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情意難明

一、

“那晚，帝姜依齊梁之計，率領第八十二閣中的百位高手分別從三面進攻總部，獨獨讓開西北一面。大長老不敵，只得自西北門離開。而齊梁早已在城北十裏設下埋伏。”

百曉生啜口茶水潤潤嗓子，搖着羽扇，語氣很悠閑，仿佛他說的并不是一件轟動江湖的大事，而是普通百姓家的茶米油鹽之論，“大長老及其手下新敗，但氣焰仍盛，所以齊梁命這些人手不可拒敵，只随後掩殺即可。”

“大長老無心戀戰，沖出埋伏後，直奔西臨。齊梁早料到這一切，于是提前讓人在西臨崎岖小路處再設伏。那時，大長老等人一夜奔波，人困馬乏，疲累不堪，當場就被擒住，帶回總部論處。”

十五，月圓之夜。月光如霜，白亮冷幽，映得天地之間猶如白晝。

月光明亮，而城中的火光更為明亮。

無數火箭激射而出，無數房屋在烈焰中掙紮。火光沖天，紅彤彤一片，籠罩着整個北沙城，讓這夜晚看起來像極了塗了血色的白晝。

火光中，有兩人率先沖破城門，攻入城中。其餘人等緊随其後，抽刀拔劍，奮勇向前。一時刀光劍影，血色飛濺。

為首兩人皆是純白衣服，在這夜中很是顯眼。兩人身影閃過，迅疾如白色之風，風過之處盡皆披靡。

白衣白裙，手中的白紙傘飲足了血，早已變成了血傘，帝姜掃了一眼周圍的累累屍骨，面無表情道：“可以了吧。”

白衣白袍，掌上銀劍寒光閃爍。劍尖猶滴着敵人的血，端木淩意嘆道：“可以了。”違逆者盡數被誅殺，無一人存活，當然可以了，還需要問嗎？

帝姜冷漠道：“那我們回主閣，等子高他們的消息。”說着，轉身就往主閣方向輕掠而去。

端木淩意一怔，随即禦輕功跟上。

途中，帝姜表情漠然，丹唇緊抿，一言不發。

這樣的她跟影一倒有幾分神似。端木淩意搖了搖頭，覺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太累了，出現了幻覺。剛才她發話時，他恍惚間似看見了另一個影一。

殿下暗暗唾棄自己一番，能将帝姜看成影一，他也是微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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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主閣時，齊梁和影一還未回來，他們負責城外的追擊與埋伏，現在恐怕才剛開始行動。

之前，齊梁安排影一和端木淩意随身保護帝姜。但帝姜不從，極力讓影一和端木淩意随身保護齊梁，兩人争執不下。

最後折中辦法，一人分得一個。至于誰跟誰一組……

“影護法随我出城埋伏，端木公子伴閣主左右，這般如何？”齊梁率先提出自己的建議。

端木淩意正要反對，不料影一出聲道：“好。”

帝姜垂了眼睛，不說話，遲疑着點了點頭。

此刻帝姜也是垂了眼睛，團扇般的睫毛向下撲閃着，她不看端木淩意，不看周圍敵人屍骨，不看身後弟子，也不看前方的路，只是漠然地走着，像夜裏的幽魂。

如果齊梁在，他一定能看出帝姜很不開心，有心事。這時，他要麽哄着從她口中問出緣由，要麽默默地陪她，讓她先自己安靜一會兒。

但端木淩意不是齊梁，他對帝姜不熟悉，他也沒看帝姜的臉色，開始自顧自地說話：“天亮之前他們能趕回來嗎？大長老等人武功很高，他們別出意外才好。”

帝姜沉默着。

他提出問題，對方卻直接忽視，對于正常人而言，這很不正常。但對于端木淩意而言，這簡直是太正常了，因為他提問時，影一開口回答的次數寥寥無幾。

端木淩意沮喪着：“為什麽影一要和齊公子一起？難道不能讓我去城外嗎？”

帝姜臉色很蒼白，淡淡道：“聽子高安排自然不會有錯。”

端木淩意不忿：“說到底你才是閣主，怎麽什麽都聽他的？”他拐我家護法簡直不能忍。

帝姜笑了笑，笑容格外奇怪：“因為他總是對的啊。”

忽然記起昨晚他也曾對影一說，“阿妧，你說什麽我都信你”，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端木淩意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二、

回到主閣之時，城內的大長老餘黨早已清理幹淨，陸續有屬下前來彙報戰績。帝姜靜靜地聽着，只點頭不說話。

擺手揮退屬下，她自華貴的虎皮座椅上下來，坐在門檻上，以手托腮，望着天際漸露的灰白發呆，怔怔地想：如無意外，再過半個時辰，子高就要回來了。

這次誅逆很成功，之後她就是真正的淩霄閣主，發號施令，沒人再敢不從。但她為什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心裏空蕩蕩的。是因為子高不在身邊嗎？

如果以後他都不在身邊，自己又會怎樣呢？她不知道。

子高會離開她嗎？子高會喜歡別人嗎？她也不知道。

她發現她什麽都不知道，之前一直依靠子高，自己什麽都不想，任性而為。等到靜下來認真想時，才驀地發現她對子高一點都不了解。

不知道他會怎麽想，不知道他會怎麽做，不知道未來将是怎樣的？

忽然又想到，子高要她做他夫人時曾說，“只要像現在這樣，兩人一直在一起就行了。直到你死，直到我死。”

這樣的話，子高是不是不會離開？因為兩人要一直在一起的。

但如果他不要自己做夫人了呢，如果他更喜歡影一，要影一做夫人呢？

帝姜試着去思考，卻被這些問題攪得亂糟糟，完全想不清楚個中關系，也得不出實質性的結論。越想越煩。

正在這時，有屬下來報，“閣主，軍師回來了”。

她忙回神，起身，一路小跑出門。短短一夜，于她而言卻像隔了一年那麽久。心中湧起一種難以模拟的思念之情，讓她只想什麽都不顧地撲倒他懷裏，說“子高，我好想你”。

事實上，帝姜也正要這麽做，她跳出門，飛奔向來人。然而看清不遠處的場面時，她忽地停下腳步，所有表情從臉上盡皆消失，她有點發懵，不知所措，不知用什麽樣的表情來形容眼下的心情。

因為她看見子高正握着影一的手，握得緊緊的，像是怕稍一松開那只手就溜走般。影一似有若無地靠着他的肩膀，目光沉靜。

一個玉樹臨風，一個妩媚窈窕，兩人站在一起怎麽看怎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帝姜瞬間不知怎麽反應。

不過，有人比她反應快，有人先她一步跳起來。端木淩意沖到前面，憤慨道：“你們……”

影一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所有氣焰一瞬消失，端木淩意抿了唇，掩起情緒，優雅笑道：“你們終于回來了。事情進展順利？”

齊梁颔首：“一切如計劃。”

端木淩意道：“好。”說完也就沉默了。

四人相對而立，一時竟找不到話可說。

最終還是齊梁開口，笑道：“大家站在這裏做什麽，進屋再談。”

帝姜茫然地擡眼，轉身，往回走去。她什麽都不懂，所以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齊梁同影一兩人依舊握着手，輕而緩地走上通往主樓的臺階，步履鄭重似踏上通向喜堂的紅地毯。

不想再看這恩愛畫面，端木淩意輕輕一笑，也正要往回走，只是轉身之際，下意識地瞥了影一一眼，卻發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細節：影一每踏一步，目光似乎輕晃一下。

她全身裹在黑衣中，連面容被黑紗遮住，唯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她平時沉默寡言，極少說話。所以兩人在一起時，端木淩意注意最多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目光。

而今日她的目光是不同的。

她一向堅強而隐忍，即使受了傷也能眉頭不皺，裝得跟沒事人般。而現在她每踏一步，目光都晃一下。

端木淩意頓時醒悟：事情進展并不順利，她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但擔心有人看出來，于是佯作無事。她同齊梁握着手，靠着他的肩走路，并不是兩人親密，而是獨自站不住，只能借齊梁的支撐走過來，所以兩人才走得那麽緩，那麽鄭重。

齊梁和影一緩步走來，齊梁見端木淩意怔在那裏，俯身做出個“請”的動作，笑道：“端木公子，請啊。”

端木淩意報以微笑：“齊公子，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事情有點多，終于趕出了一更。明日下更~~~~~本文分為上下兩卷，上卷行将結束。沒有反派怎麽行，所以下卷本文大boss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