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徐青初是在攝影棚接到徐卿州電話的,徐卿州極少給他打電話,他有點兒不好的預感,走過去和攝影師打了聲招呼,表示自己接個電話就回來,轉身進了休息室。
“喂,小叔。”徐青初關上門,“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徐卿州溫雅的嗓音:“我今天去了趟陸家,還見着陸家那太子了。”
徐青初的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嗯。”
“你們好像處得還挺好。”徐卿州道。
“嗯,挺好。”徐卿州特地打電話來不可能只是要知會他見過陸聿揚,徐青初的語氣有些無奈,“小叔,你跟阮陽說話也是這麽拐彎抹角嗎?”
徐卿州輕笑一聲,說:“他叫我幫他找路來着。”
徐青初心頭狠狠一跳,問道:“你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徐卿州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這事兒你果然知道,怎麽不帶他走一趟?”
徐青初鼻腔裏呼出一口沉重的氣,“我是打算帶他回家見見你。”
“見我做什麽?”徐卿州又是一聲笑。
“小叔,是他嗎?”徐青初這話問出口,喉嚨不由繃緊了,掌心也生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是不是可不是我來決定的,而且,你自己心裏不是很清楚嗎?”
徐青初怔怔地擡手摁在自己心髒位置,閉上眼,腦海浮現陸聿揚叼着煙對自己笑的模樣,連帶着鼻息間竟恍然鑽入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掌心的跳動霎時鮮明起來,他睜開眼,輕輕地應道:“嗯。”
***
陸聿揚兩手攙扶着陸老太從石階上走下來,漆黑的長廊在他頭頂礦燈的亮光下一眼看得到頭,盡頭是一扇帶密碼鎖的原木色大門,門上用朱砂畫了一道大大的符文,把門後的房間牢牢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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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走下來,陸老太有些累,她原地站住歇了口氣,拐杖在地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一聲,忽然開口了:“你對徐家那孩子有意思?”
礦燈的光猛烈地晃了一下,陸聿揚下意識就要辯駁,陸老太一個眼神過來,到了嘴邊的話就硬生生壓回嗓子眼,并極其微妙地變成了含糊的一聲:“……嗯。”
“臉就不用說了,你還喜歡他什麽?”
陸聿揚抿唇沉默了一會兒,說:“喜歡他的波瀾不驚,喜歡他的面冷心暖,他身上的什麽都時刻吸引着我,而且,長這麽大,除了我媽,真沒誰能這樣自然而然地把我挂心上。”
“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論被親奶奶揪着問同性對象的發展進程該用什麽表情,陸聿揚的選擇是——面無表情,“就那樣吧。”
“哪樣?”陸老太的目光非常紮人,說的話也毫不客氣,“他不待見你?”
“沒有,我倆……挺好的。”
“挺好。”
陸老太在嘴裏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就在陸聿揚以為她不會再追問的時候,她突然放了個大招:“上過床沒?誰在上面?”
陸聿揚的胸口當場被堵了一大口老血,臉也繃不住了,哭笑不得地說:“奶奶,您這就有點兒過分了吧。”
“我不管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處對象處到一定程度,該發生的都會發生。我們陸家的名聲是擺在明面上的,雖不說有多幹淨,但你招惹了人家,總該負責到底。”
雖然陸老太說得沒錯,是自己主動招惹徐青初的,但陸聿揚還是忍不住辯解:“感情這事你情我願,我沒那麽糾纏不休。”
陸老太冷哼了一聲,說:“那是你不記得自己三歲那年抱着人家脖子不撒手,還親了人一臉口水的事。”
“什麽?”陸聿揚滿臉錯愕,“我還對他做過這事兒?不是,我們小時候見過?”
“嗯,當時徐家人在找陸姓的孩子,找上門來,你爸沒拒絕,就讓你們見面了。”陸老太陷入回憶,目光似是放遠,“那孩子從小就長得水靈,但卻像塊冰冷的玉雕,那時也才八歲,雙親意外過世對他的打擊一定不小,整個人看着都沒了靈魂。”
雙親意外過世?
徐青初的事陸聿揚知道得很少,這件事他更是現在才聽說,這讓不久前徐卿州口中的“我替他父親謝謝你”登時變得意味深長而紮心,陸聿揚的心口有點兒疼。
陸老太注意到陸聿揚的臉色變化,嘆息一聲,接着說道:“徐家找陸姓孩子的目的我們無從得知,但左右和那孩子脫不開幹系,徐家重道,多少和八字命理挂鈎,我私心裏不願讓你見他,但命終究是繞不開的……即使你不是他要找的人,你們若真有那個心,我會出面和他爺爺談。”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掂量。”陸聿揚輕聲說道。
話雖這麽說,陸聿揚心裏卻是起了塊小疙瘩,說不上痛癢,可讓他有些在意。
徐青初對他的包容和照顧,是因為小時候的口水之交,還是因為他姓陸?
陸聿揚還在原地沉思,那邊陸老太已經走到盡頭的木門前了。
輸入密碼後木門自動向後緩緩開啓一道門縫,陸聿揚回過神,大跨步走了過去。
這木門意外的厚實沉重,陸聿揚費了點兒勁兒才推開,陸老太走進去伸手在牆上摸了摸,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白光亮起,把這間不大的密室照亮了。
陸聿揚摘下頭頂的礦燈随手擱在一旁,一眼掃過,這密室不大,也沒什麽東西,地板上同樣用朱砂繪制了一個樣式複雜的符文,視線落在符文正中間的黑色木盒上。
依稀可見木盒四周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紫黑色光暈,陸聿揚潛意識中有一種受到號召的服從性,驅使着他擡腳慢慢走近。
腳踩在符文上的那刻,陸聿揚眼前一白,腦袋跟着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意識忽地模糊起來。他眯了眯眼,覺察是楚淮原要出來,便閉上眼放松精神任他來主導。
再睜眼的時候,陸聿揚的眼眸已然變成了紅色,一旁的陸老太恭敬地欠了欠身。
“将軍。”
楚淮原側過臉,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說:“陸家媳婦,盒子讓陸聿揚帶走。”
陸老太神情一怔,似是想說什麽,随即卻被她壓下了,她點點頭:“……是。”
楚淮原只吩咐了這麽一句,就把身體還給陸聿揚了。
“我直接拿嗎?”陸聿揚蹲下身拿木盒的動作一頓,忽然覺得就這麽上手太不把封印放眼裏了。
陸老太神色冷淡地說:“你可以試試。”
這話聽着更沒底了,陸聿揚龇着牙吸了口氣,“失敗了會有什麽後果嗎?”
“我給你收屍。”陸老太看着他微笑。
陸聿揚:“……”
您可真調皮。
揣着木盒子下樓的時候,陸聿揚聽到了争執聲,他這一耳朵聽到的正好是蕭藝的聲音,就順着聲音走過去。
沒想到剛過一個拐角竟看到蕭藝把一個男人堵在牆上,手上死死拽着對方的領帶往下拉,腳尖也高高踮起,一副親不到你老娘絕不罷休的架勢。
男人則抓着自己的領帶暗暗使勁,眉頭擰得很緊,剛要說話,猛地注意到有人過來,他一擡眼,視線和陸聿揚撞了個正着。
“……太子。”
陸聿揚挑了挑眉毛,看着同時僵住的大黑和蕭藝,心裏頭驚訝得不是一星半點。
“這麽勁爆,叔,你倆這關系我奶奶知道嗎?”
大黑緊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蕭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松開抓着他領帶的手,一把拽住陸聿揚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車子開出陸宅大門,蕭藝咬牙切齒地開口了:“媽的,關鍵時刻被你給攪黃了!那嘴唇老娘肖想了多久你知道嗎?”
“……”陸聿揚滿臉無語,“你這虎狼之詞我老實本分的大黑叔聽過沒?”
“老娘的心都在他面前剖開好幾回了,你說聽過沒?”蕭藝惡狠狠地一腳踩下剎車。
幸虧陸宅出來這條路基本沒有其它車經過,要不然就這麽個急剎車,免不了挨人家幾聲啐。
蕭藝打開車窗抽了根煙出來點燃狠狠吸了一口,說:“他怎麽就不明白呢?”
“他就是太明白了。”陸聿揚拒絕了蕭藝遞過來的煙,把座椅向後調低,單手枕在腦後,眯着眼看天窗外的星空,“姑姑最近怎麽樣?”
“沒怎樣,滿世界浪,每隔十天半個月踩着老太太發飙的臨界點來個電話,證明自己還沒死。”蕭藝摁滅香煙,也學着他的樣子倒在座椅上看天。
陸聿揚輕笑了兩聲,說:“你要有她一半潇灑,肯定不會這麽吃癟。”
蕭藝鄙夷地“切”了他一聲,“我前兩天做夢,夢見她揣了個黃鼠狼的崽回來,生出來說是我弟弟,硬要我養,大半夜的把我吓醒了。”
陸聿揚被她這夢逗得笑個不停:“你都生出來了,黃鼠狼也不稀奇。”
他這笑聲成功收獲了蕭藝一記大白眼,蕭藝沒好氣地說道:“別拿我跟黃鼠狼那種惡心玩意兒相提并論,膈應。”
陸聿揚笑而不語。
蕭藝也沒再說話,兩人這麽躺着看了會兒星星,直到下起小雨才想起要回去。
“我最近老感覺心神不寧,好幾次早上醒來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尾巴吓一跳。”蕭藝邊開車邊皺着眉說道。
她是只狐貍精,是陸聿揚的姑姑在國外一夜春宵揣回來的,這事只有陸老太幾人和自小被派去保護她的大黑知道。
聽着她的話,陸聿揚神色不由嚴肅起來:“能感覺哪裏不對嗎?還是盡量在家呆着吧,被人發現不好收場。”
“說不出哪兒不對,我近期會少去公司。”
陸聿揚不放心:“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蕭藝:“嗯。”
二十分鐘後,蕭藝把陸聿揚送到了公寓樓下,他前腳踏進家門,後腳就接到了徐青初的電話。
“喂,還沒睡嗎?”陸聿揚看了眼時間,時針已經過了十一點。
“嗯,有工作。”
說完這句,電話那頭的徐青初沒了聲音,就在陸聿揚懷疑信號出問題正要挂斷回撥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口了:“小叔說,今天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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