕快的音樂聲響起來,是沈文欽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沈文欽臉色一變,想忽視掉它,但不按掉根本就不停。

應深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忍笑說:“先接一下吧,說不定有急事。”

沈文欽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簡迪。他捏着手機瞪了兩秒,還是接通,還沒等他開口,簡迪倒先激動喊開了:“我聽說你們沒事了!太好了!對了,你的計劃怎麽辦,就這麽倒黴剛好遇上那個天殺的混蛋!”

沈文欽扯出一抹再虛假不過的微笑:“你是在罵你自己嗎?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麽,剛好被你打斷了?”

簡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不是吧,你這麽急啊,emmm……對不起嘛,我這還不是擔心你們,拜拜!”

妨礙別人談戀愛可是非常不道德,她飛快地挂了電話。

沈文欽放下手機時,表情相當無奈。

應深嘴角含笑看着他。沈文欽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等再對視上的時候,兩人卻都忍不住地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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