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回是用在了床上;第二回,是船上
雲連邀自然不會想那麽多,只是很認真地回答:“這并非畏首畏尾,而是小心至上。你應該明白,為何別人一直在失敗,而雲連邀很少失敗的道理。”
她自然知道,這也是為何蕭茗亦會敗在其手,正是因為雲連邀與鳳以林是同樣的人,看似多情實則無情,蕭茗則是另外一種,看似無情實則多情。
“我現在才慶幸,幸好當日沒真的嫁給你。”蘇袖口風一轉,恨恨地道。
雲連邀倒是念及那日自己靈機一動放其下山的那時心情,無奈搖頭,“你可知曉,若是那日嫁給水運寒,至少會一直護着你,不會讓你到今日還在飄零。”
蘇袖的眸子冷了,“然後讓我看着你戰死連玉山,然後忽然變成雲連邀來,最後繼續将我利用完畢送上鳳臨城嗎?在你雲連邀眼裏,還有什麽是不能利用的?”
雲連邀的眸子也微微一冷,顯然是二人話事不順,又是比原先僵了點,“如是袖兒你也這般想我,我也沒有辦法。”
這回冷戰比之以往更甚。
其實蘇袖是故意的。她總會無端的地因為雲連邀的親近而想起那個心中已經死去的水運寒。雖然她自己也在以身試火,想要與十年水運寒的雲連邀以交情論處,并且借這次行路上柴子進的處處克制,想辦法挑出鳳以林不信任雲連邀的證據,換得自己去往鳳臨後能否成功逃出的籌碼。
但是雲連邀這人,通過這段時日的接觸,當真是,看似多情實則無情,就連她自己,亦是不知他心底留存的一份對蘇袖的感情,是什麽。
所以她要不斷地挑起雲連邀的怒火,然後再軟化,讓這無情之人會有情感波動,才是上策。雖然頗有些小人之舉,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她沒有機會得知如今的江湖形勢,只能靠自己的揣測。
蕭茗與楚明瀾或許正在逍遙峰上整頓地獄門,蕭茗對自己有情,但他很冷靜,何是可為何是不可為,在他心裏區分得很是清楚。所以他此刻,不會輕舉妄動。
白錦與墨昔塵則肯定在策劃拯救自己的行動,但至少在短時間內,恐怕也還沒有辦法與自己聯系上。畢竟雲連邀如此小心謹慎,時不時還進行變臉大法,恐怕白錦即便是與她對面而過,也不定能馬上認出自己來。
若是這兩路都沒有任何消息,那蘇袖只能想辦法自救。
自救的唯一突破口,就是十年水運寒,沒有別人。
只是這回雲連邀似乎是真的生氣,從他遲遲都未出現就能感覺得到。柴子進守在門口自得其樂地用着他那蠟黃臉看着遠方。時而那小郎兒在甲板上的笑聲傳來,亦是讓蘇袖心中念起久違的童真,跟着莞爾笑了出來。
直到傍晚時分,艙門豁然打開,雲連邀冷着個臉将飯菜端到蘇袖面前,她才曉得此人是去弄吃的去了,等柴子進進來後,将面上的面具摘下,擱在了一邊,用白巾擦了擦臉,默不做聲地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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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進從進門後就感覺到這異常的氣氛,不覺大為無奈,慨嘆道:“我說你們別像兩口子一樣真鬧什麽別扭啊,老柴我感覺十分不自在。”
蘇袖“撲哧”一笑,顯然明白這是一個和解的機緣,頓時霞生玉腮,薄嗔地瞥了眼雲連邀,“話說得重了些,但也別得理不饒人,我眼下不就是要随你們去送死的嗎?還不對本姑娘好一些?”
雲連邀剛一擡頭,卻撞上那張好幾日沒見的真顏,楚楚可憐微微下垂的眼眸,單就是那麽一彎,就讓他心底一軟,被那句話說得自己也不太好受,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十年的交情,尤其是她在說的那句“我真的謝謝你将我帶上了逍遙峰”時常響在耳畔。
一念之差,差之千裏。
當着柴子進的面自然不會說太多,他夾了一筷子蘇袖愛吃的菜放在她的碗中,亦算是二人再度和解。
渺渺青山,煙波浩蕩。
單只是眼下美景,足以讓一路奔波下來的幾人,感慨此刻寧和安靜。大江行舟已有半月,也漸漸能夠放松緊張的情緒,投入到眼前山水當中。
柴子進乘着大船停在前關城碼頭補給行船所需時候,也下船購買些冬衣及之後行路所需。越往北走天越冷,最神奇的是,不足一月的路程,蘇袖居然能感覺到夏冬兩季區別,甚覺自然之玄妙。
這半月行船時間裏,她總是乘着夜深人靜的時候盤坐在屋內,精心恢複自己失去的“清心大法”的功力,到得今日,雖然并未恢複完全,倒也相差不算太大,只是那一回喪失的太多,如今勉力繼續,進階倒是緩慢了許多。
柴子進拎着個大包裹從碼頭上了船,又回頭看看身後,确定沒有綴尾之人,才悠然回到客艙,将購買的冬衣遞給了蘇袖與雲連邀二人。
“再過一天,就可以到達長天。”柴子進方才已經問明了時間行程,而正是如此,三個人吊在心頭的魔門奇襲應該可以轉移到長天坊的按兵不動上了。
雲連邀奇怪地應了聲,“依花韻棉的性情,不應該那麽簡單錯過此事兒。”
“極有可能她們會與長天坊合作哦。”柴子進捏着從城裏買來的小酒,喜滋滋地喝了口,胡謅了句。
雲連邀推開艙門,看向去路,只見兩岸此時月明星稀,寒霧撲面。蒼山夾迎,水流湍急,蘆葦叢迎風搖曳,不時亦有三兩小舟從旁掠過。此時已經駛了近一個時辰,甲板上早已沒有乘客肆意玩耍,加上夜黑風高,大多像方才三人那般,躲在客艙中喝點小酒。
只有星路幫依舊在船上忙碌。看起來,毫無異樣。
但以雲連邀的感覺,早已突破了常人能耐,他甚至會感覺到幾分不自在,隐隐覺出不對,卻又不知道對方會從哪裏下手。
船體一震。
不單是雲連邀,艙內的柴子進與蘇袖也搶了出來,三人對望一眼,就聽星路幫的幫衆大喊着:“有人下暗手,船要沉了。”
雲連邀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水路之上并非短兵交接這麽簡單,對方實在可以玩陰的,便是從鑿船這一途下手,虧自己忘記對方是魔門中人,才不管船上尚有多少百姓。
就這麽一句話,使得客艙門盡數打開,無數人湧到了甲板之上,驚慌失措起來。所幸星路幫的人也算有些經驗,起手就抛下挂在大船兩側的備用小筏,由幫衆下了筏子接客人避難。
但是船體傾斜度越來越大,有很多人甚至就這樣掉下水中,在這緊急時候,無人不在争搶着想要上那小筏,反倒是越擠越有問題,哭爹喊娘的愈來愈多。
這一刻,只有雲連邀其人,直起身板,異常冷靜地看着水底汩汩而出的氣泡。
淺灘之上。
借叢叢樹林掩蓋住諸人埋伏的身形,此刻大江上的船傾斜,大部分人都落在水中,情勢十分緊急。
正在這時,數個着水橇之人浮出水面,終有泅水的武林中人見此情形,不問因由的上前就打。顯然就是猜到此次船破與這些人大有關系。
伏在草中的黑衣人終于想要出手,如獵豹一樣的身子方一弓起,卻被身旁的白衣公子一把拉下,“切莫情急誤事兒。”
黑衣人自然就是蘇袖的便宜師傅,他很是奇怪地看向白錦,“為何?乘亂出手,将袖兒拿回不是最好?”
白錦瞪了他一眼,“你看江面之上正是大亂,不下百人,如何能看見袖兒。更何況,我聽花韻棉說,這次雲連邀十分謹慎,居然易容上路,所以此時出手,只會令情勢更亂,先看百花宮的行動。”
墨昔塵點了點頭,不再多話,轉頭看向江中情況。
雲連邀尋到蘇袖,柴子進在後,拉着她朝着岸邊劃去。
忽然,耳邊一陣嬌笑,花韻棉立在一只小舟上,寒風之中嬌俏依舊,看着水中諸人,“雲連邀啊,這次看你往哪裏跑。”
她的手幾乎是同一時間,朝着雲連邀擊去。蘇袖只感覺到背部忽然一疼,想不到雲連邀居然把自己順勢推往遠方,而自己拔身而起,“花美人居然這麽快發現雲某,實在令人欽佩。”
雲連邀卓然立于舟頭,居然于轉瞬間面上覆上了銀絲軟甲,令人沒有瞧出端倪。
而花韻棉嬌羞跺腳,就像是與自己的情人話事兒般,軟軟言道:“雲門主哪怕一世英明,如何能料到自己那手下,即使是換了張臉,卻還是不習慣卑躬屈膝啊。”
她所謂自然是柴子進,雲連邀蹙眉,再不多說,倏然展開袖中靈扇,與花韻棉鬥在了一起。
蘇袖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剛一動作,就聽見柴子進喊了聲:“花妖婆,讓老柴我與你打上幾十個回合。”
她下意識地回頭,柴子進居然替換了雲連邀,而後者已經翩漣點水,朝着自己的方向而來,手中折扇更是順勢揮出,一套動作若水銀瀉地的,将一個搶到她背後的黑衣蒙面人打了回去。
蘇袖以為雲連邀至少要來到身邊控制自己,卻哪裏曉得此人居然就勢落水,半晌沒見人出水,她驚了一跳,不明就裏,再不管他們的争鬥,朝着岸上劃去。幸好自己水性向來不錯,在這人聲嘈雜中,至少似乎沒有被牽累。
忽然,耳旁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喊聲,“娘啊……”
她驚慌轉頭,卻看郎兒正在水中掙紮起伏,已然沒頂,而他的娘親正趴在小筏之上不停地哭喊着,若非身後有她那夫君拽着,已經要跳下水來。
蘇袖一咬牙,再不管此刻自己是否危險,上前撲到孩子身邊,把郎兒一把抱在懷中,朝着郎兒娘的木筏游去。
郎兒娘欣喜若狂,口中喊道:“郎兒,我的郎兒……”
将郎兒送到他娘親手中,蘇袖這才準備回身,驟然頭頂一暗,卻看郎兒娘居然手呈利爪,狠狠地朝着她的背部而來。情急之下,她驟然後仰,險險避過對方那動如雷電的一招,奈何正在水中,任何招數都不如手腳自由的人使出方便,靈機一動下,她拼勁在水中翻了個身,借着水力将木筏一腳蹬住,整個身子順勢向後倒去。
水中鑽出一人,正是雲連邀。他已然将那銀絲軟甲收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一物,乘對方毫無察覺的時候擋在蘇袖面前,生生的替她挨了一掌。蘇袖反手抓住雲連邀的肩膀,回過頭來,卻是那向來沒有怎麽露過真相的郎兒爹,赫然如大鵬展翅一般騰空而起,再度擊向水中的雲連邀。
雲連邀居然沒有出扇,而是同時出掌,伸手相接間,借力打力朝後繼續退後,口中喊道:“雲連邀,你不要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花韻棉眼尖,發現那郎兒娘頭上,正簪着當日十靈花頭上的蘭花簪,立刻指着郎兒爹娘,“在那邊!”
白錦一拍墨昔塵的手,“走。”
潛伏在淺灘上的長天坊諸人,也乘着小舟朝混亂的江心而去。
只是誰也沒想到,雲連邀借這虛之實之的招數,把幾方人馬甩在了混戰當中。兩方要抓他們的打做一堆,一方要救的,正因為認錯了人,讓花韻棉更加堅信郎兒娘和爹正是要尋的人,加上柴子進不斷地攪着渾水,江面之上,可謂是大亂至極。
而雲連邀撈着蘇袖,不斷地朝着江邊移去。
蘇袖問:“不管柴将軍了嗎?”
雲連邀緊蹙眉頭,深吸了口氣道:“暫不管,我們會在蘇陽見。”
蘇袖恍然睜眼,卻在那人群當中看見了白錦的身影一晃而過,就在此刻嘴巴卻被一把捂住,雲連邀輕喘了聲低聲威脅道:“不許喊。”
蘇袖剛要說話,卻見他面色比之往日都要蒼白,就連那平日不點自紅的唇色亦是白的可怕,勉力掙脫開對方的桎梏,試探地問了句:“你……受傷了?”
眼瞧着江岸就要到了,雲連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微微一聲悶哼就暈厥了過去。蘇袖大驚,未料居然會傷得這麽重。而她的腦中閃過的,卻是郎兒爹從後突襲,卻被雲連邀帶到懷中的場景。
她可以立刻丢下雲連邀不管,任其自生自滅,回到白錦的身邊。只是思及此人可恨可憐,一時又不太能忍心。如今想來,她方才去救郎兒,眼下又想救雲連邀,都是婦人之仁,壞事之舉。
雲連邀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蘇袖再不多想,就地一轉,變回雲連邀面朝江面混亂人群,令自己一手能控住對方的腰,另一手方便劃水。看來自己與水總有些淵源,會弄得自己很狼狽。拼盡老命,終于把雲連邀拖到江邊的一片小樹林裏。
“雲連邀啊……雲連邀……你也有今天。”她學着方才的花韻棉,氣呼呼地邊走邊說。
當然,只要她想起此人為自己擋了一掌,終究心軟,頹然坐下,伸手去撥對方的手腕,雖然她武功不及往日,但用真氣探知對方體內情形,還是個中老手,尤其是在晏雪身邊待了些時日,勉強還能挂一個小醫頭銜,所以架勢委實像模像樣。
三股真氣順着自己的手指緩緩進入雲連邀的體內,不覺大為驚訝。
若說蕭茗體內已然真元充沛,雲連邀簡直如面前的大江大山,無法鬥量,瞬間自己的真氣就被侵吞而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居然有這等可怕的力量,難怪他可以縱橫江湖成就正道盟主的位置。蘇袖拂開額上濕發,将雲連邀上身推起,揭開他的衣裳,露出肌肉結實的背部,果不其然,其背部有一個鮮紅欲滴的掌印,讓蘇袖倒吸一口涼氣。
“喂,你這家夥這麽厲害,怎麽可能被打的呢,別是苦肉計诓我。”
蘇袖明白雲連邀的心機之深,卻又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苦肉計,她亦是對雲連邀再沒什麽恨意,畢竟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場之上,能做到像此人如此堅定堅持的,蘇袖除了愛情,沒有一樣及得上他。
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就看雲連邀背部的紅掌印漸漸淡去了一些,心中才微微安定。顯然雲連邀的內力有其獨到之處,正在自行療傷,根本不需要她的幫助。
将其放躺回地上,蘇袖又頹然坐在地上,心中思量萬千。若此刻她離開了,雲連邀手握子母蠱,一樣可以找到自己,而事實上,她從來不懷疑雲連邀的能耐,更何況如今江湖傳言四起,她如果單獨離開,或者要面對衆多人的追擊,怕就怕白錦也來不及救護。
而很明顯,郎兒爹娘便是另一組出手的人,這一對夫妻倆正是自忖功夫不及雲連邀,居然隐忍至此,實在匪夷所思。當然他們的身份,亦是要等雲連邀醒過來才能問出。
既然她現在走不了,那麽……
目光投到雲連邀的面上,實話說,她還真是對雲連邀變幻莫測的身份十分好奇,尤其是知道現下這張臉還不是雲連邀的真面目。
蘇袖一個鬼笑,湊到兀自在閉息療傷的雲連邀面前,低頭察看着他的面部與頸部,是否有一道很難看清的連接線,若是有,那這張面孔自然是假面孔。
一滴水順着她的長發,落了下去。
果然!這張臉真的不是他的真面目。蘇袖雖然早已猜到,但接觸到這時,忽然有種謎底揭開的興奮感啊。雲連邀啊雲連邀……任你聰明一世,哪裏曉得還有我蘇袖這小黃雀在後窺伺呢。
正在她的手慢慢伸到雲連邀面上的時候,陡然間,雲連邀的手狠狠抓住的她的手腕,另一手中折扇輕點,頓時點中她的肩部,使得其頓時僵硬在原地,被一把按住回了地上。
“喂喂,雲連邀,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我們兩相抵消,別太過分。”蘇袖哪裏曉得這人居然能夠如此快的恢複,驚慌失措地道。
雲連邀換之以顏色,俯身去揭她的面具,還刻意靠得很近,讓蘇袖花容失色,只差沒一口咬在此人的肩膀上洩憤,好在他也不過是懲戒一下,并沒有太過分,扶着蘇袖便自坐起。
雲連邀将那張病娘子的面具擱在手上玩耍,見蘇袖一臉羞憤不堪的模樣,莞爾一笑,“方才為何不乘機淹死我,一了百了你就可以走了?”
蘇袖動彈不得,只能瞪着他道:“我才不會像你一般言而無信,更不會落井下石。”
雲連邀低頭笑了出來,在蘇袖兀自發愣的時候,他又問了句:“就這麽想看我長什麽樣?”
蘇袖頓時燥紅上臉,“誰想看!好奇一下不行麽,就知道你又在……”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雲連邀已經揭下來那張平凡無奇的面具。即便是驚鴻一瞥,也足以震顫人心。何為珠玉,何為明月,何為清風,何為星空,一人身上竟然能讓蘇袖想起如此多的風情,若珠玉般白淨,若明月般皎潔,若清風般浮蕩,若星空般靜谧,竟然能有一個男子,讓她生出了春華秋月,何其美麗的感覺,不是女子的柔美,沒有絲毫邪氣的侵染,亦是難怪他要将自己藏于諸多面具之下,這等美根本不是凡間所有,而在天上。
雖然他只是取下而又罩上,蘇袖已經呆愣着無法言語,因為任何一句話都不能表達她此刻心中的想法,若是他頂着這樣的容貌行着對衆人心機深重、對魔門狠毒無情的事情,倒真是無法想象。
“你……你還是這樣子好。”蘇袖忽然覺着又能動彈,指着他現在的書生顏面,不好意思地道。
雲連邀大抵是第一回見到女子是如此說話,不覺好奇問道:“為何你會如此說。”
他似乎被那一掌打得有些重,說完後咳了一聲。
蘇袖回道:“若是整日見到你那般模樣,我會自行慚穢。古有美男子負車被觀而死,你真露出本相,每日該要舉步維艱了。”
見蘇袖說得有趣,雲連邀一時亦是快意地笑了出來。
其時江中混亂已是遠離,想來誤會解除,各歸各家,只有柴子進或者會逃得辛苦一些。明月當空,柔光瀉地。凝于大江之上,照出萬千人家。對岸燈火依舊,小林風聲飒飒。萬籁俱靜之時,反倒是憶起了前塵往事,而今居然又是一身狼狽地與當年怎麽都不會想到有瓜葛的雲連邀坐在一起,格外感慨。
雲連邀亦是看着江上明月出神,沒有打破這等寧靜,直到蘇袖問了句:“那郎兒爹娘,是什麽身份?”
想到自己居然因為他對郎兒和郎兒娘産生戒心而生氣的事情,也是有些抱歉。若非自己去與人家搭讪說話,也許還不一定會被發現端倪。
“如果我沒有猜錯,應是邪道魔門的一對逍遙夫婦,江湖人稱‘夔中霸’的鄧自通與他的娘子邵三娘。”雲連邀正是因為中了這一掌才篤定了對方的身份,否則他哪裏會料到這次連這對夫妻都出馬,可見玄天八卦對于江湖中人的誘惑力有多大。
“未料他們居然也能找到我們。”蘇袖怔忡地說道。
“應是湊巧乘船,而在我們身上發現端倪,後接到江湖傳言後,才決定出手。”雲連邀搖了搖頭,顯然是對此次出行一路很有信心。
“那郎兒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嗎?”蘇袖忽然問。
雲連邀沒有答話,只是忽然浮起一個戲谑的笑容,襯着月華如水,眸光靈動,一時間令蘇袖想起他那宛若谪仙的真容,居然愣了去,卻聽他說了個最是殘酷的話,再也振作不起來。
“自然不是。你以為為何我要鏟除邪道魔門,其身不正者豈能容于天下。”
蘇袖甚至想要辯解一二,卻聽他保持着那分笑容說道:“正如同你看見我的是一個面目,我對待蘇老是一個面目,世人總千面予人,促成百态人間。逍遙峰上地獄門對你是一個面目,但對世人,卻是另外一個面目,心狠手辣無法無天,如不鏟除後患無窮。”
她自然懂,為何正道盟要不擇手段的鏟除地獄門。但是對于她而言,那裏是她第二個家,又如何能随意放棄。雲連邀的一番話就與蕭茗在山間林地讓她看着影衛們收拾楚明瀾的時候所謂異曲同工:收了你的天真單純。
蘇袖不想再聽這等話,她當然明白,已經離開地獄門的雲連邀自然是要不斷地分化她與蕭茗,但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經什麽都給了對方,這情深似海,如何能放。
驟然轉頭,她沒好氣地捧着肚子說:“又濕又冷又餓,勞煩雲大門主解決下病娘子的溫飽問題。”
雲連邀“噗嗤”笑出了聲,也是站了起來,回身看了看這光禿禿的小樹林。尤其是近水的岸邊,泥土也甚是濕潤。舉目望去,密林之後尤其是青山,他拍了拍蘇袖的肩道:“既然如此,娘子與我朝山裏去吧。”
“咦,為何要那樣走?”蘇袖一跳而起。
“自然是要繞點路直接到蘇陽與柴将軍會面。”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吃的嗎?”蘇袖哪裏料得他居然謹慎到連長天鎮都不打算過,而是直接越到蘇陽。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至少沒有追兵,能安穩一些。”雲連邀搖頭輕笑,自然也覺周身狼狽十分不适,然則為了穩妥,他也只好選擇了這條捷徑,從江對岸的這座山翻過去,直達蘇陽城。
長天坊的天井老桂樹下,難得的惜香公子正在發火,而對象則是他一向秤不離砣的所謂男寵墨昔塵。
“我看走眼了,怎麽你也看走眼了!”
墨昔塵顯然不打算與其就這個問題多讨論,方才一頓混戰之後,白錦好容易拖着那郎兒娘跑回淺灘,哪裏曉得險些就被那惡婆娘重傷。白錦越想越氣,可又毫無辦法。原本已經在江上那條星路幫的船上有了小袖兒的消息,如今再度失去,天曉得下一回是不是就聽說她已經被送到鳳以林那渾蛋身邊。
“我想不出辦法,你就不知道想想辦法嗎?”白錦因為今日這一着爛棋走得實在難看,憋了一肚子火,只能在墨昔塵身上撒氣。
這時候李昭語和小胖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這兩人自從來了長天坊後,的确憑借着聰明才智拜得趙管家為師,出力跑腿的活幹起來比別人都起勁。
李昭語見白錦正在發火,也不敢上前話事,只是湊到任他風吹雨打也面不改色的墨昔塵身邊,低語了幾句。
墨昔塵聽完後,沉思片刻,轉頭對白錦說:“有辦法了。”
“什麽?”
“蕭茗正在大廳等你。”
白錦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了墨昔塵的意思。她雖然與蘇袖情同姐妹,而蘇袖卻也的确心慕蕭茗,若非蘇袖一直信任着她,該得到目下所有一切的應該正是蕭茗。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在這時候,擯除其他想法,與蕭茗結盟。
當然,首先也應該了解蕭茗目下的想法。
按定了主意,白錦起手道:“走,去與蕭門主商量則個。”
蘇袖跟在雲連邀身後,走在起起伏伏的谷間,這一條路多為石子路,大石頭小石頭鋪了滿地。方才雲連邀不得已,只好用他那充沛的真力蒸幹了衣裳,再拿出那柄天下聞名的靈扇從水裏打出兩尾肥魚,最後以蘇袖懷中的火折子燃起了火,終于填飽了二人的五髒廟。蘇袖一想到此事兒,依舊有些好笑,單看雲連邀本人面上,亦是挂着頗為無奈的表情,顯然這輩子他是以雲連邀的身份第一回這般伺候人。
不過雲連邀倒是釋然得很,若他是水運寒,這般伺候算什麽,更應該好生關愛。
蘇袖搖頭晃腦地拍着肚子,“雲門主手藝當真不錯,蘇袖伺候別人一生,總算能得門主伺候一回,心情大好。”
她的手赫然被牽住,讓她吓了一跳。
不過是調戲了對方幾句話,不至于忽然如此吧。
倒是雲連邀默不做聲地輕輕撫着她的手背,眸中流光若蘇袖是傻子才能不領會,心底惴惴的時候才聽他緩緩說道:“你本不是伺候別人的命道,若好生配合鳳帝,他也定會讓你做回被別人伺候的主子。”
蘇袖好似聽懂了他的所謂,不覺垂下頭去,抽手轉身道:“我這心腹大患一日尚在,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雲連邀微微一愣,旋即輕嘆,“袖兒你還不認得鳳帝,其人心胸寬廣,尤其不會對女人下毒手。”
蘇袖停了下來,嬌嗔地看了他一眼,倒也讓雲連邀看得有些失神,“如此看來,我覺着雲門主你心胸狹窄得很。”
雲連邀自然曉得,她是在說自己給她下毒的事情,苦笑了聲道:“時至今日,你還在怪我。”
“那是自然,小命捏在雲門主手上……”
雲連邀豁然從她身側一掠而過,将其再度鎖在自己懷中,一手控腰一手捂唇,迅速沒入身後密林,躲在了一棵樹後。蘇袖在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之下,哪裏還能保持清淨心,那欺霜賽雪的面頰頓時升上紅霞。
幸好此時已經從前方來了幾人,将蘇袖的心神頓時吸引了過去。
“以你的能耐,也确定沒有人嗎?”來人的說話是個男人,沙啞而又低沉,乍一聽頗有些狠勁,但蘇袖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更不知道對于自己來說,是抓她的還是救她的。
“只能說雲連邀這人實在厲害,不過那日只有我們知道他們是誰,當時那賊妮子就是拽着雲連邀往這裏來的。他們又受了傷,不該走遠。”
蘇袖一聽,心中怒火勃然,顯然就是那恩将仇報的郎兒娘邵三娘和她的夫君鄧自通。
這兩人須臾便追到了這裏,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如今也沒有聽見小郎兒的聲音,顯然是兇多吉少。這惡貫滿盈的兩人,令蘇袖生出了要與雲連邀聯手對付他二人的心思。不過這兩個人說的沒錯,她也不确定雲連邀受傷的情況怎麽樣了,否則也不會斷然躲在這裏。
“等等。你看這裏,明顯有腳印。顯然沒有走遠。”
臨水的河灘總會帶上泥土,他二人自然沒想到鄧自通夫婦會追了過來。
蘇袖一念起那已經亡故的小郎兒,頓時不能自抑地顫抖了一下,這時雲連邀忽然湊到她耳旁輕聲道:“你是否想有将這兩個惡霸夫婦收拾了的心思。”
蘇袖自然想,但她能力有限,更何況就憑鄧自通一掌令雲連邀重傷的功力,顯然是一流的高手。但是這兩個人,若任放魚歸水,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孩子多少人死在他們的手上。即便是從來沒有沾過鮮血的蘇袖,亦是有不容他二人離開的心情。
哪裏曉得雲連邀此時還有調笑的心情,背後是那兩人不斷搜尋的聲音,口中還在輕聲道:“莫要再譏諷地喊我什麽雲門主,若是喊連邀,我便替你收拾了這兩人。”
蘇袖眸光投在他的面上,縱是心有蕭茗,也要醉在此人深深的眸光當中,不自覺地就緋紅了雙頰,示意其松開手,不敢看那雙動人心弦的眸子,扭頭道:“連……連邀。”
雖然她更想喚他運寒大哥,但清楚地了解,這是她必要時候一擊即中的砝碼,絕對不能輕易出手。
雲連邀似乎很是滿意,微微一笑後,忽然急轉身子,靈煙缥缈地撲向了鄧自通與邵三娘。此人即便是此刻衣着不淨,卻依舊有着無上的風采,但是那起手落手間的自信潇灑,便已是大家之境,無人能敵。
此人的恢複能力真是天理不容啊。
蘇袖怕他無法分心,也閃出林中,祭出“清心大法”,朝着邵三娘攻去。
邵三娘還是那般溫婉的形容,分明看不見魔門的氣質,見蘇袖出現,眸中一亮,顯然是知道她定是自己要尋的人。對于他二人來說,拿到蘇袖比什麽都重要。所以邵三娘嬌叱一聲,分出雙劍,朝着蘇袖劈來。
然則雲連邀分明是想驗證方才自己所謂,根本不給蘇袖搶先的機會,一手出扇,折扇攤開,向下按住鄧自通的拳勢,另一手做掌,居然生出一股巨大的阻力,擋住邵三娘的去處,迫得她下路根本無法擊出,只能恨不能當地再度朝着他本人撲去。
蘇袖呆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明白,若非賞劍會雲連邀故意落敗,當時的蕭茗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而實際上單看他受傷之餘依舊如此雲淡風輕的動手,便已經是令她大為吃驚。
雲連邀的左手為掌,右手持扇,時而掌出扇擊,又時而掉轉扇柄迎向邵三娘的雙劍,一掌狠狠的地攻向鄧自通。鄧自通與邵三娘二人忽然對視了一眼,顯然是心內大駭,明明在必勝的條件下追擊到這裏,卻沒想到雲連邀如此厲害,迎戰二人絲毫不費力氣。
他們顯然已有退意,因為雲連邀身後還有一個蘇袖正在壓陣,方才她雖然只是與邵三娘輕輕一觸,但已知深淺。
所以鄧自通對邵三娘微微示意,邵三娘赫然射出手中雙劍被扇隔住,兩腳使力朝後飄去,而鄧自通乘機上前,雙掌疊影而出。雲連邀的眸裏只剩這一人似是從天而降,凝神守魄蓄勢待發。
哪裏曉得這家夥只是虛晃一招,頃刻間就以絕高的輕功飄到了落荒而逃的邵三娘身旁。雲連邀目射寒光,也不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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