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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香煙袅袅,屏風後一女子的倩影緩緩露出。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穿一襲清白色繡蝴蝶戲花的大袖,內裏穿着件齊胸的長裙,手中拿着支竹柄繡花蝶扇輕輕的扇動着,在這屋子裏揮出來的風都是暖的。
方媽媽将藥碗遞過去,看她一口喝了個幹淨,才笑道:“夫人如今是越發的不怕苦了,想以前将軍在府中的時候,那是要鬧騰上好一會兒才肯喝個幹淨。”
王氏眼角堆上了笑意,“提那會子事情做什麽?”
“我記得那年我随将軍回齊都,明珠這小丫頭也是極怕苦的,非要人哄着吃顆蜜餞才行,”說着,便嘆了口氣,道:“可我在北地見哥哥傳來的信中時常說她自小就很堅強,喝藥也從來不喊苦。是我們對不起這孩子。也不知往後可會有人哄着明珠,可會替她準備蜜餞。”
“小姐這樣好的人,必定會遇到的。”
方媽媽跟王氏閑聊了幾句,便見一小丫鬟進來,等那小丫鬟将話說完,主仆二人的臉色皆是大變。
王氏蹙眉:“明珠這孩子怎麽做事情這麽莽撞,那賈家跟康家本來就一群心術不正之人,她這可是将這兩家給得罪了個遍啊。”
等明珠跟王修竹回府的時候,就見王氏站在門口等着他們了。
一見明珠下車來,王氏立馬上前攥住了明珠的手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明珠跟王氏顯然親近了不少,雖說不如旁人家的親近些,但王氏現在已經很開心了。
“可有傷到了?”那雙帶着暖意的手緊握着明珠的,道:“快進屋來,我竟才知道你這孩子做了這樣多的事情。”
待他們衆人都進了屋,王氏才細細的道:“你這孩子,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都不跟家裏說一聲,你可是那康家是什麽樣的人?他們權勢雖大不過我們,可如今你爹爹在北地,京城裏就只有咱們娘倆,你舅舅又是個商賈,這康家的這群人竟是些小人,你又愛往外跑,被欺負了可怎麽辦。”
瞧着王氏一臉擔憂自己的樣子,明珠心裏暖融融的。不過她面上沒有表現半分,眉眼清冷,就連嘴角也一直抿着。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難不成他們還會把我擄了去?”
“如何不可能,那康子軒如今坐了牢,雖說是他自作自受,可是那日不少的人在金玉樓裏看見是你們兩個在一起的,康家勢必會記恨與你啊,人心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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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雖然是在商賈之家長大的,可是她父親妾室衆多,家裏面的勾心鬥角自是不少,加之又是在齊都長大的,對官宦世家的性子倒是也摸了個清楚。
且不說那康家是如何的混賬,就單說賈家,賈太師還在的時候賈家的風氣還算高潔,可自從賈太師逝世,底下的那些兒子孫子便反了天了,借着賈太師為賈家帶來的名譽到處作亂,将那賈家弄的是一團糟。
當今許宰輔又與霍慎行不和,朝廷半數的文官幾乎都與他交好,那康家跟王家更是背靠着許宰輔這座大山,而明珠只是個小姑娘而已,這世間,對付小姑娘的法子太多了。
聽王氏這般擔憂,明珠垂眸道:“我往後小心着點便是。”
額頭忽的被重重的敲了一下,王修竹道:“你這小丫頭可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事情可不是你娘吓唬你的,你這幾日倒是厲害了,金玉樓也敢去,往後可是要上天不成?”
“那賈鴻安我今日遠遠的瞧着就覺得此人陰郁至極,難保不再背地裏想些陰招,你且注意這些,往後若是實在想出門,便把随行的護衛帶齊了,否則便不要出去。”
明珠見家裏的兩位長輩都這樣說,便恹恹的點了點頭。
琉璃金瓦,朱紅大門。
夕陽餘晖灑下,宮女們整齊的端着食碟步入正陽宮。
宮內懸挂着水晶珠簾,爐內氣息綿長幽香。
皇後揉揉額頭,将那頂奢華的九龍九鳳冠摘下,白嫩的額頭被壓出了一圈的紅痕。
對面坐着的聖仁帝見狀,将手中琢磨着往哪裏下的黑子放下,嗔怒道:“早就與你說過好些遍了,這東西沉便少帶,那些個嫔妃來請個禮你随便打扮下便是,何苦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聖仁帝讓身邊的李公公将藥膏拿過來,伸手輕揉着皇後的額頭。
皇後乖順的傾身,笑道:“您真是胡鬧,我若是随便穿着,改日便有奏折來彈劾臣妾了。”
“這些大臣也真是煩人,”如今屋子裏沒有別人,李公公是跟在他身邊長大的,說起話來也放心,“如今我雖然是皇帝,可仍然要受到許宰輔的掣肘,那許令容可又難為你了?”
許令容便是許宰輔的妹妹,當今聖眷正濃的徐貴妃。
“臣妾是皇後,除了皇上,誰還敢為難臣妾?”皇後柔柔一笑,聖仁帝便立馬也笑了起來。
瞧着偏殿裏食物都擺放好了,便道:“阿蠻怎麽還不來,早便跟他說今日咱們一家人吃飯,他這是忘記了不成?”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外面傳來響聲。
皇後連忙從聖仁帝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這才出去。
少年依舊一身淺紫色的常服,只不過胸前用金線繡着團龍紋,束着金玉冠,眉目舒朗,身姿挺拔,瞧着便讓人傷心悅目。
不過皇後見謝琏走進,卻是皺了眉頭,連忙将他帶着冰涼的手握在掌心。
“你這孩子身子不想要了?這多麽冷的天才穿這樣少,你這身子可是受的了?”
那聖仁帝也是一臉的不贊同。
連忙将人拉進殿中,将門關上。
帝後二人身上也只穿着薄薄的布料,可是他們兩個的身子硬朗,不像面前的少年這般,美是美,只是那臉頰卻凍的泛白。
仔細看看,明顯瘦了不少。
謝琏将手抽出來,道:“我如今身子早就好了,不冷。”
那雙冰涼的手被他放在身後慢慢的搓着,站直了身子一副說了也不聽的樣子。
帝後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暗自想着。
往常謝琏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可每次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且一副單純率真的模樣。這才幾天不見,便見他抿着一張唇面無表情的,臉色也比往常蒼白了不少。
眉宇間也一片郁色,可是被人欺負了?
“母後是關心你,你還說不冷,那手都冰涼冰涼的了,”皇後柔聲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快看看可喜歡吃?特意叫禦膳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糕點,這龍鳳糕也是剛出來的,可熱乎着呢,你快嘗嘗。”
謝琏垂着眉眼,盯着那開了花露出的糯棗,咽了咽口水。一只大手忽的從那碟子裏拿走一個。
擡眼,便見聖仁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謝琏,笑道:“阿蠻可要快點吃,不然父皇可都要搶光了。”
瞧出他心情不好,聖仁帝有心逗他一下。往日裏謝琏脾氣是最好的,為人也最是謙和。雖說跟那些皇弟們關系冷淡,但若是他們要什麽東西都會拱手想讓,唯獨這帶着棗的糕點,他是護在懷裏,誰吃都不讓的。
小饞貓一個。
聖仁帝在謝琏小的時候也會逗他,每次都把謝琏逗的眼淚汪汪的,還把那素來和順溫婉的皇後給弄的發了火。謝琏可是皇後捧在手心的寶貝,哭一下都不行的。
可今日他只是掀起眼皮瞅了那龍鳳糕一眼,随手拿起一個咬了口,便小聲道:“我最近喜歡吃明月樓的纏花雲夢肉。”
說完還夾了一大塊紅燒肉放進嘴巴裏,便吃便彎着眉眼笑:“還是肉好吃一些。”
一旁站着的小福子卻是為自己不争氣的殿下氣的有些頭暈,這前幾日剛說這霍家小姐沒良心,他往後再也不要理她了,可今日便又眼巴巴的吃着人家喜歡吃的東西,竟是連往日最喜歡吃的棗都不吃了。
不過那霍家小姐也是的。明明殿下都将一顆真心捧到她面前了,這人是眼瞎不成偏看不見,現成的太子擺在眼前都不知道利用一下,竟還想着用自己本就壞的不能再壞的名聲去幫別人。
可把謝琏給氣壞了。
少年低着頭,鮮少有這樣沉默寡言的時候。一雙唇吃的油汪汪的,可是眼底确是沒有半分歡喜。
“康家朕早就想整治一番了,拿着俸祿卻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康家小兒進大牢算是便宜他了,阿蠻做的好,朕要重重的賞你,恰好今日是你的生辰,跟父皇說想要什麽?”
“我……”謝琏擡起頭來,眸中有光快速的閃過,又接着黯淡了下去,他的雙唇蠕動了下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悶聲道:“只要父皇母後身體康健兒臣就沒有別的心願了。”
雖然說他的表情看起來失落的很,但是不妨礙聖仁帝聽到這句話歡喜的心情。
“小馬屁精。竟拍起你父皇的馬屁來了。”
謝琏悶頭吃飯,只将肉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滿滿的。
心卻是空落落的。
今日是他的生辰,但凡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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