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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柔軟又帶點酒香的夢,帳子裡黑透了,賀景楓悠悠醒來,被窩裡全是兩人的交織熱氣,他手往身邊摸,摸著了光溜溜的遠和恩,貼在他身邊,睡得好穩。
“啧。”他輕一聲,從被窩裡鑽出來,被子角掖得實實,打帳子縫鑽出來,得了,趁新鮮勁兒還有,多逗逗人兒,他這麽打算著。
雖何容珍心裡惱著賀封,可今兒好歹是人六十大壽,一碗長壽麵還是得準備的。陳媽一清早便去晚子巷買了最好的豬大骨,請肉鋪夥計剁了,此刻,正擱小廚房裡頭炖著吶,咕嚕咕嚕,一鍋冒熱氣兒的淡白湯,只等何容珍來,揉面、醒面、排氣,下面條子,撒小青蔥。
她得做長壽麵,大清早兒的飯桌上,只剩下他倆兒,賀景楓是個不怕事的,屋裡頭還沒丫頭,一雙眼睛黏遠和恩身上似的,想昨兒個人被自己弄狠了,弄疼了,委屈的黏糊哭音。
遠和恩起先還敢和他對上兩眼,後來完全不敢瞧了,他是笨哩,可也曉得賀景楓不是好人,沒摸清一人底細前,常人都曉得怕,更何況他,賀景楓于他,這份怕和沒底兒,可是雙倍的。從沒住過的大宅子,從沒見過的號人物,每天夜裡,他只能想著模糊的爹娘樣兒才能睡,即便他們還和從前一樣兇,他也不怕了。
他在雲裡睡了一覺,是給賀景楓親的,他赧,想起來就覺得羞,飯桌下的腳踢了一下賀景楓,“你總瞧我…幹啥?”賀景楓一笑,逮住這只踢自己的腳,遠和恩一掙,沒掙動,急了,要哭,喚他:“哥。”
賀景楓可見不得他青天白日的哭,飯也甭吃了,走人跟前把人抱上,往他屋走,遠和恩只能摟著他頸,緊緊的,怕自個兒掉下來,眼睜睜瞧賀景楓咔嚓把鎖落了。
賀景楓把人抱到鏡子跟前,背對著,讓遠和恩瞅他自個兒在鏡裡模樣,眼角、鼻尖紅了,冬天的白雪地裡,落了不該有的夏天粉色鳳仙花,遠和恩不願意瞧,哭樣兒可醜,賀景楓可不許他不瞧,臉卡進他頸兒縫裡,悶悶的笑他哩,“我聽說你二十了,我可比你小,你喚我哥,擱我面前哭,是不要臉皮。”
遠和恩一顆心本來就在油鍋裡煉著,酸了吧唧的疼吶,哪裡經得住他一通說,嗚咽聲沒繃住,咬著嘴巴眼淚可濕淋淋的下來了,賀景楓一聽,半點愧沒有,不讓人看鏡了,和人腦門抵腦門,把人抱高讓人沒處躲,“你不要臉皮哩。”
遠和恩瞧著眼前這個頂壞的人,“壞、壞皮子。”剛說完吶,燙眼淚就滴賀景楓嘴邊了,他一愣,擡頭親遠和恩暖乎的嘴巴,作惡的咬了下重的,舌頭伸進去卷人舌頭吮,遠和恩不明白這是啥路數,把人說哭了還要親,把他舌頭咬了下。
“不聽話?”賀景楓瞧著他,遠和恩抿了抿給吃紅的嘴,怯生生哽著話:“不給親。”
他冷了臉,一下把人給放下,看人哭的那醜巴巴樣兒,“我還不稀罕!”遠和恩不明白剛才還笑模樣的人咋一會兒就變了臉,眼睜睜瞧人走到門邊開鎖,才後知後覺給人惹生氣了,他這輩子多怕惹人生氣吶,惹人生氣要挨打的,哽聲音擱喉嚨裡憋出來的,不好聽,孩子氣,像在求他呢,“哥……”
話一出口,賀景楓就煩了,好端端的,青天白日他發了癫嚜,把人從飯桌抱過來整這一出,哭聲揪著他心似的,他尋思,自個兒也沒給人多大氣受,鎖頭給摔地上,他轉身瞅人,好嚜,天大的委屈喲,頸子都紅了。
面上還是冷樣子,他走近,語氣不咋好,“叫哥就有用?天下哪有這樣兒的理!”順手擱盆上拿了條軟巾,解了遠和恩衣裳,一後背的汗,潮熱潮熱的,怕進風,又下了半邊帳子,給他擦乾,“沒喝過苦藥,夜裡燒了蹭賴我!”
哭狠了,打噎吶,抱緊了,賀景楓才摸到他出冷汗的手心,捂著,臉更冷,一輩子沒哄過人的人,出口的話彆扭又粗,“好了!”
他把人臉擦乾淨,摸到床頭何容珍給的雪花膏,一點點往他臉上抹,“待會兒帶你去前院玩雪,要不?”絮絮叨叨,“外頭可冷,不能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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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偏落在這樣一個癡人身上,淬了水,怪招人疼的,賀景楓瞧他眼睛,把雪花膏抹勻,“還哭?”
情緒一下子可收不回,又不能馬上出去讓人見風,賀景楓不介意摟著他,且讓他緩緩。
“壞皮子。”遠和恩鼻音哝哝,“你是,壞皮子。”罵人的話,打他嘴裡說出來就一點勁兒沒有,賀景楓不嫌,“嗳,我就是哩。”
後院都是女眷,前院是看家護院的家僕,地兒比後頭寬敞不少,賀景楓攥著他手,白日的光被雪一映,亮堂的照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華。
傻子就這點好,啥事兒來得快去得也快,心思起的時候逗兩把,心思斷了也不會糾纏惱人,賀景楓瞧不遠處玩雪的遠和恩,想著。
四方院,雪給風吹斜,賀景楓擱廊下坐著,瞧遠和恩給雪壓斷的枝子砸了,站起來,“笨吶!”邊往他那塊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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