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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生日宴,各懷心事的人不少。何容珍貪杯喝多了,醉得厲害,都不曉得咋回的賀宅,再一睜眼,就是陳媽的一張慌張臉了。
她睡意正濃,眼一阖要睡回去,偏陳媽不讓,拉著她手腕子,聲兒聽著怪著急,“太太!甭再睡了喲!出事兒哩!”何容珍頭一偏,笑著,“能有什麽事兒,梁玉芳沖進來了不成?”
“不是啊,我的好太太!”陳媽牙一咬,瞅了眼房門,趴到何容珍耳朵邊,不知嘀咕了什麽,何容珍扭頭眯著眼,“睡了?”
陳媽以為她醒了,正要細說,何容珍一笑,“啥睡了啊?陳媽,我這會兒要睡,你甭鬧我。”
陳媽急得不知怎樣才好,索性心一狠,掐了把何容珍,“咱少爺和和恩他……他倆睡了哩!太太你咋還能睡,還有心思睡?”
何容珍心一跳,睡意消了大半,從床上坐起來,“你說誰?”陳媽曉得她全醒了,“我去少爺屋裡沒見著人,以為是昨兒個擱外頭朋友家宿,便去西偏屋叫和恩,誰想帳子一掀,咱少爺擱被窩裡……”陳媽有些臉燙,說不下去似的,“露著肩頭哩。”
何容珍心一沉,顫了聲,瞧著陳媽,“他倆人兒……”陳媽曉得她問什麽,點了點頭。
“把門給我關好。”何容珍登時睡意全消了,邊吩咐陳媽,邊去櫃前拿衣裳,素色的天藍紋旗袍,透著澄澄的亮,她心裡頭突突的,手指頭和掌心全是汗。
臨到西偏屋,她站定,吩咐陳媽:“去要些熱水來。”推開了西偏屋的門。盆裡的碳燃了一夜,這會兒只能灰了,何容珍瞧合起來的床帳子,顫著手一掀。
只一眼,她就瞧清了賀景楓,站不住似的,她死攥著床帳子,給了他一巴掌。陳媽端著水正進屋呢,瞧見這幕,險些端不住手裡頭這盆熱水。
遠和恩是個像孩子的,癡的,自個兒兒子哪都好好的,四年沒在她身邊長,想起那回遠和恩喚他哥,是誰要跟誰睡,何容珍全明白!背過身,她曉得賀景楓醒了,緩了語氣,“陳媽端了熱水來。”
這一巴掌打得可實在,見屋裡只有他倆,賀景楓才龇牙咧嘴的擱遠和恩面前喊疼,他睡人,自然是不怕何容珍知道的,也不怕挨打,就是想讨些遠和恩的心疼哩。
軟帕浸了熱水,又擰乾了,賀景楓低頭給他擦腿根裡的髒東西,遠和恩果真心疼他了,摸著他的臉,給他吹氣兒,“呼呼”的,真傻。
賀景楓昨夜纏著人弄了半宿,穴口的精擦了,露出紅腫的穴肉來,還有白肚皮兒,一片斑駁的痕跡留在上頭,賀景楓仔細擦乾淨兒了,才給人穿衣裳,盤算待會兒挨完打,得去買盒消腫膏來。
面上手指頭印兒越來越顯,遠和恩直覺賀景楓待會兒還要挨打,心裡藏不住話,難受著問他,“你待會兒是不,還要挨打哩?”他說“挨打”兩字的時候,重重眨了下眼兒,好似這頓打現在就要落他身上,賀景楓瞧著笑,“你咋知道?這瞧著又不笨哩。”
遠和恩才不管他笑話自個兒,他心裡頭是覺得賀景楓壞,可也沒想他挨打,垂著眼睫毛,心疼勁兒全寫臉上,癟著嘴,“能不能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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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賀景楓讓他睡被窩裡頭,壓低了聲兒,“待會兒陳媽指不定過來,她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可曉得?”遠和恩攥著他的手,賀景楓從帳子縫裡看那幾根白手指頭,笑著晃了晃,遠和恩不情不願“嗯”了聲才松了。
正屋那頭,何容珍早尋著一根雞毛撣子,攥在手裡頭死緊,給氣糊塗了快,見賀景楓進來,才想起吩咐陳媽,“你過去西偏屋,拿點熱的給他吃了。”
門剛掩實,何容珍的雞毛撣子就落了一記,賀景楓哼一聲,龇牙咧嘴的笑,“媽,陳媽還沒走遠吶。”剛說完,又是一記更重的!
“我問你!是不是打送棗糕那會兒,你就惦記人家了?!還是昨兒喝醉了酒犯糊塗,你給我說清了!說清了!”外頭天陰陰的,風雪刮著,何容珍曉得他疼,自個兒心裡也疼吶,眼圈一紅。
賀景楓不做聲,她就曉得是兩者都有了,換著抓了撣子尾,把兒打人可比剛才疼,壓低了聲,顫聲問他,“他可本是你爸的,險些做了你四姨娘!”
賀景楓擡眼對視,裡頭可一點怕沒有,“可人送到了咱這兒,什麽狗屁四姨娘,他現在,落我身上歸我了!”何容珍沒想他這桀骜勁兒跟賀封是一模一樣,一愣,又是一記打,冷笑一聲:“你不怕你爸,我知道。可人兒是大奶奶的,你去!你現在就給我去梁玉芳那兒說,說你把人給睡了!”
倆人都知道這事兒可不能給大奶奶知道,否則這宅子裡得翻了天,何容珍說氣話,賀景楓可沒準備往槍口上撞,屋裡頭一時只剩下何容珍稍急的喘氣聲。
何容珍把雞毛撣子摔他跟前兒,坐下瞧他,“過兩天兒,程家那位三小姐,你得見了罷。這兩年,梁玉芳可沒少和程太太打牌,好的能穿一條褲子,外頭人啊,都以為她是你親媽哩,不然咋能這麽上心的和程太太交好。”
賀景楓頭一扭,“我不去。”何容珍一笑,輕蔑的,“不去?那城裡頭賀家的鋪子,你一個也沒有!”
何容珍倒也不是逼他去,她和程太太打過牌,性子不對付,至于她家三小姐,也打過交道,冷冷傲傲的,她也不喜歡。只是她得提醒著,說到底,賀家現在是賀封說了算,他們娘兒倆,現下是個什麽處境。她也厭透了在這大宅子裡和梁玉芳争,可你不争,想留住原來有的,梁玉芳可不答應,她盼的是何容珍乾乾淨淨的滾出去,連帶著賀景楓也做了她兒子才好!
“你自個兒好好想想罷。”何容珍喝了口熱茶,“人是不能在這兒住了,我會差人送到城西水井巷那座宅子裡養著。”她拍了下桌子,“你敢過去,我就敢打斷你的腿!”
何容珍能不清楚自個兒兒子,肉天天擱狼嘴巴邊放著,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又少了一塊,新鮮勁兒還沒過呢,能消停了?
“明兒我就送去。”
賀景楓瞧著她,瞧了半晌,忽的笑了,“成,您送去就送去罷。”何容珍心裡還有氣,朝門嚷,“陳媽!”
陳媽應聲進來,使眼色讓賀景楓趕快出去,“太太。”何容珍瞧在眼裡,等他出去了,才拉著陳媽的手問,“看了嗎?吃了嗎?”
“看了。”陳媽湊到何容珍耳邊,“他一開始還不讓看哩。”
“咋樣兒?”
陳媽臉一燙,“是咱少爺不好……”她窩到何容珍耳邊說話,聽她說完,何容珍才松了口氣兒,“真是造孽,男人全一個樣兒!”
“粥吃了嗎?”
“吃了。”陳媽瞧何容珍還惱,多嘴一句,“少爺會自個兒看著辦,不能讓人傷著了,病著了。”
“明兒過去水井巷的時候,你跟著去就甭回來了,在那兒照顧他,甭再給人欺負了去。”
水井巷那座是二進的宅子,有看家護院的男丁,陳媽曉得何容珍怕什麽,應了聲“嗳”,“那這邊就教春荷多幫著點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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