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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英不時瞥上一眼沉默的晏奶奶,思考着該怎麽做。
是直接挑明自己不同意,還是讓前任婆婆出頭?她就不相信,只剩下一根獨苗的晏家,會同意伍飄飄進門。這種病,誰家攤上都不是開玩笑的。
正琢磨着,伍飄飄自己進來了,身後還有她一臉嚴肅的兒子。
文英頓時腦仁直疼,這死樣子,一看就是不會回頭的德行。
“坐。”晏奶奶溫和地讓伍飄飄坐到沙發上,見傷口已經包紮完畢,握住她另一只完好的左手,問:“你奶奶穩定了?”
“是。”
晏奶奶點點頭,看着一臉憂郁的孩子,頭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麽。
伍飄飄看着兩位長輩,緩緩地開口:“我奶奶精神分裂,我爸爸也是,我……将來也有很大的患病幾率。”
說完,她起身朝兩位長輩鞠躬,“對不起,沒有早點告訴您。” “是我沒說,她以為你們都知道。”晏旸插話,把她重新按回沙發,看向自己的奶奶,神色鄭重地說:“我沒說,是因為不在乎。患病幾率根本不大,她之前一直擔心這個,所以不接受我。”
晏奶奶看着一臉嚴肅的孫子,靜了好大一會兒。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孩子,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喜歡就是真喜歡。她緩緩地嘆出一口氣,看着身邊的伍飄飄。
這麽好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忍不住又嘆氣,視線轉向孫子,有什麽辦法?只能沖他輕輕點了下頭。
“我不同意!”一直在旁邊看着的文英,高聲抗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算什麽啊?這就同意了?!
晏奶奶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晏旸看了眼病床上的爺爺,低聲提醒:“您小點兒聲,這是醫院。”
文英冷哼,倒是也沒有再提高嗓門,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談戀愛随你,跟誰在一起都随你!結婚不行!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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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旸垂眼,不接話茬,臉色都沒什麽變化。
文英見他這個模樣,更加怒火攻心,氣得眼圈都紅了,聲音不自主地哽咽起來,“你是想氣死我嗎?你找個她這樣的,将來怎麽辦?!她要是犯病了,或者再遺傳給下一代,你怎麽辦?想過後果沒有?”
晏旸靜了一會兒,視線定格在地面上,語調很平靜地提起另一件事,“小的時候跟我爸聊天,我問他如果再來一次,還會跟您結婚嗎?”
文英只覺得腦袋轟隆一下,險些站不穩。
晏旸繼續:“他說會,喜歡就是喜歡。不會因為結局不好,就選擇從來都不開始。他不後悔。說如果有下輩子,還是會選擇同一個人。”
文英呼吸困難,眼眶裏的淚幾乎堆滿。
“他已經明确知道結局很慘烈了,可還是會選擇您。我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可能,就放棄我愛的人?”他淡淡地問着,一字一句都紮在自己母親心上。
父母那段虐戀,他是半個見證者。一個癡情,一個任性。什麽時候原諒了再婚的母親?大概是深夜見到她偷偷抱着父親的照片痛哭的時候吧。父親過世之後,母親的第二段婚姻也基本名存實亡了。
“你……”文英實在不想過于失态,可淚止不住,情緒已經處于崩潰邊緣了,“媽媽……只是想讓你幸福。”替你爸爸照顧你,讓你幸福。
“我很幸福。”他擡頭看向母親,起身走過去,動作略顯生硬地抱住她,拍拍肩膀,“我已經很幸福了。”
文英皺眉,不喜歡這話。她很多年沒享受過兒子的擁抱了,滿腔的心酸和難過無處發洩,哭了好大一會兒,才輕輕推開兒子,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表明态度:“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本來也沒有這種指望。
文英知道跟他是說不通了,轉而看向伍飄飄,“飄飄,你理解阿姨的,對嗎?”
“……是。”
“您不要做無用功了。”晏旸坐回伍飄飄身邊,話是對母親說的,眼睛卻挂在女朋友身上。
“你不要怨阿姨,好不好?”文英聲淚俱下,任誰看都是一位為了兒子操碎了心的母親。
伍飄飄早紅了眼眶,不自覺地點着頭。她怎麽可能會怨任何人呢?換做誰都會在意的,更何況是他的家庭。
“好孩子,你是好孩子。”文英擦擦淚,上前兩步想跟伍飄飄近一點說話。
晏旸伸手擋住了,“您這是要當着我的面,讓她跟我分手?”
文英皺眉,她确實是這麽打算的。反正已經撕破臉了,看這姑娘的舉止,也不是那種死皮賴臉不知進退的。兒子說不動,為什麽不能換一頭說。
“就當阿姨求你了,好嗎?”文英低聲哀求着,把畢生的驕傲都放下了。
晏旸頭疼,正想開口。
晏奶奶說話了,“鬧夠了沒有?”
文英怔住,臉蹭地一下通紅,瞬間又回到了做兒媳婦時被教訓的日子。她不自覺地僵着身子,看向老人。
晏奶奶重重地嘆上一口氣。原本是不會再跟文英說一句話的,可是血脈難斷,晏旸到底還是她的兒子。
于是老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了。
“知道我當年有多不喜歡你嗎?”桑老的聲音,像刀子一樣紮進文英的心裏。
晏旸低頭,一旁擦淚的伍飄飄也怔住了。
文英沉默着,她能不知道嗎?第一次見面就沒有好臉色。
“結果呢?”老人低聲問着,想起了當年的種種過往,“在我眼裏,你虛榮世故,貪圖享樂,是非觀念極差,還不愛讀書。沒有比你更差的兒媳婦了。”
說完,一頓,苦笑道:“可我兒子就是覺得你哪兒都好。有什麽辦法?”
文英在口腔裏嘗到了血的味道,喉嚨裏有東西噎在那裏,生疼。
老人嘆息:“他的人生,他自己的選擇。再苦再難,都得他自己的受着。”
“你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明白,憑什麽認為擔了個母親的身份,就有能力去指導人生了?”
“我孫子比你清醒,比你讀書多,你能想到的,他想不到?你知道的,他會不懂?不是單憑歲數大,就有資格教育人的。所以,不要再幹涉他的人生。”
文英僵在原地,臉色蒼白。五十多歲的人了,當着兒子和外人,被羞辱到這種地步,手都顫抖了。
她分不清是憤怒,羞恥,還是難過。她被情緒控制住了,甚至想不到一句反駁的話,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沙發上的三個人。
伍飄飄吓傻了,這種傷人的話,聽得她一陣心驚。
晏旸起身,不忍心看到母親這樣。一個是最親近的奶奶,一個是親生母親。
他走近母親,想把她帶到客廳,可剛碰到人,文英突然激烈地抗拒起來,一把推開他,像是瞬間回了神。
她冷笑着,手指着晏奶奶,滿臉憤恨:“你從來就沒有看得起我過,也從來不拿正眼看我,我不明白我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讓你這麽惡心?”
“我沒有資格教育自己的兒子?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我今天還就把話放這兒了,晏旸的人生我指導定了!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是他媽!”
“晏旸!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娶她,我立刻死給你看!這個伍飄飄就算沒有病,我也不會同意的!私生女就夠夠的了!還一家子都是神經病!”
“媽!”
文英無視一切,指指三人,最後定格到晏旸身上,冷聲道:“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選吧!”
下完最後通牒,根本不打算等答案,直接踏着高跟鞋邁開大步,留下房門“咣當”一聲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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