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系統再次消失，世界歸于寂靜。

顧烨開始想辦法尋找方向，回到剛才的十字架的地方，然而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他想，連東南西北都找不着。顧烨開始在黑夜裏探索着，他必須回到那片十字架，在真正的兇手到來之前。漸漸的，顧烨開始看清腳下的路，只是視線如同被一團薄霧包裹，看不真切。他時常被老樹彎曲的根絆倒，或者是堅韌的荊棘撓他的腳脖子，黑暗裏他無法分辨方向，他只知道往一個地方走，那就是前方。

他感覺到冰涼的河水漫過了他的小腿脖子，這是他們追擊劉偉時曾淌過的小河，大方向并沒有錯，只要他在黑暗中不偏離……突然他的腳下一空，再踩上去便是柔軟而平坦草原，他眨了眨眼，不遠處一團黑霧裏有一個東西靜靜伫立，他到了。

他向那團黑霧走近，他終于看清了，那是被薄霧籠罩的十字架，上面什麽也沒有。

黑暗裏有一個人過來了，那人幾乎是滾着來的，在顧烨面前摔了個四腳朝天——“小丁？是你嗎？”

小丁一聽顧烨的聲音，立刻爬了起來，喜極而泣道：“啊！原來是你。”

顧烨說：“你剛到嗎？”

小丁點頭，拍了拍褲子，道：“嗯，剛來，一路上啥也看不清，憑感覺走的，沒想到走對了，結果半路上摔了一跤，草。”

顧烨說：“你看十字架。”

小丁回頭一看——“咦？沒有了！”

顧烨注視着莊嚴的十字架，說：“是的，看來那個人已經來過了。”

小丁開始冒汗，他下意識地靠向顧烨，說：“誰來過了？誰？”

顧烨說：“我也不知道。”

他開始向十字架走去，小丁拉了他一把，說：“你別過去，瘆得慌，其他人呢？”

“我知道。”顧烨停了下來，這時又有人過來了，那人是跑着來的，腳步淩亂，似乎在被什麽東西追着。

“誰？！”顧烨對黑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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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裏漸漸出現一個人，“是我，”葉天走了出來，邊跑邊喘氣。

顧烨說：“有人追你嗎？”

葉天兩手撐着膝蓋喘氣，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麽也看不見，大家都到了嗎？”

“沒有，”顧烨說：“程濛和譚林還沒有來。”

“孟小凡呢？”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顧烨說。

葉天喘勻氣，站起身道：“可不可能是是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幹的？”

“有很大的可能，”顧烨說，“今晚我驗的是程濛，只要等她來，我們就知道答案了。”

小丁立刻跟顧烨黑臉，道：“不可能是濛濛。”

顧烨說：“你認識程濛才多久？你連她家住哪兒都不知道，誰給你勇氣說這麽肯定的話？”

“那你呢？”小丁反問，“你又認識譚林多久？為什麽不可能是譚林幹的？”

“譚林有不在場證明，”顧烨說：“他第一夜和第二夜都和我們在一起，他沒有時間處理那些屍體。”

小丁道：“那又怎麽樣？他完全可以半夜的時候偷偷去！如果不是他，那你解釋一下，他為什麽不在這裏？”

小丁這句話将他問住了，譚林現在在哪裏？

“譚林呢？有誰見過譚林？”

葉天搖搖頭。

顧烨瞬間想通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今晚狼人要殺的人是譚林，“小木屋！”

“什麽小木屋？”小丁一頭霧水。

“譚林現在在小木屋裏！”顧烨道。

顧烨立刻問葉天：“如果想活命，你現在告訴我真話，你抽的是村民，還是能力者？”

葉天被猛地這麽一問，吓了一跳，半天才反應過來，說：“我是村民。”

“村民……”顧烨松了口氣，還好，他沒猜錯，他們還有機會。

顧烨立刻向黑夜裏奔去，小丁趕緊跟上，對顧烨喊道：“你要去哪裏啊？”

“小木屋。”顧烨頭也不回道。

小丁說跟着顧烨跑，邊跑邊說道：“顧烨，你不要着急，我是女巫，譚林是獵人，譚林今晚還有一次活下來的機會。”

“不是這樣的，”顧烨搖頭，他希望自己能跑得再快一點——“獵人只有一次開槍機會，在他被狼人殺掉以後。”

顧烨無法分辨方向，眼前的黑霧也越來越濃，他只能憑借自己的感覺奔跑，他記得小木屋在醫院的南方，而十字架則在醫院的北方，只要他是往南跑，那麽他就不會錯過。

跑了大概三百米，顧烨感覺自己淌入一條河流，方向沒有錯。

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了，顧烨從以前行進的速度大致判斷，他和譚林一起走用了大概十五分鐘沒那麽跑大概要五分鐘，他在心裏默數着，從一到一百，重複三次——顧烨停了下來。

小丁和葉天跟上來，道：“我們現在在哪裏？”

黑霧依然濃郁，顧烨拼命眨眼睛，什麽也看不見。

到了嗎？

顧烨四處張望，眼前只有沒有盡頭的黑暗。他現在到底在哪兒？！突然，黑暗裏亮起了一盞燈，那盞燈極其微弱的光芒穿越千米，直達顧烨的瞳孔，顧烨覺得自己的眼睛刺痛了。

“到了！”顧烨奮力地向燈跑去，燈光越來越清晰，黃色的光芒勾勒出一扇小小的窗戶，有一個人站在了窗裏——譚林。

顧烨心猛地一怔，還好。

譚林擡眼，也看向了他。

“譚林！譚林！”顧烨跑上臺階，拍着譚林的窗戶，“譚林，今晚死的是你嗎？”

“可能是，”譚林點了點頭，他神情依然平靜，窗框後的手臂露了出來，亮出一把雙排口的□□，“但我是獵人。”

葉天和小丁跟着上了臺階，葉天問：“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不知道，”顧烨将門擰開，開始推門。

譚林将槍放下，給顧烨開門。

顧烨問：“槍裏有幾發子彈？”

譚林已經檢查過一次了，說：“一發。”

“好。”他們只有一發子彈，夠了。

顧烨說：“我們需要線索。”

“什麽線索？”譚林問。

顧烨搖搖頭，“我不知道。”

顧烨走進房間，房間裏的家具和他第二夜的時候一模一樣，他來到書架前，找到那本牛皮本，翻開一看——“果然，”孟小凡的名字已經寫了上去，而譚林兩個字成為無色淡痕，在紙上若隐若現。

譚林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問顧烨：“第二夜你的名字也在上面嗎？”

“是的，”顧烨點點頭，說：“這本書就好像是這個游戲的系統備份，将所有他殺掉的玩家記錄在上面。我一直以為只要我們找到兩個狼人，游戲就會結束，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需要找的東西更深……”

顧烨覺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點東西，卻什麽也握不住。

譚林說：“聽起來有點像游戲裏的隐藏劇情。”

“是的，”顧烨說：“就是游戲裏的隐藏劇情……”

顧烨站立在書架前，兩眼快速浏覽。一個人的個性會在生活中所有的細節裏流露出來。你愛什麽樣的書，就是什麽樣的人。他在腦海裏勾勒這面書架的主人會是怎樣的性格。

她應該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會信心的布置自己的房間，給桌子罩上桌罩，擺上漂亮的花，她精心的照顧着自己，樂觀向上。然而這樣人往往也最脆弱，因為太細膩了，于是在她們身上的一點點傷害都太疼痛。

這是一個喜歡英國古典文學的女孩子，愛做夢，愛幻想，她最喜歡的書可能是《呼嘯山莊》，希望自己的愛人像希斯克利夫一樣瘋狂，她或許很喜歡玩狼人殺，瘋狂的迷戀女巫和狼人并行的中世紀，她或許玩得很不錯，總是可以騙過所有人。

是什麽讓這樣的女孩大開殺戒？顧烨尋找一切可能。世間事無外乎四個字——愛恨情仇。因為愛情？這似乎說得過去，沉迷幻想的女孩都向往一塵不染的愛情，而這樣的愛情世間少有，她的愛人不像書中人那般真誠，她或許失望了，受傷了，于是在另一條道路上越跑越遠；亦或者是童年陰影，一個人幼年的疼痛将伴随他一身，即使藏在心中最深最隐蔽的地方，只要夜風刮過，便會破土而出……

到底是什麽？

顧烨覺得自己的腦子就要炸開了，他閉眼靜靜伫立在這面書架前，思索着，像是在與一個幽靈密談。

“顧烨！”小丁突然大喊道，“顧烨你聽外面。”

不知什麽時候，葉天和小丁也進入了小屋，與外面的一團漆黑相比，一盞小小的燈可以撫慰很多。

顧烨跟小丁來到窗邊側耳細聽，窗外有人在哭。哭聲很輕，但傳得很遠，像蠶絲一樣鑽進他的耳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