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金頭發
自從在這個世界醒過來以後,千夜的三觀每天都在被刷新。
一個人究竟要狠到什麽地步,才能用三層裙子把所有刀割針刺火燒的疼都蓋了。
回想從前每次來個姨媽都要抱着肚子哼唧上幾天的自己,再看一看兩腿浮腫下半身粘嗒嗒全是血的仙度瑞拉,千夜覺得世界上除了王子妃以外的女人都弱爆了。
最刷新她三觀的是,這位比真漢子還漢子的人物,眼下正被尼爾曼第一小白臉抱在懷裏。
他輕聲細語地叫她寶貝。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大義淩然地不把她送上絞刑架不罷休,現在卻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後腦,一遍一遍重複着:寶貝,別睡。寶貝,別睡。
千夜覺得亞爾安這藥磕得有點多。
這位王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幾乎連把劍都握不穩當,偏偏這時候把人抱得死緊。
再強的皮筋也有崩斷的一天,再粗的鐵杵也有磨成針的一日。
仙度瑞拉這根強皮筋、粗鐵杵,回光返照地推了他幾下,沒推動,最後只能“呸”地吐了他一身,罵了句,混蛋。
罵完以後,這位疑似從來不會倒下的漢子最後一點精神被抽走,一直強睜着的眼睛終于閉上了。
身後“嘩啦”一聲,是同樣折回來的米克爾掉了銀壺。
“殿下這是……”他猛地反應過來,“米克爾這就去找醫師。”
千夜怕這三更半夜沒人,趕緊幾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還沒走出囚室大門,王子那騷包的寶劍再次出場。
亞爾安仗劍擋住千夜和米克爾,命令道:“不許去,誰也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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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 克爾猛地推開亞爾安的劍,狠揪了他領口:“殿下是要我們看着王子妃一屍兩命?就算殿下對王子妃無情,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她肚子裏的是尼爾曼未來的小王 子!”他一排整齊的牙齒恨恨咬着下唇,“富爾小姐究竟哪裏得罪了尊貴的亞爾安殿下,讓殿下對她恨成這樣?!你拿走了她的財富,拿走了她的幸福,拿走了她的 健康,現在還要拿走她的生命?”
一向引經據典的米克爾此刻像一只暴怒的犀牛,那樣子真是恨不得一低頭叉死了亞爾安。
他越說越激動,耳朵上的耳釘耳環都跟着嘩啦嘩啦響:“米克爾不明白,像富爾小姐這樣的人,是什麽樣的人會想要她死?她本應比最富有的公主還像個公主,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是誰讓她變得一無所有?”
他說話的時候眉頭擠在一處,長下巴底下好像挂了個秤砣,一張臉痛苦地擰着。
那态度好像他是仙度瑞拉的親爹。
米克爾說完,松開亞爾安,後退兩步,理了理長袍:“除非王子殿下一劍殺了我,不然米克爾就是被斬斷雙手雙腳,也會爬出去。我對奧林匹斯山的十二主神起誓,絕不會讓富爾小姐死在這裏。”
亞爾安攥緊了手裏的劍,陰柔到娘炮的小白臉上滿是被PS上去的陰狠:“你不能去,誰也不能去。”他低頭盯着地磚,“讓父王知道她懷孕了,她和孩子都活不成。你現在出去找宮廷醫師,就是把她往冥王手裏送。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這麽做。”
米克爾是個有智商的青年,他想了一下就覺得不對:“國王陛下?國王陛下怎麽會殺王國的繼承人?怎麽會殺他自己的血脈?亞爾安殿下,你當米克爾是只會吃草和哞哞叫的奶牛麽?”
亞爾安把手裏劍一扔,“咣”的把門踹上:“米克爾,你可以看不起亞爾安。但那裏躺着的是我的女人,她肚子裏的是我的孩子。亞爾安再無能,也不會讓人用愚蠢害死我的妻子和孩子。”
自千夜認識亞爾安以來,她從沒見到過他這樣,簡直就好像被搶走糞球的屎殼郎忽然羽化成蝶了。
這樣的亞爾安居然有一種十分飄渺虛幻的高富帥氣質。
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最後是米克爾妥協:“王子妃殿下一向擅長鬥狠逞強,要是連她都熬不住了,只怕殿下的身體是真不行了。我們不能請宮廷醫師,總不能看着殿下去死。米克爾身上有七行會長老的通行證,這就去下城請一位大夫。”
千夜趕緊插話:“大半夜的帶個醫生進來,你們當門口的守衛都是稻草編的?”
米克爾沉默了。
門神一樣的王子迅速從懷裏掏出一片刻着名字的銅片扔給米克爾:“下城泥水巷裏的鎖匠從前是個大夫。你拿着我的名牌去,他就知道要怎麽做了。門衛問起,你只說是囚室的鎖壞了。”
說完這些,他後退一步讓開囚室的門:“她撐不了多久了,盡快回來。”
千夜直撓牆:知道人都撐不了多久了你倆還磨叽這麽半天!
她擡腳要跟着米克爾出去,被亞爾安喊住:“母後,請您……留下。”
千夜一回頭,看見剛才還仗劍立門的小帥哥上下牙又開始打架:“母後,請您幫我……看看她。”
千夜想說俺倒是很想幫忙但俺對生孩子知道的不比你多在這留着也只能睜眼睛看着。
可一擡頭,看見亞爾安一副已經快撐不住了的樣兒,實在怕她一回來囚室裏兩屍三命:一個疼死的一個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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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小窗戶裏灌進來,千夜抱着胸站在門邊,一邊做探聽風聲的小衛士,一邊光明正大地偷瞄床邊直哆嗦的亞爾安。
他把王子服上巨大的格子披風扯下來,又不要臉地把千夜身上的披風也搶了。兩張披風卷成一個卷兒,把自昏過去就沒醒的王子妃卷進去。
說實話,這個畫面有點好笑:一向視形象為生命的王子腦袋上的金毛亂七八糟地翹着,滾了兩圈金邊的靴子底兒剛才在牆上蹭掉了一片兒;他屈膝坐在小床上,手裏抱了一大卷兒,就和剛生了個巨型嬰兒的産婦似的。
囚室裏安靜得吓人,從來都和新聞播報員似的滔滔不絕的王子表情呆滞,只有手機械地拍着。
千夜覺得有些尴尬,沒話找話道:“那個……王子,我聽說王子妃腿上的傷是你……?”
她實在是需要确認亞爾安到底是不是嗑藥了,才忽然對仙度瑞拉這個态度。在她的認識裏 ,亞爾安一直是那個手拿皮鞭、靠結婚騙財産、然後弄死老婆和情婦雙宿雙飛的有志青年。
亞爾安耷拉着兩道金眉毛,望着囚室地面上灑下的月光:“是我做的。打她、罵她、餓她、囚禁她,都是我做的。”
在千夜單純的世界裏,虐戀情深這種故事總是不太現實。她不明白,愛一個人為什麽會舍得她受苦?為什麽會下得去手虐待她?
如果不愛,他又為什麽要夜半屈尊降貴跑到這陰冷的牢房裏,把最自己最喜愛的一件披風扯下來給她裹着?
囚室的牆角結着蜘蛛網,仙度瑞拉露在外面的小臉黃瘦黃瘦,這整個畫面都和高大俊美的亞爾安畫風不搭。
一燈如豆,兩人相對無言。
窗外漸漸響起雨聲,水汽從小窗裏透進來。亞爾安皺着眉轉了個身,用後背擋住窗外的冷風。
千夜這人打醬油打慣了,想着自己反正身強力壯的,索性移了幾步,借着欣賞月色的機會擋了把擋風玻璃。
今日月亮真圓……想到這裏千夜心裏一動:月圓?那又老又傲嬌的魔鏡是不是月圓以後就又上崗了來着?
三個問題,讓她仔細想想,除了下期福利彩票的中獎號碼她還應該問什麽。
正當她沉浸在擁有魔鏡登上人生巅峰的美夢裏時,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聲,亞爾安的聲音幾乎是帶着哭腔:“母後,母後,您看……”
千夜一轉身,看見亞爾安兩只眼睛睜得和看見蒼蠅拍的蒼蠅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一手的血。
千夜也吓了一跳,走近一看,原來是裹着仙度瑞拉的袍子裏也滲出血來。
她對這事沒有經驗,一時也沒主意,這時卻見亞爾安“噌”地一下蹿起來,沒頭沒腦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哆哆嗦嗦自言自語:“寶貝,別怕。亞爾安帶你去看醫生。寶貝,你別睡了。寶貝,你起來,亞爾安給你唱歌兒。”
然後他真的唱起來。
唱的是小兔子之歌……
千夜愣了一下,趕緊一把将他拉住:“你瘋了。”她抹了把汗,“我看過神廟裏尼爾曼歷代國王的畫像,無一例外都是黑頭發。我上學時生物學得不好,也知道金發是隐形基因,雖然說你母後是金發,但你父親的孩子金頭發的幾率幾乎是零。”
她“咣”的一聲關上門:“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嗎?如果讓國王知道她有了孩子,她和孩子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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