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淩霄閣(三)

一、

“子高,我餓了,好餓好餓。”帝姜彎腰捂着胃部,巴掌大的臉蛋皺成一團。

齊梁淡淡地瞧她一眼,指了指剛升至樹梢的日頭。無言指證:剛吃過早飯好麽。

見苦肉計騙不過,帝姜直起身子扮可憐,眼巴巴地望着他,搖着他的胳膊道:“子高,能不能再買兩個糖人?”

齊梁扶額,真是見鬼。他當初怎麽就發神經答應跟她回淩霄閣呢?以他的能力,天大地大哪裏去不得?偏偏想不開,跟她綁在了一條船上。

望着那漸走漸遠的糖人擔子,帝姜口水幾乎都流出來,身子貼着他的胳膊蹭着:“子高,買嘛買嘛。”

齊梁一僵,忙不跌推開她:“買買買。”尋了個不擋道的地方讓她站了,他囑咐道,“在這等着,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許亂跑,更不許跟人動手。”

帝姜點頭如搗蒜:“我就站着,什麽都不做。”

摸了摸她的腦袋,齊梁轉身,快步去追那賣糖人的貨郎。

“這位大爺,行行好,求你買下我吧,我能做很多事情,真的。大爺,求求你。”一個少女的哭泣聲自街道的斜對面傳來。她衣衫褴褛,蓬頭垢面,髒兮兮的脖子上挂着一個白紙牌,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四個字“賣身救妹”。

見大家看過來,那個員外郎樣子的男人愈發不耐:“買你可以。但你妹妹已經死了,怎麽救?我又不是神仙。”

那少女淚水漣漣,仰臉望他,懇求着:“小娅沒死,大夫說了,她還有救。”

男人煩不勝煩:“你說說大夫要用什麽方子。一開口就是上好人參做引子,你以為你值那個錢嗎?你去求別人,別來擾我。”說着擠開人群走了。

少女向周圍人叩着頭,啞着嗓子哭道:“求好心人救救小娅,我可以為奴為婢。”觸地有聲,不多時她額頭磕得鮮血直流。

周圍人瞧了幾眼,陸續散去。不是他們不想救,而是這藥确實吃不起。他們跟她又沒有多少關系,犯不着因為同情心把自己的家底賠進去。

少女還在磕着頭:“求求你們,救救她。”

Advertisement

人群即将散盡之際,忽然有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帶着兩個打手走過來,推開行人,一路走向這少女。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然後一把抓住少女的頭發,迫使她擡起頭,打量一番,眼中有了喜色。他将手一伸。

身後喽羅會意,忙遞上一塊手巾。

男人用手巾擦了擦少女被血、淚和塵土掩住的臉。沒了塵垢,那張稚氣的臉龐露出青春嬌豔的本貌。

男人松開她的頭發,笑得猥瑣:“你跟我們走,我救你妹妹。”

人群中起了喧嘩:“這不是怡紅院的阿六嗎?”

“又一個好姑娘要沒了。”

“唉,就算救活了,姐妹倆也是流落風塵的命了。”

……

少女睜大了眼睛:“你真的肯救小娅?”

男人張嘴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掏出一張拟好的契約:“只要你在這張賣身契上按個手印,我自然會救她。”眼珠一轉,似乎在說救不救得活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少女不疑有詐,以為妹妹有救,感激涕零地磕着頭:“我按,我按。”說着就用食指沾了印油,要往紙上按。

“慢着。”一道清麗的女子聲音在人群外圍響起,“手印不用按了,你妹妹我救。”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斜對面站着一個約十六七的少女,白衣白裙,背着一把白紙傘,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沒半點雜質,一眼即可看出沒有多少處世經驗。

她将錢袋抛在賣身少女面前:“給你妹妹抓藥去吧。”

變故始料未及,那叫阿六的男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一筆絕好生意被打斷,他龇着牙,表情兇狠:“哪裏來的野丫頭,膽敢壞本大爺的好事。放走了她,那你就來替她。”說着就捋袖子要來抓她。

帝姜很困惑,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況該怎麽處理。子高說不許亂跑,更不許跟人動手。那她只能站在這裏不動了。

男人和打手圍上來。

帝姜忽然舉手制止:“慢着。”

見她衣着華麗非同一般。男人也有些忌憚,停下動作,色厲內荏道:“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想不出有效的解決辦法,帝姜有點煩躁:“急什麽,我在想了。”

被一個丫頭片子捉弄,男人又羞又惱又怒,揚起肥厚的手掌,猛地扇過去;“媽的,臭娘們。”

“啪”的一聲,白嫩的面龐頓時印上了五個清晰的指痕。帝姜被打得偏過頭去,硬生生挨了這一巴掌。她沒有還手,眼中神采一點點黯淡下去,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打得好。”

“曼珠!”齊梁終于返回,一眼掃去瞬間明白大半,平日溫和的神情褪去,目光變得極冷,冷如數九寒冰,讓人禁不住發抖。

胖男人發着抖,瑟縮着身子,結結巴巴道:“她、她先壞我、好事的。”

齊梁盯着他,雙手慢慢握緊,指節泛着青白,良久,冷道:“滾。”

胖男人被這氣勢壓得喘不過氣,聽聞這個字猶蒙大赦,半秒都不敢再留,抱頭鼠竄。

帝姜擡眼看他,做出笑臉:“子高,我沒亂跑,也沒跟人動手。”

齊梁擁了她,虛撫過她面上的紅腫指痕,痛苦道:“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的,都是我的錯。”

帝姜搖搖頭,紅了眼圈:“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齊梁怔住,有些事情好像出乎了他的意料。

帝姜猛地撲入他懷中,大哭出聲:“這是我應得的,子高,我對不起她。”

齊梁頓時明白過來,嘆了口氣,低聲哄着:“過去了,都過去了。珠兒,忘了吧。”

她抹眼淚哭得愈發厲害,越哭越兇,抽噎不止。

齊梁輕拍着她的肩:“珠兒,适可而止吧。再哭下去,眼淚都能淹一條街了。”

帝姜擡頭看他,淚眼朦胧:“子高——”

齊梁替她拭着淚,耐心地哄:“不哭了,不哭了,你看,臉都花了。”

帝姜指了指扁下去的包袱,抽噎着說出整句話:“子高,那個,錢沒了。”

動作一瞬停住,齊梁不敢置信:“錢沒了?”

帝姜點頭,聲音細如蚊蚋:“我把錢袋給別人了。”不知裏面有多少錢,但好像很多的樣子。

齊梁簡直要跳起來,将她拖至牆角,極力壓着聲音:“你特麽這是在逗我嗎?你帝姜也有好心的時候?你知道裏面有多少錢嗎?五十萬兩,整整五十萬兩,我們的翻身底錢。你告訴我說給別人了。嗷嗷,我要冷靜一下,我要冷靜一下。”

帝姜很忐忑:“你又沒說不能送人。”

齊梁的手都抖了,餘光瞥見剛買回來的糖人。都是糖人的錯,如果不去買糖人,哪會有這麽多事情?他越想越憤恨,“嘎吱”一口咬下來半個。

帝姜提醒着:“子高,那是我的……”

齊梁狠瞪一眼:“我要吃個糖人冷靜一下!”

二、

微苦的伽南香缭繞室內,紫紅色的檀木家具有序擱置,牆壁上依次挂着名人名家的書畫作品。房間正中挂着一盞琉璃燈,以小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作燈芯。這房間處處透露着奢華卻又不失文雅。

與之前見到的混合着各種奇怪味道的烏煙瘴氣的賭坊大不相同。

“嘩啦啦,嘩啦啦”骰子聲在這安靜的空間被放大,讓人起了輕微的緊張感。

坐在首位的華服男子将骰盅在檀木桌上猛地按下。骰子聲落定。

掩住骰盅,輕輕掀起自己這邊,三個紅點赫然呈現。他唇角揚起,露出笑意。三個骰子,每個皆是一點。這盤他絕不會輸了。

淡青長衫,相貌英俊,濃眉斜飛,他也将骰盅按下,沒有掀看裏面的點數,微擡眼,瞧了一下華服男子,從容不迫一如最初。

他左右站着兩個人。一個是白衣白裙的少女,一個是身材發福的錦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眼睛瞪得大大,盯着那青衫男子的骰盅一眨不眨,鼻尖滲出冷汗,輕聲提醒着:“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撤了這盤吧。”

四局,他們已經輸了三局,一平局。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打水漂,中年男子有點按捺不住,三萬兩不是小數目了,肉疼。

白衣少女雙臂抱胸,哼了一聲:“子高說行就行。”

中年男子很着急:“前面三局他也說行。”但還不是輸了。

白衣少女理直氣壯,重複着:“子高說行就行。”

中年男子嗐了一聲:“今天算我倒黴,不論輸贏,這是最後一盤。”

對面華服男子笑點頭:“好。三萬兩。”他将籌碼推至賭桌正中央。

同樣推出籌碼,齊梁從容道:“三萬兩。”

華服男子又推出籌碼:“加五萬兩。”

齊梁:“加五萬兩。”

華服男子輕聲笑道:“輸贏乃賭場常事,齊公子不要意氣用事。”

齊梁亦笑:“魏先生說得好,輸贏乃賭場常事,再加十萬兩決勝負。”

“好,再加十萬兩。”華服男子邊揭骰盅,邊笑嘆道,“齊公子氣魄非常人可比,可惜賭場比的是大小。”撂開骰盅,他攤攤手,很無奈的樣子,“三點。齊公子,你又要輸了。”

齊梁氣定神閑,慢慢揭開骰盅。

兩邊圍觀的人不由睜大眼睛。

待看清裏面的情況時,中年男子皺眉:“這……”

只見三個骰子中,兩個一點,第三個卻齑為了粉末。這怎麽算點數?

齊梁笑道:“魏先生,可能贏你?”

沉思片刻,華服男子男子哈哈一笑:“齊公子好手段,兩點對三點,你贏了。”說着讓屬下取了銀票,遞給齊梁。

齊梁颔首:“承讓。”

華服男子躬身,做出請的姿勢,笑道:“齊公子,慢走不送。”

三人下樓而去。

中年男人努力計算着:“輸了五五分,贏了三七分,前面四局輸了三萬兩,最後一局贏了十八萬兩。我應得……”

帝姜嘟起嘴,得意道:“子高說行就行,現在信了吧。”

見她眼睛忽閃澄澈如水,毫無保留地信任着自己,齊梁嘆一口氣,只得認命,誰讓他遇上了她呢。

錢沒了可以再賺。

不過他們需趕路,并沒有太多時間,只得想法快速賺個路費出來。齊梁向四周一望,目光落在了本城最大的一家賭坊——月輪坊。

沒本錢怎麽辦?那就空手套白狼。

帝姜“吧嗒吧嗒”數着得來的銀票,興奮道:“贏了十萬五千兩,子高,你要不再多賭幾把?然後就能湊夠五十萬兩了。我還可以幫忙的,那骰子軟得很,一捏就碎。”

齊梁無語望天,教育道:“珠兒,做人不能太貪。”這種事情一次還好,兩次糟糕,來第三次可就得出事了。

月輪賭坊,華室中。

華服男子立于窗前,望着齊梁兩人越來越遠的身影,沉默着。

侍從向前,氣憤道:“先生為何相讓?他們不遵循規則,頂多算是平局。”

華服男子将那骰子玩弄在掌中,猛地發力。再松手,掌中骰子已經裂為兩半。

侍從不解,以為他在發怒,道:“先生,屬下去捉他們回來。”

華服男子搖頭,看着掌中已為兩半的骰子嘆道:“這骰子乃我賭坊特制,堅硬非常,我用十分功力方能将它碎為兩半,對方卻可以隔空将它齑為粉末。這種人,我們賭坊惹得起嗎?”

侍從一驚,明白過來:“先生這是……”

華服男子苦笑:“拿錢消災。”

城外草長莺飛,楊柳生煙。

城內繁華正濃,歌舞升平。

小京都熙攘一如來時。

翻身上馬,齊梁見帝姜依依不舍,只得叫道:“珠兒,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他們已耽擱了太久。

只是兩人剛出城,就有信鴿撲棱棱飛來。

齊梁取了信筒,打開信紙,神情忽然變得很古怪。

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帝姜皺起鼻頭,不耐道:“子高,怎麽不走了?上面寫了什麽?”

将信鴿放飛,齊梁将那信紙攥成一團,長嘆:“不用去了。”

信中曰:百裏山莊夜起大火,急救不得。莊中三百餘口,無一人生還。

作者有話要說: 雙線索的憂桑:每次寫之前都要先回顧一番上上章劇情T_T

每章都必有劇情,不然跟不上另一條線索的發展T_T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