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淩霄閣（二）

錦袍玉帶，寬襟闊袖。舉止翩然若九天仙人，不染絲毫塵俗之氣，俊美面容若無瑕美玉，熠然生輝。

“風傾殿殿下到。”有人高聲報出。

為氣勢所懾，衆人不覺自動避至道路兩旁，為他閃出一條道路。

端木淩意徑直走入廳堂之上，停在她面前三尺之處，淩然而立，如月下青松，令滿室生輝。

帝姜正端坐于首座，神色淡淡地聽幾位掌門小心翼翼的奉承。有人報出“風傾殿殿下到”時，她目光輕晃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廳門處。

她見他闊袖輕舒，步履飒然，似禦風而來。

一年未見，他比之前更顯耀眼光彩，更具上位者的氣勢。

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能被評為“江湖第一公子”，風傾殿殿下端木淩意自有旁人不及之處。想來之前或是因為他把她當做最親密的人，當成最愧對的人，當成心心念着的人，所以不加設防，所以百般容忍，所以屢屢出錯。

淩意，淩雲之意。

帝姜這般思量着，不覺出神，目光落在端木淩意身上久久未移開。

端木淩意移步行近，輕輕一笑，笑容中含了譏諷：“帝閣主該不是看中在下了吧。”

此話一出，周圍江湖人士嘩然失色，公然嘲諷淩霄閣閣主，這風傾殿未免太嚣張，太不自量力了。況且據傳淩霄閣閣主性情狠辣暴虐，視人命如兒戲。敢觸她黴頭，此事怕不能善了。

大家等着淩霄閣主震怒，等着一場好戲登場。

不料，接下來的進展讓衆人目瞪口呆。

帝姜并無震怒，甚至連怒色也不曾有，面上依舊淡淡。她收回視線，起身，語無情緒：“端木殿下光臨，有失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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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淩意輕呵一聲：“還是不迎的好。不然以閣主萬金之軀，豈不折煞在下？”

帝姜緩緩落座，看他一眼，點頭道：“也對。”

衆人：“……”

正襟危坐，目光銳利地掃視一圈各大掌門，帝姜道：“諸位請坐。寒暄之語不多講，大家直接談事吧。先請龍幫主談談三日前的送镖之事。”

一個身材高大，黑紅臉膛，絡腮胡須的中年男人起身，抱拳向衆人道：“龍慕城見過諸位，見過帝閣主。事情是這樣的。半月之前，有一位女子前來我镖局，說有貨物需要押送，要求五月初五啓程，五月初九寅時送至東海之濱。在下将此事委派給我镖局青龍堂堂主胡三。五月初五，胡三帶十四名青龍堂弟子押送镖車出發，初九子時沒了消息。在下雖不敢說這十五名弟子武功如何高明，但能讓他們連告急訊號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制服的對手，江湖中寥寥可數。”

龍慕城目露憤然之色：“我龍城镖局雖是小門小派，但在下一向視兄弟為手足。不論他們是生是死，我定要給出一個交代。在下将話放在這裏，誰動我兄弟，我跟誰勢不兩立。帝閣主既然有心徹查此事，在下敢不盡心盡力？日後但有用到之處，我龍慕城定奮力向前。”

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之後，龍慕城一屁股坐下，胸膛起伏着，似乎猶在氣憤之中。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默不言語，心思各異。龍城镖局弟子常年走江湖，武功或許不濟了些，但應變能力絕對不弱，一般不會連告急訊號都來不及發出。

能這般實力碾壓龍城镖局的恐怕只有……淩霄閣。

淩霄閣雖為江湖第一大勢力，掌握着武林的命運，但向來不多管事。只有觸及到自身利益時，它才會出手。而且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是血流成河，江湖震恐。

這次帝姜插手江湖人士失蹤之事已令人生疑，難不成此事跟淩霄閣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或許淩霄閣就是幕後黑手？

或許淩霄閣欲借此事鏟除異己，統領江湖？

帝姜對端木淩意的嘲諷全然無反應，難道是下一個遭殃的便是風傾殿，帝姜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雖有疑惑，但幾乎誰也不敢說出來。

然而，總有人是例外。

就如此刻，在大家都沉默時，忽然有人漫不經心地笑道：“這種實力的高手恐怕只淩霄閣有吧？”

衆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那人又道：“帝閣主若要徹查，不妨先從自己查起。”

帝姜抿緊了唇。

閣主能忍，屬下不能忍。立于她左側的淩霄閣左護法師洋铿然拔劍，怒而作色道：“端木殿下莫非欺我淩霄閣無人？”

端木淩意左手執碗，右手提蓋輕刮，輕抿一口茶水，笑道：“左護法此言差矣，本殿下縱使愚鈍，但怎會認為淩霄閣無人？我不過實話實說而已。”

師洋冷笑道：“實話實說？端木殿下敢說風傾殿沒有這等高手？！我閣主費心勞神追查真相，為江湖解難，殿下非但不領情，反而屢屢以言語相逼，未免欺人太甚。”

端木淩意拱手，奇怪地笑：“帝閣主辛苦了。閣主的恩德真是令在下永世難忘。”

帝姜臉色一白。

這下不單師洋氣憤，在場的淩霄閣弟子不禁都怒了，紛紛拔出武器。這些年來，從未有人敢在淩霄閣前這般不敬，這般嚣張。

與此同時，風傾殿弟子齊齊拔劍，擋在端木淩意身前。

流血事件一觸即發。

帝姜擺手制止，聲音雖低沉，但語中氣勢令人難以違抗：“退下。”

淩霄閣等人收回利刃，憤憤不平地退回原地。

風傾殿弟子也退了回去。

以手支額，帝姜似有些傷腦筋，片刻，輕聲吐出讓在場衆人幾乎腦抽的兩個字。她說：“別鬧。”

大廳內一瞬寂靜。

接着……

“噗——”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一旦有人開頭，場面頓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哈哈哈哈哈。”

“卧槽，哈哈哈哈哈。”

端木淩意倏地起身，目光凝聚。

衆人立刻不笑了，掩口，尴尬着：“咳咳咳咳咳咳。”

一語言錯，帝姜瀑汗，扶額。現在這場面議事有失妥當，她只得道：“時間不早，請諸位暫于淩霄閣用飯。稍事休息，午後再議。”

端木淩意拂袖離開。

衆人輕咳着，忍了笑，相繼起身，拱手離去。

洛雪指着端木淩意離開的方向，笑得樂不可支：“噗哈哈哈，閣主你這招太狠了。端木殿下說了那麽多句挑釁之言，你僅兩個字就駁了他的面子裏子。哈哈哈哈哈，‘別鬧’，閣主你語氣還能再寵溺點嗎？我敢打包票，今日之後，定有人認為端木殿下是你的後宮之一。閣主，你竟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公然占便宜……不行了，笑死我了。”

帝姜窘迫，但神色無甚變化，也不多說，起身轉向廳堂之後。

師洋冷着臉，睨了洛雪一眼，語氣不善：“笑夠了沒有？”

洛雪邊笑邊搖頭道：“果然是冷面護法，真沒趣，這麽好玩的事你竟能忍住不笑？”

師洋面色沉沉：“你何時見閣主這般玩笑過？”

洛雪一愣：“也是呢。不過這又怎樣？”

師洋不答，冷哼一聲，轉身欲走。

洛雪仰臉望天，頓悟，若閣主不是故意揶揄端木淩意，那說明這是閣主無心吐露的心裏話，說明閣主……是真的對端木殿下有意思！

洛雪雙手合十，興奮着：一定是自己之前的勸說和送的畫像有了效果，閣主終于決定把自己嫁出去了。思來想去，也只有端木殿下配得上閣主。雖然他傲嬌了些，但閣主耐心點拿下他應該沒問題。

這般想着，洛雪不禁念出聲：“太好了，閣主終于春心萌動要嫁出去了。”

師洋頓住腳步，面色不虞，冷聲道：“洛雪姑娘，你小小年紀不想點正經事情，一天到晚琢磨着如何把閣主嫁出去，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別人派來削弱淩霄閣實力的奸細。”

洛雪清了清嗓子，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你們一群男人懂什麽。閣主是女子，須得有個歸宿，相比一統江湖而言，找個才貌雙全的夫君更重要。再說了，閣主嫁不嫁人跟你什麽關系？管得真寬。”

老成持重的右護法道：“洛雪姑娘，你新來淩霄閣有所不知。淩霄閣主從無外嫁之理，要麽內部結姻，要麽對方入贅。”

洛雪一驚，嘴巴長成“Ｏ”型。

右護法又道：“內部結姻，我和左護法是首選，次之是各大分閣主，再次之是其他弟子。”

洛雪搖頭擺手：“不不，閣中哪有人配得上……”說着餘光輕掃過師洋，眼前一亮，奇道，“哎喲，我說左護法你長得不賴啊，一表人才呢。年且幾何，可有妻妾？剛才那麽護着閣主難道是……”

“洛雪。”不高不低的一聲輕喚自身後傳來。

洛雪閉了嘴，立刻轉身，便見帝姜不知何時返回，立于珠簾之後。她立刻挺胸擡頭：“屬下在。”

帝姜道：“傳我口谕，邀端木殿下斐然亭一敘，有事相商。”

洛雪道：“是。”

帝姜又道：“第八十二閣分閣主上書言身體有恙，請求歸隐鄉裏。此職事關重大，唯有左護法能擔此任，望不日前去接任。”

師洋猛地擡眼。

右護法出聲道：“閣主……”

帝姜道：“這是命令。”

師洋低下頭，單膝跪地：“遵閣主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