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鄭昊軒就職于市立醫院,離家比較遠,就近租了間公寓獨居,平常比較忙,差不多一周給家裏打三次電話,有空就會回去看望父母。鄭方平夫婦接到市立醫院電話後得知他好幾天沒到崗,趕去他的公寓一看,這才驚覺他失蹤了。從鄭昊軒失蹤到家人報警差不多過了五天,我們調取了醫院等地方的監控,發現失蹤那天他下班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電影院。”
說到這裏,李益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陸聿揚,照片是從監控錄像裏截取的,但還算清晰,他伸出食指在一對牽着手的男女身上點了點,轉動方向盤,車子拐進一個路口,接着說:“那場電影23:54散場,出來時他身邊多了一名女子,我們查到那女子名叫張媛媛,是一名服裝設計師,開了家網店,我們試着聯系過,但至今沒有回應,有理由相信,兩人是一起失蹤的。對了,鄭昊軒的家人還不知道張媛媛的事。”
路口紅燈,李益踩下剎車,轉頭看向對着照片若有所思的陸聿揚,又道:“按你所說,張媛媛的鬼魂把鄭昊軒困在家裏來了出人鬼情未了,怕他無聊還專門給他買了部手機,說真的,總感覺有點扯。”
“不是我說的,是鄭昊軒說的。”陸聿揚把照片還給李益,糾正了他的話,單手搭在車窗邊撐着太陽穴,“所以我更偏向另一種可能。”
“另一種可能?什麽可能?”綠燈亮了,李益松開剎車,車子緩緩加速,“張媛媛家也就是你說的那個地址,我們之前去過一趟,什麽都沒發現,才導致到現在為止都沒什麽進展。”
陸聿揚道:“你們什麽時候去的?”
“接到報警的第三天,12號。”
“當時什麽都沒有不代表現在也什麽都沒有。”
李益心下一咯噔,一陣陰冷的寒意自腳底爬上脊背,他猶豫着問道:“你說,這青天白日的,張媛媛在嗎?”
陸聿揚打了個呵欠,給自己找了個舒适的坐姿,笑笑:“多半在,但也可能有事出去什麽的。”
“鬼能有什麽……”李益話說到一半,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摁了下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接通電話,“喂,阿宋,老大讓我帶陸處長一起去張媛媛家看看……啊?誰來自首?我去!問了沒?他怎麽說?”
為了遵循保密原則,李益的藍牙耳機性能極佳,那頭說了什麽陸聿揚半個字沒聽到,只看到李益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副駕駛座上的陸聿揚默默拉了拉安全帶,确定自己被牢牢綁住了,不至于出什麽意外飛出去。
車後座的簡霄眼尖,注意到陸聿揚的動作,瞬間領悟他的用意,忙跟着在後頭摸索安全帶,可惜他才拉出來一小截,就聽“吱”的一聲,李益一個急剎車猛地停在了路邊一處臨時停車位上,後座的簡霄毫不意外地“砰”的一臉撞上了椅背。
陸聿揚回頭看了眼被撞得龇牙咧嘴的簡霄,湊過去在他耳邊幸災樂禍地說道:“坐車不系安全帶,發生意外受傷害,活該。”
簡霄:“……”
“幹了這麽喪盡天良的事,他媽真有臉來自首求保護?告訴他,咱們警察保護的是人,不是畜牲!”李益洩憤似的捶了下方向盤,咬牙切齒地低聲吼道,“謝罪?他怎麽不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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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不知道又說了什麽,李益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握緊方向盤,手背上繃出了兩道猙獰的青筋,左手拇指指甲在皮質方向盤上留下一道短而深的劃痕。他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克制地問道:“那另一個犯人呢?”
“死了?”李益一頓,微微偏頭看向陸聿揚,“好,我知道了,阿宋,看好他。”
挂斷電話,李益看着陸聿揚欲言又止,加上因為憤怒而紅了的眼圈,活像一個告白未出口就被發了好人卡的小可憐。
陸聿揚實在受不了被他這麽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盯着看,直截了當道:“和鄭昊軒有關嗎?”
“有。”
“說。”
像是被揭開了封口貼,李益迫不及待地丢出一個消息:“來自首的是一個月來發生的三起‘刨根’案的犯人。他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并明确表示有一名共犯。”
刨根?
陸聿揚眼前一瞬間閃過劉小曼的臉。
稍作停頓,李益繼續道:“除了那三起‘刨根’案,他還自曝了一起最開始用來練膽的綁架案,就在一個月前,對象是一對淩晨開車路過的……情侶。”
簡霄正色:“鄭昊軒和張媛媛?”
李益透過後視鏡向他點點頭:“根據證詞基本能夠确定。”
“人呢?”簡霄一頓,神情流露出一絲不忍,被“刨根”犯人綁去練膽,結局基本注定了。
“死了。”
陸聿揚眸色深沉:“都死了?”
李益的後槽牙咬得“咯咯”響:“本來是要勒死,但為了練手改用了錘子。”
陸聿揚道:“屍體呢?”
“說是埋在一處偏遠的山頭,他們第二天還想再埋深點,回去看卻消失了。”李益重重抹了把臉,“鬼魂倒是找上門來了,聽說那個共犯昨晚死在家裏,腦袋都被砸爛了,自首的這個也已經有點精神失常了,說是自首但其實是因為說胡話加上在家裏拿着錘子見人就捶被強架到警局的,一看到警察全招了。”
陸聿揚不知在想些什麽,淩亂的發絲懶懶地搭在眼前,幽深的目光透過車前窗放遠。
這一片是待開發的城邊村,離堯城直線距離不遠,但挺荒涼的,新修的柏油路邊矗立着幾幢土豪氣十足的小別墅,而別墅後的小樹林深處卻是斑駁的磚瓦房,兩相對望,諷刺感十足,也不知道是誰在嘲笑誰。
車子拐進一條泥濘的黃土路,車窗外吹來的風裹挾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豬屎味,那是從豬舍裏傳出來的,陸聿揚迎着豬兄弟們熱烈歡迎的“哼哼”聲下了車,循着鏽跡斑斑的門牌很快摸到了732號。
眼前是一棟年代久遠的二層小洋房,背陰的牆上爬滿了一牆的爬山虎,爬山虎的根沿着牆縫鑽入,撐大牆縫,牆體破損嚴重,讓小洋房看上去像是個遍體鱗傷、茍延殘喘的老者,充斥着沉沉死氣。風吹過,午後的陽光被陰雲擋住,照不到這棟小洋房,霎時陰下來的天在它身上鍍上了一層詭異的陰森。
“沒人在,門鎖了。”李益神色嚴峻地走向陸聿揚。他此刻的心情一言難盡,罪犯親口承認殺死了張媛媛和鄭昊軒,可兩人的屍體卻不翼而飛,這事太詭異了。雖然他由衷希望這兩人死裏逃生,從地下爬出來逃走了,但偏偏鄭昊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在論壇揚言自己被張媛媛的鬼魂困在這裏,怎麽都出不來,嘶,這就有點細思恐極了。
這地方莫非被鄭媛媛下了什麽“活人不得進出”咒?
李益望着陰暗的小洋房不禁汗毛直豎,一旁的陸聿揚不知從哪裏摸出根細鐵絲已經“咔噠”一聲開了鎖。
眼見鐵絲入孔三秒開鎖,就跟在他身後看他秀了把操作的簡霄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陸聿揚毫不謙虛地拍拍他的肩:“多學着點。”
才幾日相處下來,簡霄對陸聿揚已經是滿滿膜拜了,說實話他也拎不清自己在膜拜什麽,反正就覺得這個人厲害,要知道,這可是瑞獸麒麟選中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跟在這人身邊,那些個不懷好意的鬼東西都自動繞道了,他終于睡上安穩覺了,這可是生命的救贖!
雖然平常簡霄嘴上不說,也沒啥拍馬屁的實際行動,但看着陸聿揚的小眼神足以代表一切,時刻亮晶晶的,就連點個頭都虔誠得不得了:“是,處長!”
陸聿揚對這份虔誠卻是一點兒都不心虛,滿意地說道:“有上進心,不錯。”
聽到兩人對話,李益忍不住為簡霄的“上進心”偷偷抹了兩把淚。
陸處好樣兒的,我果然沒有信錯人!
視線再次落到小洋房的門上,陸聿揚伸手推開一條門縫,眼睛湊上去粗略掃過,房內光線昏暗,尚且能看到房內的家居用品,看不出什麽異樣,視線順着樓梯上移,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到。
“血跡!”陸聿揚剛把門推大,李益就推了推他的胳膊用氣聲說道。
暗紅色的血跡蜿蜒向內延申一直到樓梯底下,在那兒聚集了一小灘,像是有人把屍體一路拖上樓,在那兒稍做了停留。
“我們來的時候沒有血跡。”李益蹲下身用戴上手套的手指在血跡上摸了摸,目光如炬地看向滴落血跡的樓梯,“都幹了,屍體在上面?”
陸聿揚沒有說話,徑直上了樓,簡霄忙跟在他身後踮着腳盡可能避開滴落的血跡往上走。
血跡在樓梯口戛然而止,二樓四間房,無一例外緊閉房門,光線依舊昏暗,走廊盡頭的牆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相框,照片裏的女子身着煙青色的紗織長衫,微微偏頭,笑得甜美。
“張媛媛?”見陸聿揚點頭,簡霄咽了口唾沫,照片裏與這陰森之地格格不入的甜美微笑令他毛骨悚然。
“怎麽多了個冰櫃!”跟上來的李益一眼看到大相框下立着的冰櫃,渾身一震,大踏步走了過去。
“誰?誰在外面?”
簡霄身側緊閉的門後突然響起男人的聲音,簡霄被吓得當場跳了起來,陸聿揚将他拉開,沉聲問道:“鄭昊軒?”
“我是鄭昊軒,你……”
就在這時,李益的聲音忽地響起:“鄭昊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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