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仙雲洲(七)

“一拜天地。”

裝飾一新的喜慶花堂,耀人眼目的大紅婚服,一對新人各牽紅綢一端,緩緩跪地,向天地跪拜。

“二拜高堂。”

雲裳自幼失怙失恃,齊梁亦是雙親亡故,無高堂可拜。兩人只得向尊位上的靈牌而拜。

“夫妻對拜。”

紅豔豔的蓋頭遮了視線,她只能從順着蓋頭垂着的方向往下看,看到他執着紅綢的修長而瘦削的手。

“禮成。”

梅承雪自男賓位置上走過來,笑容如春風:“公子,夫人,請入洞房。”

雲裳只見齊梁手上一抖,似乎連紅綢也抓不住了。她忙向前攙住他:“子高。”

隔着蓋頭輕撫過她的臉頰,齊梁将她擁入懷中,低聲輕笑着:“娘子,該叫相公了。”

雲裳面飛紅霞,羞澀着,嗫嚅着:“相公。”

齊梁引着方向,雲裳攙扶着他,兩人一同進了洞房。待雲裳在床畔坐下,齊梁輕聲道:“珠兒,我出去張羅一下,你先歇會兒。”

雲裳很不放心:“我跟你一起……”

齊梁笑道:“新娘子現在還不能出去。只是片刻,我能應付得來。珠兒乖,等我回來。”

雲裳點點頭,慢慢松開抓着他胳臂的手,咬唇道:“嗯。”

站直身子,輕吸一口氣,齊梁一步步地挪出房間,又向廳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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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雲洲二洲主成親,賓客雖不多,但也不少。仙霓和一衆弟子皆在其列,見齊梁出來,相繼起身道賀,說着言不由衷的賀詞,什麽“白頭偕老、早生貴子”。這鬼扯的話,她們自己恐怕都不會相信。

齊梁舉止有度,撐着身子一一還禮。待行過梅承雪之時,他忽然咳嗽起來,咳得俯下身去,咳得站立不住。梅承雪忙去扶他:“公子……”

齊梁趁此機會按在他的掌心,寫下兩個字:“後島。”

梅承雪會意。雲裳大婚,仙霓與衆弟子參加,後島防守空虛,正是探查活死人秘密的最佳時機。依照成親的流程,下面是新郎官敬酒,仙霓等人還要留上一段時間。

他不覺皺眉,以齊梁的身子這敬酒之事做起來無異于上刀山下火海。思及此,他遲疑了一瞬。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齊梁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掌心,低聲道:“走。”

見齊梁咳得厲害,仙霓盈盈行來,道:“齊公子若是不便,敬酒之事就免了吧。”

齊梁止了咳,重又站直身子,含笑道:“此乃人生大事,在下理當全了這禮數。”說着讓人取了酒杯,斟上酒,一一向衆人敬來。

不能浪費掉齊梁為他争取的時間,梅承雪趁人不注意,自廳堂中退了出來,馭起輕功,一路趕向後島。

按下草叢中的機關,只聽一陣隆隆響動,對面山體上的一塊大青石移位,挪出狹窄洞口。梅承雪閃身進入,又按了洞內機關,将那青石複位。

依照記憶中的路線,他直奔活死人煉制室。途中雖還留有守衛,但以他的武功避開她們并不困難。

一口氣沖至煉制室石門外,他按動機關打開一條極窄的縫隙,貼身擠了進去。裏面黑黢黢一片,空氣中混着濃重的藥水味,還有屍體上帶着的特有的死亡氣息,讓人簡直不想多呆一秒。

劃着火折子,梅承雪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周圍。當看清身處環境之時,縱使膽大如他,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只見不大不小的密室中,約有十人環列而坐。面色慘白,表情驚恐,眼珠早已被挖去,空蕩蕩的眼眶裏冒着隐約死氣。這些人身上紮滿了發絲般的銀針,寒氣森森。

穩了穩心神,梅承雪趨向前,仔細觀察着這些屍體。只見他們身上雖然銀針多若牛毛,數不勝數,但排列極有規律,是尋着人體穴道紮下的。

梅承雪左顧右望,良久看不出所以然來。他探出手,試着去拔屍體上的銀針。先從脊背處開始,他拔了幾根,見毫無動靜,又去拔後腦上的,這些屍身也無動靜。

眉頭皺起來,哪一處才是關鍵的呢?

他對這種事沒有研究,查不出弱點所在,只得暫時放棄,将那銀針依次重新刺入穴道中。不料闊袖輕拂間,不知他觸到了什麽,只見那具淩然端坐一動不動的屍身忽然震顫起來,須臾竟如活過來般慢慢站起,彎起五指向他攻來。

梅承雪一驚,急忙後退,卻見那屍身攻至半途,氣勢頓消,“轟”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重響動。

外面的守衛頓時驚醒:“誰在裏面?”

“不好,有人闖進來了。”

“速去禀告洲主。”

“前面房間有動靜。”

“抓住他。”

被人發現了,房外堵了許多人。梅承雪來不及逃出去,只得将身一縱,四肢攀在房頂緊緊地貼住像壁虎那般,尋機會再做打算。

但那些守衛并沒有像他所料般沖進來,而是開始交頭接耳。

“在這裏嗎?”

“聲音好像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可是……洲主有令,煉屍房嚴禁出入。只有那些人才能進去。”

“該怎麽辦呢?”

門外有片刻的沉默。

好一會兒,有人出聲道:“事出緊急,闖進去抓住那人!”

有人斷然拒絕:“你找死別帶上我們,洲主即是有令,誰敢進去。”

有人猶豫着:“萬一讓他跑了,洲主罰下來,同樣是死罪……”

最終折中出意見:“這密室只有一扇門,我們守住這門不讓他逃走,等洲主來了再定奪。”

四肢一松,梅承雪自房頂上淩空而下,重又落在地上。他心中盤算着:今日之事是他魯莽了,不該輕易動那銀針。眼下無處可藏,無路可退,只有在仙霓趕來之前拼死一搏了。不過,正如齊梁所言,外面是茫茫大海,他水性又一般,根本無處可逃。沒辦法了,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又劃着一個火折子,他自腰間荷包中取出一片砂葉和特制筆墨,寫道:已查清,仙雲洲主謀,洲在島上,具體位置為口口口。活死人無解,弱點不明。煉制在後島,防守重,我一人無力破壞。

他頓了頓筆,思及眼下處境,又加了一句:仙霓起疑,事緊急,速支援。

加上之後他又覺不妥,現在還不清楚仙雲洲實力以及島上有無其他攻防布置,若己方貿然前來極可能打草驚蛇,原本就被動的局面将變得更為被動。為他一人真的值得嗎?會讓閣主和殿下為難吧。

算了,生死由命。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

這般想着他擡筆就要劃去最後一句。不料這時外面有人高聲道:“洲主來了。”

梅承雪暗叫一聲:不好。忙将砂葉和筆墨等收入袖中,拔劍,蓄力,狠狠砍開那石門,自一衆守衛中殺出一條血路,趕在仙霓來之前從另一條小道逃了出去。

身後喊殺聲震天。

逃跑已無意義,不過總得把消息傳出去。梅承雪一出石洞,拼命跑向東北,跳入海中,将砂葉塞入岩石縫隙中。

如果齊梁所言不虛的話,黃昏時刻會有淩霄閣豢養的海鳥飛來,将這砂葉吞入口中帶回。

“不要再做困獸之鬥,雪林,你逃不掉的。”仙霓冰冷的聲音從岸上傳來,殺氣迫人。

為避免敵人發現石縫中的秘密,梅承雪裝模作樣地游開此地,從海中另一處跳上岸來。與仙霓相對而立,他笑道:“洲主此言差矣。”

仙霓冷笑:“難道你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梅承雪搖搖頭:“我的意思是在下并不叫雪林。”他躬身作禮,極為優雅,“在下姓梅,名承雪。落梅如雪,青桐承風,江湖人稱雪風公子。喜美人美酒喜漫天縱談喜附庸風雅,厭平淡無奇厭端木淩意。”

仙霓鳳眼微挑:“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雪風公子。仙霓倒是怠慢了。”

梅承雪颔首笑道:“洲主現在款待還來得及。”

仙霓眉眼一冷,手中軟紗化作長鞭纏上梅承雪。梅承雪也沒抵抗,任她縛住,反正逃不掉了,不如死得有風度一點。

仙霓卻并不急着殺他,掩口輕笑着:“聽聞雪風公子對江湖美人很有研究,請問偌大江湖,仙霓之姿可排在第幾位?”

梅承雪端詳她片刻,想了想,道:“以前可入前十,現在只能入前百了。你臉上那道劍痕實在太煞風景。”

仙霓怒氣上湧,手中用力一扯,将軟紗幾乎勒入他的皮肉中,呵聲笑道:“請教雪風公子,現在仙霓之姿可排在第幾位?”

梅承雪被縛得幾乎喘不過氣,他聳聳肩,改口道:“第一,洲主如此美人當居江湖第一。”既然她喜歡聽人奉承,他不介意多說幾句好話,說不定會讓事情有轉機。節操算什麽,既不能吃也不能睡。

仙霓果然心情大好,又道:“雪風公子剛才提到三喜二厭,其他都可理解,不過厭端木淩意是什麽意思?”

提及端木淩意,梅承雪頓時義憤填膺:“還不是因為他比我長得帥,搶了本公子的風頭。即使他是殿下,我也絕不能忍。”

仙霓格格笑出聲:“有點意思。”将手一招,向一衆屬下道,“綁了,關入大牢。”

梅承雪詫異:“洲主不給個痛快死法?”

仙霓道:“急什麽,難道你還擔心自己死不了?”

梅承雪從容地任那仙雲洲弟子綁了自己,笑道:“說不準殿下念我勞苦功高,前來相救呢?”

仙霓冷哼道:“那我就讓他有來無回。仙雲洲常年煙籠霧繞你以為真的是自然所為,真的沒有玄機嗎?”

梅承雪心下一驚,果然……

仙霓又笑起來:“雪風公子放心,你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若死了,他們來救誰?他們若不來,我又怎能一網打盡呢?”

梅承雪暗松一口氣,還好他将最後一句劃掉了。不過,他真的把最後一句劃掉了嗎?回憶當時情景,他惶急之下好像沒有……劃掉。糟了!

仙霓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臉,暧昧地笑着:“雪風公子,你可要好好活着。”

梅承雪欲哭無淚,只得祈禱殿下和閣主千萬別來救自己。可是,那是他的親筆信……

思來想去,只有一人可以依仗了。梅承雪心中暗呼:軍師,救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事情多,明天暫時不更,後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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