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淩霄閣（六）

“閣主，不好了，不好了。”洛雪慌慌張張地一路趕來，推開門大喘着氣道，“左護法回來了。”

淩霄閣的第五分閣主兼醫師商臨探望過來，做出一個噓聲的手勢。起身，他提了藥箱走出來，挑眉道：“左護法要叛亂？”

洛雪呵呵兩聲，表情僵在面部：“那倒沒有。”

商臨聳聳肩，完全無所謂的模樣：“既不是叛亂那就不算什麽大事。當然叛亂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天大地上，病人最大。她服藥剛睡下，請勿打擾。”

洛雪對這個嗜醫成癡的分閣主很無語。商臨的座右銘是無差別救死扶傷，所以無論你要不要活，要不要治病，要不要休息，只要你到了他手上，那就必須按照他的醫囑去做，無可商量。

若不是閣主傷勢日益嚴重，閣中大夫束手無策，他們是絕對不會把醫癡分閣主叫過來的。

洛雪急得直抓狂：“不經閣主允許，左護法私自從第八十二閣返回。”

商臨整理着藥箱裏的工具，毫不上心：“哦。”

洛雪又道：“左護法找端木殿下單挑，誓要與他拼個死活。眼下這關鍵時刻，萬一引起聯盟內亂，豈不是壞了大事。我要面見閣主！”

商臨一點閃開的意思都沒有：“哦。”

洛雪忍無可忍，大吼一聲：“左護法受傷了，需要你去救他。”

商臨立刻來了精神：“有病人？在哪裏？”

洛雪将手一指：“端木殿下的院中。”

商臨一把推開洛雪，合上藥箱，提着它風風火火地沖出去。

洛雪長舒一口氣，終于把這個門神給支走了。

聽到外面的響動，帝姜早已醒來，只是她也拿商臨那瘋魔的性子沒有辦法，于是沉着氣不作聲。現在商臨走開，她自內房道：“洛雪，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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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雪走到帝姜床前，支支吾吾着：“還不是柳采兒那個女人……”

一周前，大漠異術堂堂主柳霸天求見，說有解那活死人之法。帝姜正要前去接見，不料傷勢過重，身體支撐不住暈倒過去。于是端木淩意代她前去。

大漠異術堂原存在于西北大漠之中，與中原武林并無多少交集。此次前來相助，本也不是柳霸天的主意，而他的掌上明珠柳采兒聽說此時的淩霄閣彙聚了中原武林所有英豪人物，不禁春心蕩漾，想借此事選一位稱心夫婿，于是纏磨着爹爹過來。

端木淩意相迎出門，柳采兒當即眼都看直了，下了決心非此人不嫁。于是自從住進淩霄閣後，她用盡各種辦法接近端木淩意，表明着心意。

再加之她手中又有拯江湖于危難之中的奇方異術，其他人對她的行為也就聽之任之。反正風傾殿殿下娶誰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又何必管這閑事趟這渾水。

提到這個女人的名字，洛雪原以為閣主會生氣，即使不生氣至少也要心情不暢，所以她特意放慢語速，給閣主一段緩沖的時間。

不料帝姜神色如常，目露困惑，似乎在疑問怎麽還不說下去。

見此，洛雪立刻憤憤然道：“左護法連夜趕回，剛下馬就去了殿下院中，質問殿下為何負你。誰知那柳采兒恰好前來，聽到左護法的質問，她嚣張地說，‘本不相幹何來相負’。左護法氣不過，就動了手。閣主，你不能再忍氣吞聲了，這次一定要把那女人轟出我們淩霄閣。”

帝姜道：“就這些？”

洛雪重重點頭：“就是這樣的。”

帝姜神情平靜如水：“告訴師洋，讓他即刻賠禮道歉。來者是客，怎麽能對客人不敬？另外，師洋不經允許私自回來，關一月禁閉責其反省。”

洛雪下巴幾乎掉下來：“閣主？！”

帝姜道：“那柳姑娘說的是，本不相幹，何來相負。流言止于智者，我和端木殿下只是盟友，不是你們想象得那般。”

“啪、啪、啪”三下清晰的鼓掌聲自門外傳來，有人悠然笑道，“帝閣主說得好極了。采兒，你可聽清楚了？”

“殿下不用解釋，采兒對你當然是十二分信任。”一道銀鈴般的格格笑聲也随之傳過來。

洛雪一口氣憋在心頭，轉身到了外房，翻了翻白眼，沒好聲氣道：“兩位既然聽清了，那就請別處坐坐吧。我們閣主身體微恙，招待不了貴客。”

端木淩意輕展折扇，徐徐搖着，笑道：“閣主為江湖之事操勞成疾，我等甚為感動。采兒正好有一異草能助閣主早日恢複。今日正是特地來送靈藥。”說着向身旁的女子使了個眼色。

只見那女子一襲翠綠色裙衫，長發編成發辮垂于胸前，眉如遠山含黛，眼若桃花含笑，額前束青玉雕花金約，耳含琉璃明月珰，雙臂半裸着，佩一對豔而不俗的花钏，姿容俏麗，性感妖嬈，異域風情十足。

柳采兒素有“大漠之花”之稱，因容貌不俗，又天資聰穎得了爹爹劉霸天的異術傳承，是以自視甚高，立志要嫁于才貌雙全不同凡俗的如意郎君。大漠之中無數青年才俊，竟無一人能入得她眼。

她對有“江湖第一公子”之稱的端木淩意早有耳聞，但端木淩意是否如傳言中那般俊美若仙氣質翩然，她最初持懷疑态度。

只是到達淩霄閣之際，她撥開車窗探望的那一瞬，立刻打消了先前的所有疑慮。端木殿下的風采比之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遂下定決心，此生非此人不嫁。

她當然也聽說了端木淩意與帝姜關系不清，不過她柳采兒可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她有的是手段，有的是時間，只要她看中了，總有一天能将端木殿下搶過來。

她試着接近端木淩意，心中盤算了百十個法子，以防端木淩意拒絕或帝姜争風吃醋針對她。孰料，她竟是白費了力氣，端木殿下并未拒絕，而帝姜似乎也沒多少反應。

雖然失算，但這種情況于她而言再好不過。

她暗自得意，無論怎麽說端木淩意畢竟是個男人，男人想要的并不難猜。

柳采兒向端木淩意嬌柔一笑，自随身婢女手中取來木匣，放在桌上打開了。

甫一開匣，便有一股極濃烈的清香之氣撲鼻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震。待定睛細看，只見木匣正中躺着一株青如翠玉般的不知名香草。

的确是一劑良藥。

洛雪正猶豫着怎麽處理，轉眼便見帝姜披了衣袍，從內房緩步出來。她忙不疊過去攙了帝姜：“閣主怎麽出來了？小心受寒。”

端木淩意擡眼瞧她，只見帝姜面色依舊蒼白，身子又單薄幾分，目光如靜水讓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柳采兒看了一眼端木淩意，見他點頭，她方才将那異草推過去，挂上盈盈的笑道：“還請閣主收下。”

帝姜倒也沒推辭，颔首致意：“謝柳姑娘和端木殿下。”情勢危急，她沒有時間浪費在養病上，既然是送藥，沒理由不收。

柳采兒下意識靠向端木淩意，與他作出親密神态，似向帝姜示威道：“這是我和殿下的心意，閣主不用客氣。”“我和殿下”四字咬得特別重。

帝姜面色如常，似眼前之人全與她無幹，禮數周全道：“這幾日辛苦殿下主持事務，待帝姜傷勢痊愈定上門道謝。兩位請随意轉轉，我先失陪了。”說着就要轉身向內房歇息。待他如待普通客人一般。

端木淩意搖着折扇，忽然握上柳采兒的手，道：“帝閣主，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告，我和采兒準備下月定親。既是特殊時期，就一切從簡，擇地不如就地，我們希望能借淩霄閣廳堂一用，還請閣主應允。”

帝姜目光幾不可見地一晃。

柳采兒原本沉浸在端木淩意第一次牽她手的甜蜜中，沒想到又聽到定親一事，更是激動得幾乎暈過去。雖然不知道他是何時做出的決定，但兩人能早點定親她求之不得。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要順利得多。

掠一眼帝姜，她見帝姜雖然氣質迫人，但相貌不過中上等之姿，又神色淡漠清冷，全無女子的火熱風情。再垂眼瞧了瞧自己，愈發得意起來，覺得她與帝姜之間，作為一個男人端木淩意只要稍有點眼光，就會選她而棄帝姜。

男人嘛，娶妻還不是為了一己之欲，又不是想把你當佛祖一樣供起來，你做出一副高冷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怎麽能讨他歡心？

這帝姜太不懂男人心思。

見帝姜不語，端木淩意漫不經心着，又道：“還請閣主應允。”

連目光也穩下來，帝姜唇畔微揚，眼中漫出極淡的笑意，極為真誠道：“當然可以。恭喜殿下，恭喜兩位。”柳采兒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但人并不壞，相貌好，又有不錯的家世背景，也算配得上他。

前幾日流言紛紛，她已經不勝其煩。如果他能與柳采兒訂了親，也算給大家一個答複。她也能擺脫流言蜚語之擾，安靜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吧。

既然說了放手，就不會再作糾纏。縱使把自己的心硬生生挖掉一塊，她也能忍住痛眉頭都不皺一下。二十餘年來她已經忍耐了太多，所以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她目光誠摯而平靜，全然尋不出半點漣漪。端木淩意面上的笑漸漸冷下去，像嚴冬季節，冰霜漸起。

柳采兒被幸福沖昏了頭，沒注意到端木淩意的變化，她依舊與他十指交握着，拉了他的胳臂嬌羞道：“原來這就是殿下說的驚喜，采兒好喜歡。”

端木淩意收了眼中的冷意，淡淡一笑：“你喜歡就好。”說着轉身出了門，徑直離開。

帝姜走回內房，剛至床畔，喉中腥甜之氣大盛，她俯身嘔出一口血。

洛雪又是無奈，又是痛心：“閣主，你何必如此？你若喜歡，管他願不願意，我和淩霄閣衆弟子一齊出手踏平風傾殿，把人給你搶過來。”

帝姜扶額：“不要添亂。”

皇上不急，急死太監。洛雪恨恨道：“閣主，你難道甘心就此認輸？”

帝姜搖搖頭，輕嘆道：“感情之事講的是兩情相悅，他與柳姑娘彼此有意，我沒道理不成全。糾纏不休，只能讓大家都難堪。”

洛雪急道：“可是……”

帝姜摸了摸她的腦袋，淡然道：“沒什麽可是。對了，雪風公子那邊有沒有消息？”

洛雪蹙眉：“還沒有。”

已經一周了，按理說梅承雪早該有消息傳來，難不成他出了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萬事俱備，可以睡閣主了。明天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