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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裏走上一遭,姐妹二人還是格外高興的。
迎面遇上林晚英,二人笑着上前打招呼:“林姐姐也來了,好巧。”
在書院裏這段日子的相處,蘇簡和林晚英之間的隔閡總算是徹底消磨了。林晚英見蘇簡變了個性情,倒是讨人喜歡了不少,便也不介意與她相交。如今見她問話,笑着道:“我母親在陪太後說話,我一個人悶得慌,便四處走走。看你們倆這架勢,想來是跟我一樣了。”
蘇簡與蘇笳互望一眼,莞爾一笑:“瞧瞧,咱們倆啥也沒說呢,倒先被林姐姐看出來了。”
林晚英四下看了看:“怎麽不見竼兒?”論起來,蘇家的姐妹裏頭她最喜歡的便是五姑娘蘇竼了,平日裏話不多,看上去安安靜靜的,但總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是以在書院裏時,林晚英最愛往蘇竼身上貼,好在蘇竼脾氣算好,也不嫌她煩,久而久之兩人的感情也好了起來。
在蘇竼看來,蘇笳雖是她最親近的姊妹,但因為性情大不相同,總讓她覺得蘇笳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有什麽心事便從不跟她說。原本蘇簡的性子倒能與她合得來,可年長蘇簡兩歲,總拿蘇簡當妹妹看,有心事也與她說不出口。而林晚英和她年歲相當,兩人在一起時被林晚英套着套着便會說出些心底的秘密來,林晚英為了公平還會把自己的秘密挑些說給她聽,時間長了,兩人便成了感情最好的閨中密友。
如今林晚英問起蘇竼,蘇簡和蘇笳都不意外。蘇簡笑道:“五姐姐身子不大舒服,故而今日并未出門。”
“病了?”林晚英臉上浮現出擔心來,“等得了空我得去看看她去。”
蘇笳道:“林姐姐不必太擔心,竼兒只是身體稍有不适,并不嚴重的,等明日回書院你就能見到人了。”
林晚英應了聲,與姐妹二人又寒暄了兩句便自行走了。
蘇笳和蘇簡兩人手挽手繼續走着,只覺得着禦花園着實很大,每個地方的花兒又分外不同,雅致又新奇。
正走着,突然有宮女匆匆走來,說是蘇夫人喚蘇笳過去。
蘇笳一聽拉住蘇簡的胳膊不肯走,小聲道:“好阿簡,你快救救我吧。”
蘇簡有些詫異:“四姐姐這是何意?”
蘇笳道:“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娘到我房裏跟我和竼兒說了好多,無非就是我們倆現如今已經十七,要趕快說個婆家的話,還說今日宴會上很多婦人都會參加,到時候讓我好好表現,給人留個好印象。”
二嬸這麽做蘇簡很能理解,因着武陵侯以前與魏王的關系,京中人一直敬而遠之,蘇笳和蘇竼姐妹二人回長安這麽久了,卻一直沒有人敢上門求親,眼看着都十七了,二嬸嬸不着急才怪。好在如今大赦天下了,侯府再無什麽危險,也的确是時候操心兩位姐姐的婚事了。
不過說起這個,蘇簡不由想起今日蘇竼的反應來:“昨晚上二嬸跟你們姐妹說這個,四姐姐今天又去看周大哥,你說她會不會向周大哥表明心意然後被拒絕了?”
說完蘇簡又覺得不大可能:“我看四姐姐素來賢淑,臉皮也薄,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
蘇笳聳了聳肩:“難說,竼兒這個人吧,其實還是跟尋常的大家閨秀不大一樣的。就比如當初三姐姐嫁給三姐夫那日,向來乖巧聽話的竼兒居然去三姐姐閨閣攔着不讓出門,說她對不起周大哥。她呀,也就表面看上去溫潤柔順的像個小白兔,其實內心也強硬着呢。這回……沒準兒真是為了自己的幸福鬥膽去争取了呢?不過看她今日臉上那表情,想來結果并不樂觀。”
蘇簡沒再說話,蘇竼素日裏話不多,她們姐妹接觸的也不深,說實話她還真不了解這位四姐姐的性情。
那邊站着的宮女又在催了,蘇簡把蘇笳往那邊推了推:“快去吧,不然二嬸嬸該等着急了,那個,我自己往那邊看看。”說着匆匆走了。
蘇笳原本還沒從蘇竼的事上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時蘇簡那鬼精靈的早沒影兒了,她氣得跺腳:“小沒良心的,平日裏白疼你了。”
沒了蘇笳在耳邊說說笑笑的,蘇簡一個人在這禦花園裏也覺得甚是沒趣兒,只覺得花看久了也膩味,不知不覺間便走得遠了。等她發現時四下看了看,也不知是到了何處,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連巡邏的侍衛都不曾瞧見。
這到底是皇宮,她也不敢随意亂走,腳下的步子一頓,扭頭便想順着來時的路走回去。
剛走了兩步,她隐隐聽到耳邊有小姑娘的哭聲。
蘇簡愣了愣,原想循着聲音找過去看看,但又害怕無端端惹出什麽是非了,畢竟皇宮可不是什麽太平的地方。一番思量她覺得還是先走為妙。
耳邊小女孩的哭聲猶在耳畔,蘇簡走了幾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如今正是太後壽宴,她能走來這裏,其他的大戶千金自然也能,如果是誰家的小姑娘在此處迷了路,或者受了欺負,也還是有可能的。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循着聲音過去了。
繞過假山,她一眼便瞧見了獨自蹲在湖邊哭得傷心的小姑娘,只看背影她便認了出來:“秦桑,怎麽是你?”
秦桑似乎也沒料到自己躲在這樣隐蔽的地方還能被人瞧見,頗為意外的擦了擦眼淚:“蘇姐姐,怎麽是你啊?”
“我聽到有人在哭就過來看看,你怎麽了?”
秦桑眼眶紅紅的,撇了撇嘴:“二姐姐和三姐姐她們又欺負我,總說我長得醜,還膽小如鼠。”
蘇簡方才看到秦桑就懷疑她這是被姐妹們欺負了,如今一聽果然如此,她笑着走過去想要寬慰她:“她們欺負你,你日後離她們遠着些也就是了,怎麽還躲在這裏哭呢,一個人蹲在湖邊多危險啊,萬一掉下去怎麽辦?快過來。”
說話間蘇簡已經走近了秦桑,她沒有發現的是,原本還哭哭啼啼的秦桑此刻早已換了一張臉,只呆呆的看着她。
蘇簡走至湖邊時,只覺得腳底像是抹了油似的,整個身子趔趄着便向湖中倒去,她情急之下正想游回岸邊,卻感覺水底有雙手抓住了她的腳踝,用力的将她往湖中心扯去。
眼看蘇簡撲通一聲跌進了湖裏,秦桑吓得站起身來後退幾步,臉上露出幾分恐慌:“蘇姐姐,對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說着,跌跌撞撞的就往遠處跑。
蘇簡心知是被害了,憤怒之下又覺得格外寒心。這秦桑在書院時與她同住在一個宿舍,平日裏因為看她膽小,她也沒少照顧她,卻怎麽也沒想到那樣一個膽小怕事的小丫頭如今居然這般歹毒的要害她。
她猛灌了不少的水,拼命的想要喊救命,但因為水下被人死命扯着,她每次一張嘴就又被拉了下去。
穆煥在禦書房跟陛下談完了公事,按理說是該出宮去的,可想着蘇簡今日應該也來參加壽宴了,便一時心癢想過來瞧瞧。但今日太後壽宴,禦花園裏都是女眷,穆煥作為男子自然不便在場,他便想着在這邊轉轉看看,此處離禦花園不遠,素來僻靜。若她不喜歡裏面的熱鬧,想來會走到這邊來的。
在這湖邊轉了好一會兒,卻仍沒看到自己想見的姑娘,穆煥心裏莫名覺得煩躁,總感覺好像有脾氣想爆發出來。
迎面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與穆煥和蔣武二人打了個照面,但那姑娘卻好似沒看到般,匆匆忙忙的便過去了,居然連行禮都不曾。
見那人走了,蔣武後知後覺道:“咦,那不是雲山女學的秦桑嗎,好像跟蘇六姑娘是一間宿舍的,怎麽瞧上去一臉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剛說罷一扭頭,卻見一位姑娘此時居然在湖中心掙紮,看樣子似乎是溺了水。待看清那姑娘的相貌,蔣武慌忙扭頭禀報:“王爺,是……”原本站在自己旁邊的主子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蔣武還在愣神,便聽得“撲通”一聲,他家主子已跳下水向着湖中心游去。
☆、救命恩人
好容易将人拉上了案, 蔣武也已經喊了人趕來, 一時間圍作一團。
蘇簡灌了許多水,此時臉色蒼白,渾身濕漉漉的不省人事。圍觀的侍衛們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臉色這麽白, 該不會沒救了吧?”
蔣武一聽這話下意識去看自家王爺, 只見穆煥角色陰沉,深沉的目光裏殺機暗浮,讓人不覺間脊背一陣發涼。
蔣武哆嗦了一下,對着後面那些侍衛喝道:“看什麽熱鬧, 還不趕緊去傳禦醫!”
侍衛們如大夢蘇醒,其中一人快跑着領命前去。
懷中的女子手腳冰涼,氣息微弱的讓穆煥心中害怕, 他不由得抱緊了些:“筠筠,你醒醒,醒醒吧。”
見向來理智的主子居然手足無措,蔣武提醒道:“王爺, 六姑娘喝了不少湖水, 得讓她吐出來才行。”
穆煥一聽忙将她平放在提上,雙手擠壓她的肚子, 還一邊嘴裏喊着“筠筠。”
他聲音不大,侍衛們又被喝退到很遠,因而只有蔣武聽到了。他下意識摸了摸腦門兒,心中暗思:這六姑娘不是叫蘇簡嗎?筠筠莫非是她的小名?
蘇簡一口水吐出來,單手支撐地面大口喘着粗氣, 好容易緩過神兒,方想起去看是誰救了自己。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倚在穆煥的懷裏,因為自己從頭到腳濕漉漉的,他身上的官府也沾了不少水漬。而對上他那似乎是關切的目光時,她心頭微驚,下意識撇過臉去:“謝,謝王爺救命之恩。”
蘇簡今日穿了件軟煙羅,此刻軟煙羅沾了水,緊密的貼合在肌膚上,竟隐隐有些透明色。穆煥只看了一眼,抓起方才他下水前扔在地上的外袍與她披上:“姑娘無礙便好。”
原本浸得透涼的身體突然□□燥的外衫包裹,身體裏一股暖流湧入,再對上穆煥那張臉時蘇簡只覺得雙頰有些燙,她別扭的沒再看她,作勢便要起身。
誰知因為兩只腳踝被人在水底抓的太久,她此刻疼得厲害,一時間難以支撐,剛站起身便跟着趔趄了一下,再次跌入他的懷裏。
穆煥細心的發現了她的異樣,眼底寒意深了幾分:“方才湖底有人?”雖是在問,但那語氣卻已是十足的肯定了。
蘇簡點了點頭,又把遇見秦桑的事一并說了出來。
彼時侍衛請了禦醫來診脈,得知只是有些着涼,穆煥松了口氣,對蘇簡道:“你這樣沒法再參加宴會了,我送你回府。”
蘇簡一聽慌忙拒絕:“不敢勞煩王爺,臣女自己回去就好。”
穆煥也不退讓:“本王與令兄既是好友,今日哪有不幫之禮。”說着又特意看了看她的腳,“何況,此處離宮門尚遠,你這般走回去,只怕天就要黑了。”
蘇簡一時無言。
穆煥命人準備了馬車,和蘇簡一起坐上去,向着宮外駛去。
馬車裏兩人相對而坐,都沒說話。蘇簡起初還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後來想到自己落水這件事,一時心中氣憤,又想不通透,倒把馬車裏的穆煥給抛諸腦後了。
她腦袋倚在馬車內的迎枕上,努力回憶着秦桑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害她,甚至不惜致她于死地。
蘇簡是去過一次的人了,惜命得緊,想到自己險些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去了,她整個人就覺得不寒而栗。
“放心吧,今日之事本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
耳邊突然傳來穆煥的聲音,蘇簡愣了愣神,對着穆煥颔首稱了謝便再不多言。
穆煥又道:“你腳上的傷恐是要修養些時日,明日可先在家中歇着,等好了再去書院不吃。”
蘇簡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踝,旋即斂眉道:“勞王爺記挂,臣女并無大礙。”
穆煥“嗯”了聲沒再說什麽。
馬車很快抵達武陵侯府,穆煥只覺得時間太快,心中頗為遺憾,而蘇簡則是終于松了口氣。
被穆煥扶着下了馬車,蘇簡屈膝行了禮:“今日多謝王爺相救之恩,她日臣女必當報答。”
蒹葭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從家中趕來,上前攙扶住蘇簡,看她渾身落湯雞一般愈發心疼:“姑娘這是怎麽了,不過去宮裏參加一場壽宴,怎就成了這副模樣呢。”
蘇簡睇她一眼,對她使了使眼色:“王爺跟前不得無禮。”
蒹葭這才發現攝政王居然還在此處站着,吓得慌忙行禮。
穆煥擡了擡手制止:“先扶你家姑娘回去吧,時候不早,本王就先告辭了。”他說罷率先上了馬車。
眼看着馬車向遠處駛去,蘇簡方才驚覺他的外衫還在自己的身上披着,原想喚住他,可見那馬車越來越遠,到底作罷了。
回到皖雲閣,蒹葭忙準備了熱水讓她沐浴,又特意煮了姜湯給她喝,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蘇簡毫無意外的染了風寒。
蘇老太太聽說了宮裏的事,親自跑來皖雲閣看她,蘇玠和秦瑩夫婦二人也同蘇竼一起過來了。
眼見大家都如此擔心,蘇簡不由失笑:“不過是小小的風寒罷了,不要緊的,居然把你們大家都給引來了,實在是我的過失呢。”
老太太在床沿坐着,用手摸了摸蘇簡的額頭,擔心道:“不是已經讓郎中給瞧過了嗎,怎麽還這麽燙,魏嬷嬷,去看看六姑娘的藥熬好了沒。”
魏嬷嬷應聲去了,蘇簡看祖母關切,拉着祖母的手道:“孫兒真的不要緊的,祖母別擔心。”
說着她捂嘴打了個哈欠:“就是覺得好困,好了祖母,你快和大家都回去吧,我有丫頭們照顧呢。”
老太太知道她這是怕自己擔心,便也不在此多呆,只道:“那好,你自己好生休息,記得按時吃藥,知道沒?”
蘇簡莞爾一笑,握了握祖母的手:“孫兒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保證明天便能生龍活虎的給您請安了。”
老太太嗔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回了瑞安堂,武陵侯和蘇琛父子二人也在。
老太太揉了揉腦仁兒,明顯是在想什麽事情:“阿簡落了水,被攝政王救下也在情理之中,可攝政王那等生性涼薄之人怎會親自将阿簡送回來,還把自己的外衣給阿簡披上,這不像他以往的作風啊。按理說他救了咱們阿簡,又大赦了武陵侯府,也是咱們蘇家的救命恩人,可我這心裏着實有些不安啊。”
其實不怪老太太心中難安,就連武陵侯蘇鴻祯此刻也是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初魏王謀逆被誅,他和魯國公作為魏王的親家參與那場叛亂,魯國公被殺,公府一家老小也被發配,按理說他們蘇家活不過今日,可攝政王卻只處置了魯國公府,把武陵侯府給留了下來。他以前有想過是因為蘇琛平叛有功所致,可再仔細一想,卻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攝政王和琛兒的關系雖好,但琛兒既然已經做上了大統領的位置,算是對得起他立下的功勳了。武陵侯府怎麽還可能安然無恙,不曾收到過絲毫的牽連?
縱然此事暫且不提,今日阿簡落水一事,依着攝政王的秉性頂多便是讓手下的人救下,然後再派人送她回來。堂堂攝政王今日這般親力親為,實在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蘇琛也明白了父親和祖母的意思:“祖母,爹,你們是不是覺得攝政王對阿簡的好不大正常?”
武陵侯看他一眼:“你怎麽看?”
蘇琛道:“其實這段時間孩兒一直便有猜測,王爺似乎對阿簡格外與衆不同,只怕是……”
武陵侯沉着臉沒說話,但蘇琛的意思屋子裏的人也都明白了。
蘇老太太道:“攝政王權傾朝野,在朝堂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個人物,卻不是我們蘇家這樣的家庭可以攀附的,當初筠筠和筱兒姐妹嫁入魏王府,最後姐妹兩個誰落得個好下場了?就連咱們蘇家這些年也過得艱難。不管攝政王怎麽想的,我都覺得他不是咱們阿簡的歸宿。”
蘇琛寬慰道:“會不會是咱們大家多想了?不過就是順手救下了落水的阿簡而已,沒準兒攝政王沒這個意思,那咱們豈不是杞人憂天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你是男兒家知道什麽,阿簡是攝政王親自救下親自送回來的,還把外衫給留下了,縱然他對咱們阿簡無意,這跟攝政王沾了邊兒的姑娘家,哪個膽大包天的敢來求娶?如此,你妹妹的終身大事可是要被耽誤了。”
蘇琛被這話唬了一跳,卻又覺得難以置信:“不過是救了阿簡而已,有這麽嚴重?會不會是咱們杞人憂天了?”
老太太嘆道:“若換成尋常的男兒家,自然就沒那麽嚴重。可攝政王是什麽人啊,人人望而生畏,今日的行為又和他以往的作風不同,試問這長安城裏哪個名門望族又膽敢冒險去招惹?”
蘇琛聽祖母這樣一分析,也覺得十分有道理。即便攝政王對阿簡沒什麽心思,可今日的事一出,難免會有人心中猜疑,到那時誰敢招惹攝政王“心儀”的姑娘呢?
☆、決不輕饒
夜幕之下, 月光如水洗一般, 皎潔而通透。
攝政王府的書房內,蔣武推門進去,穆煥随意的将手裏的公文擱置一旁:“查得如何了?”
蔣武回禀道:“王爺, 那個秦桑膽小如鼠, 已經招了,是淮郡公府的杭青檸讓她故意在那兒哭引誘六姑娘前去的,且那湖邊的腳踏石上鋪了綠藓,六姑娘就是踩到了綠藓才滑入湖中的。聽秦桑說, 杭青檸只是告訴她教訓一下六姑娘,并沒說還有人潛伏在湖底,意欲置六姑娘于死地。”.
“不知道?”穆煥冷笑一聲, “那和杭青檸聯合起來謀害她人總是鐵打的事實吧?這等忘恩負義之輩,也未必便是什麽好東西。至于杭青檸,仗着自己鄉君的身份,膽敢視律法為無物, 公然取人性命, 此等陰險毒辣之人也絕不能輕饒!”
蔣武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睛裏漸漸浮現出的陰鸷,他心下暗想, 看來那個秦桑和杭青檸都不會有好下場了。
果然,便聽穆煥道:“既然那秦桑已經招了,就讓她簽字畫押,然後和杭青檸一并送往刑部,該如何處置自由律法來裁度。”
蔣武道:“太後對杭鄉君還是有幾分疼愛的, 咱們公然處置了她,會不會……”
穆煥擡頭瞥他一眼,語氣淡漠的聽不出情緒:“太後是我大舜王朝的太後,自會為萬民做個表率,你這般說難道還擔心太後娘娘會徇私舞弊不成?”
蔣武雙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再不敢多言半分。
當天夜裏,眼看着自己寵若珍寶的女兒被人帶走送往了刑部,淮郡公婦人傷心不已。翌日天剛亮,郡公夫人便馬不停蹄的入了宮找太後求救。
太後剛醒來便聽人禀報說郡公夫人來了,她眉梢微挑,明顯有些意外:“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宮女回道:“看上去挺着急的,想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太後了然,忙招呼了宮女們幫自己洗漱,一切打扮妥當方才去往正殿接見。
郡公夫人原本在大殿之內攥着手來來回回踱步,聽到太監傳話的聲音,急急忙忙迎上去:“臣婦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
太後走過去親自扶她起來,抓着她的手去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表姐怎麽這時候過來了,瞧這眼眶紅成這樣,到底出什麽事了?”
宮女們奉了茶水,郡公夫人也沒心思去喝,只看了一眼便提起裙擺再次跪在了地上。她面露焦急,眼眶含淚,言語間滿是乞求:“娘娘,您救救青檸吧,臣婦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您若是不管她,她可就真的是沒活路了。”
太後尚有些摸不着頭腦,吩咐侍奉的宮女扶她起來,誰知郡公夫人脾氣執拗,怎麽也不肯起來。太後嘆了口氣:“表姐這又是做什麽,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坐下來慢慢說也就是了。青檸也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能不疼她嗎?”
說罷對着宮女使了使眼色,郡公夫人總算起身重新坐了下來。
“不瞞太後,昨兒個夜裏刑部突然派了人來,說是奉了攝政王的旨意,說什麽秦家的姑娘秦桑狀告我們青檸在昨日太後娘娘的宴會上設計謀害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蘇簡,将我們青檸送往刑部的大牢去了。”
太後臉色微變:“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郡公夫人哭道:“臣婦也是想不明白啊,昨兒個我們青檸明明一直都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着,她哪兒來的機會加害蘇簡?我們家青檸分明是被人給陷害了,還懇請太後娘娘為我們做主啊。”
太後默不作聲的撫了撫左側發髻上的赤金镂空纏絲紅寶石簪子,眉頭漸漸擰在了一起:“你說是攝政王下的旨意,攝政王向來處事公正,這件事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吧?”
郡公夫人抹了抹眼淚:“臣婦也覺得并非無緣無故,可這裏面肯定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這樣簡單啊。不說旁的,只說那秦桑和蘇簡關系極好,我們青檸如何能使得動秦桑去加害蘇簡呢?”
“你是說……這是蘇簡和秦桑合謀陷害青檸嗎?”太後嘆了口氣,“昨日蘇簡落水一事哀家也聽人說了,若非攝政王恰巧趕到,只怕人就危險了。試問,哪個姑娘會為了加害旁人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郡公夫人擡頭看了眼太後,見她似在沉思什麽,她斂眉繼續道:“太後娘娘想必還不知道吧,昨兒個攝政王不僅親自跳下湖裏救了蘇簡,還将自己的外袍給蘇簡披上,又親自用馬車将人送到了武陵侯府的大門外。”
“你說的,可是真的?”太後不覺間抓緊了手裏的帕子,心中暗思:不過是個侯府裏的姑娘罷了,依着穆煥的個性,何以做到這般體貼?
“臣婦所言句句屬實,若說那蘇簡為了陷害青檸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可若是她還為了攝政王呢?要不然,她怎麽就恰恰在攝政王路過之時跳進了湖裏呢?”
郡公夫人說罷見太後沉着臉沒言語,她又接着道:“太後有所不知,先帝在世時,蘇簡仗着自己的姐夫是魏王,素來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甚至八歲時還揚言長大後要嫁給當時還是定北侯世子的攝政王。那個時候,我們青檸一心把她當作至交好友,她卻把我們青檸當丫頭使喚,甚至還因為害怕青檸搶了她未來夫婿,讓她的姐姐當時的筱側妃處處打壓我們杭家。
如今武陵侯府不比往昔,我們杭家因着太後的庇佑在這長安城裏得一席之地。這蘇簡看我們青檸比她強了,心中有恨也是有的。而依着蘇簡以前的做派,她會借着太後昨日的宴會設計接近攝政王,再順便踩我們青檸一身爛泥,這也實在是不無可能啊。”
太後早已聽得心中煩躁,也不願再聽表姐在這兒多說,只擺了擺手:“行了,此事哀家自會查清楚給你個交待,你且先回去吧。”
郡公夫人走後,太後揉了揉沉重的腦仁兒:“昨日那蘇簡當真是攝政王親自送回去的?”
太後旁邊的貼身宮女喚雲回道:“回禀太後,的确如此。”
太後眼底泛出一絲冷意來:“看來,武陵侯府的這位六姑娘心機可是不淺啊。”
喚雲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方才郡公夫人的話,太後當真相信嗎?”
太後斜睨她一眼:“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喚雲道:“攝政王是什麽人太後想必再了解不過了,以前在他跟前耍心機耍手段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哪一個入了王爺的眼?去年丞相家的四姑娘當着王爺的面暈倒在地上,我們王爺可是看都沒看一眼的,就更別提上前攙扶了。還有去年除夕宴上,齊王家的清慧縣主尾随攝政王去了湖邊,為了吸引王爺的注意故意跳下湖大聲呼救,最後王爺可也沒給清慧縣主面子,直接讓人拖上岸了事。可這回呢,那蘇六姑娘落水,王爺親自下去救人不說,還親自将人送回家去了。”
太後端着茶盞的手頓了頓,盞中茶水的熱氣氤氲在眼前,一雙狹長的鳳眼上蒙了一層看不透的輕紗:“你是說,這蘇六姑娘入了王爺的眼?”
喚雲停頓片刻:“奴婢不敢妄加定論,可太後想想武陵侯府這個叛臣舊部現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太後捏着茶盞的手不自覺收緊,指尖的關節微微有些發白,面上的表情倒是不閑:“這個蘇簡得了機會哀家倒想見見。”
“那杭鄉君太後救還是不救?人是攝政王送進去的,只怕太後不好插手呢。”
太後想了想,嘆息一聲:“到底是表姐最疼愛的女兒,何況哀家沒有娘家,這淮郡公府便是哀家的依仗,這個忙不幫怎麽成?既然蘇簡沒死,也就算是小孩子家玩笑開大了,把責任推至秦桑的身上也就是了。如此處置,若攝政王不再插手此事也就算過去了,可若他執意為蘇簡讨回公道,那就足以證明這蘇簡在他心裏的位置了。”
喚雲聞此笑道:“還是太後想的周全。”
太後表情淡淡的:“待會兒哀家拟一道旨,你親自去一趟刑部。”
* * * * * * * * * * * * * * *
傍晚時分,刑部送了折子至攝政王府
蔣武看自家主子那副要殺人的架勢,隐隐猜出了大概,一時間立在一旁不敢吭聲,生怕一不留神惹禍上身。
穆煥盯着那折子看了許久,突然冷笑一聲:“一切乃秦桑主使,故意嫁禍杭青檸,秦桑入獄,杭青檸無罪開釋。如此瞞天過海,豈不視我大舜法律為無物?”
“看來果真是太後出手了,王爺,那咱們該怎麽辦?”
☆、外戚幹政
穆煥神情肅穆, 陰鸷的目光裏複雜難測:“秦桑生性怯懦, 太後想到拿她替杭青檸頂罪,也算是找對了人。如今沒了能指認杭青檸的人,還能怎麽辦?”
蔣武心上顫了顫, 面露愧疚之色:“屬下無能……”當時蘇六姑娘被救上岸時他領了侍衛将整個湖團團圍住, 原以為那湖中之人是逃不出去的,誰料想那人是抱了必死之心的,直接淹死在了湖裏。
穆煥擡了擡手:“此事也怨不得你,對了, 那人的身份可确定了?”
蔣武道:“已經确定了,是陛下寝殿裏的一個灑掃小太監,喚作小櫃子。”
“小櫃子……”穆煥呢喃了兩句, 擱在案桌上的右手指腹無意識的撚來撚去,一雙眼眸裏仿若沾染了冰窖最深處的寒氣,“蔣武,你說小櫃子既然是陛下身邊之人, 如何能聽杭青檸的話, 甚至不惜自盡也要護她周全?而陛下身邊,還有沒有小櫃子這樣的人存在?”
蔣武倏然一驚:“王爺指的是……”
旋即, 他又有些難以置信道:“淮郡公一家人得太後提拔,已是天恩深厚,他又怎麽敢……”
穆煥眯了眯眼睛:“人一旦得了權勢,又哪有知足的時候?因着太後與淮郡公夫人的姐妹情,杭家人的胃口被養大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漢有外戚王莽把持朝政,最後篡漢自立;北周靜帝期間外戚楊堅獨攬朝綱,終篡周而建隋;還有唐玄宗時的楊國忠,宋理宗時的賈似道之流……”穆煥握緊了拳頭,手指的關節咔嚓作響,“百姓好容易得來的太平,決不能毀在杭家手中!”
蔣武道:“有王爺在,料他杭建施不敢輕舉妄動。”原以為這不過是姑娘家的嫉妒與憎恨,可若上升到朝堂,這事可就大了。
穆煥冷笑一聲,不說旁的,單杭青檸敢置筠筠于死地,他就絕不會讓他們杭家好過!
這時,外面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叩了叩書房的門:“王爺,太後娘娘宣您入宮。”
穆煥與蔣武互望一眼,對于太後此時的召見心照不宣。
* * * * * * * * * * * * * * *
長樂宮
太後坐在鳳位上,悠閑自在的呷着手裏那盞剛烹好的顧渚紫筍茶,随着她輕吹茶湯的動作,發髻上的赤金步搖微微搖曳,熠熠生輝。
比起她的悠閑自在,穆煥也不遑多讓。他品了品茶,贊道:“論起這顧渚紫筍,還是太後宮裏的人手巧,能烹出這等香濃甘醇的味道來。”
見穆煥對蘇簡之事只字不提,太後率先道:“哀家壽宴上武陵侯府姑娘落水一事,刑部已經查清了,是那秦桑故意誣陷青檸的,如今已然伏法,想必,王爺也已經知道了。”
穆煥将手裏的茶盞不輕不重的擱置在桌上,在這落針可聞的大殿裏聲音格外清脆,引得太後臉色倏變。
穆煥的語氣淡淡的:“太後這般護着杭家人,難道還真當他們是國舅不成?淮郡公無德無能,仗着祖輩的忠烈方得今日的榮華。說到底,那淮郡公夫人不過是太後的表姐,太後過于寵幸這樣的人家……只怕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太後柳眉一蹙:“王爺這話何意?”
穆煥站起身來,走至她跟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一雙宛如雄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能将她看穿一般:“本王什麽意思,太後娘娘不知道嗎?”
太後很少見穆煥如此這般的态度,一時間心跳滞了幾息。這些年來,他作為攝政王一直對她們母子恭恭敬敬,她都快忘了若非他當年的殺伐決斷,根本沒有她們母子的今日。
這個男人可以将她的兒子捧上高位,同樣的,他現在也有能力把她們母子推入谷底。
她努力調整呼吸,壯着膽子直視他:“王爺這般,是為那蘇家的六姑娘讨回公道嗎?秦桑已經招認,王爺難道還想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穆煥望着她的目光愈發冷冽起來,隐隐摻了一絲薄怒:“太後可知你一心護着的……是什麽樣的人家?”
外面旭輝帝不等下人禀報,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一見自己最敬愛的穆叔叔和娘親劍拔弩張的架勢,他過去拉住穆煥的衣袖:“穆叔叔,母後,你們怎麽吵起來了?朕一進長樂宮,看那些個宮女太監吓成那樣就覺得不對勁。”
看見一臉着急的旭輝帝,穆煥的臉色緩和不少。
太後拉住兒子,拿帕子幫他擦了擦汗:“都這麽大了,還是一國之君呢,一點都不穩重,瞧這滿頭的汗,你是跑着過來的吧?你胡鬧,下面的人怎也跟着胡鬧,我看是個個兒都活膩歪了。”
旭輝帝忙搖頭:“母後,不怪他們的,是朕看書看得累了,所以才想跑一跑的。再說了,穆叔叔說這樣子對身體好呢。”
太後下意識看了眼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的穆煥,接着對兒子笑道:“你穆叔叔說得對,你年紀小,是該多鍛煉身體。”
穆煥瞥了眼太後:“娘娘若真為着陛下着想,理當與野心勃勃之人遠着些。”
太後看向穆煥:“哀家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麽。”
穆煥對着蔣武使了使眼色,蔣武很快出去領人擡了白布蒙着的屍體進來。
這屍體已經一天一夜了,隐隐發出些許難聞的氣味,太後和陛下雙雙掩住了鼻子。
旭輝帝還沒見過死人,如今看到臉色都跟着白了:“穆,穆叔叔,這……”
穆煥看向旭輝帝旁邊的貼身內監:“這人是陛下宮裏的,劉公公想必會認得。”
劉公公悄悄走過去,緩緩揭開那白色的布匹看了眼,吓得整個人坐在了地上:“這不是小櫃子嗎,昨晚上到現在一直沒個人影兒,怎,怎麽……死了?”
旭輝帝問:“穆叔叔,這是怎麽回事?”
穆煥道:“陛下,昨日武陵侯府的蘇六姑娘落水,本王救下來時發現她腳踝被人抓傷了,于是命人搜捕,等抓到這人時他從懷裏取出匕首自盡而亡。”
旭輝帝吓了一跳:“朕宮裏的人怎麽會傷害蘇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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