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雙雙逮捕

人若被激發了求生本能,一是會忽略疼痛,二是肢體反應敏銳到大腦也驚訝。

盧傾傾摔在地上,連個哎喲也沒哼,只看見壞蛋朝溫杞謙走,她就一下躍了起來,大喊:

“溫——!小心後面!”

她很聰明,不暴露溫杞謙大名,怕來日後賬。

猶如神助,路邊門臉角落有個啤酒瓶。

應該遺棄很久了,帶着幹泥點。

盧傾傾跑步從來沒這麽快過,抓起酒瓶,敲碎瓶底,舉着帶碴的瓶子猛沖。

溫杞謙聽見盧傾傾喊她,腦下當時以為她又被襲擊,猛然回頭——

躲過了不帶理智的路沿石。

他閃過身板,還沒來得及反擊壞蛋的時候,盧傾傾已經躍起來,連碴帶瓶捅到了壞蛋的屁股上。

瓶子還沒被盧傾傾拔出來,她就被溫杞謙拽飛到懷裏。

按照盧傾傾的心算,是一瓶子接一瓶子捅爛對方的屁股。

誰能想到,現實不是演電視,人屁股不是鐵屁股,壞蛋早倒地了,蹬腿股湧,慘聲震天。

沒經歷過這麽激烈的實戰,只有腎上腺激素支配着四肢,盧傾傾在溫杞謙懷裏抖個不停。

大腦好像飛出去遲遲不回,此時還輪不到害怕反應。

溫杞謙捂着盧傾傾的後腦勺,努力控制着顫抖的手指,也不知道和誰打的時候、什麽動作下,手指就傷到流血。

可他不吭自己受傷,安撫了盧傾傾兩下,俯下身子檢查她身上的傷。

盧傾傾一擺手:“我沒事!你沒事吧?”

但聲音顫啞,聽上去頗為怪異。

溫杞謙像聽不見,捧着她的腦袋左右細查。

盧傾傾見他瞳仁比平日大,比深夜黑,眼底有打鬥後未完全收斂的狠戾。

她不熟悉這樣的他,朝他努力笑嘻嘻的:“我真沒事兒!腦袋靈光着呢!”

想讓自己的笑嘻嘻,緩緩他的緊繃。

溫杞謙跟聽力失靈似的,把她反轉過去,檢查身上的傷。

忽然,他手頓住了——她是女的。

他調門不減:“身上到底受傷沒有!”

“沒有!”盧傾傾聲音嘹亮。

溫杞謙又把盧傾傾反轉過來,他俯身,檢查她露着的小腿,摸到腿上粘的沙子和土,簌簌拍掉。

盧傾傾扶住溫杞謙的肩頭:“大哥,放松!我沾光少了都叫吃虧,不會受傷的,啊!”

驗傷的手指焦慮,眼神更焦慮,他的颌角咬着,臉上的皮把肉繃到起棱,骨頭凸立,像雕塑,冷硬,無情。

直至摸到盧傾傾腳踝,溫杞謙粗粝的動作一下融化,平日裏的溫和複活。

手指輕柔起來,溫杞謙擡頭,聲音低凄:“疼死了吧?”

不知道為何,盧傾傾連溫杞謙的那種狠厲也不怕,卻有點怵他的眉間凄凄。

“嗐,沒事兒!”盧傾傾想用歡快替代溫杞謙眉心裏的凄楚。

但不知為何,心中一恸,像有萬般委屈襲來,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可疼了!我刨爛他們祖墳的!”

胡同盡頭閃過遠光燈,溫杞謙的雙眸如月夜中的寒潭,深靜中閃過粼粼一動。

盧傾傾搭在溫杞謙肩頭的手不由動了動,要捧到他下颌的時候,手拐了道,揪掉了他領口上粘的髒東西,扔掉。

替他拎正領口——

還是沒好意思摸到臉的輪廓······

一旦遲疑,有些小動作再表達,便失去了浪漫。盧傾傾心想,直接大着膽子來一把!

會不會像揩油······

時間在兩人的對視中也許過了一個小時,也許僅僅只有幾秒。

蹲在盧傾傾面前的溫杞謙,沒有溫和,沒有狠戾,失去時間概念,失去道德風俗,連周圍的世

都轟轟倒塌下去······

幾秒鐘,他的16年野馬塵埃、滄海桑田,重塑出一個世界。

溫杞謙伸出手臂,撫住了盧傾傾的後背。

那些小心思,連同盧傾傾,一起伏到溫杞謙的懷裏。

她身上鋪天蓋地傳來他的溫暖。

平時點點接觸時,像漏電火花刺刺燎燎,讓人忐忑難安;

這溫度令人察覺——

靈魂與自己也常有距離,這個類同劫後餘生的擁抱,讓自己離自己更近了,隐隐知道,對方是自己世界的重要。

那幫被打了的,當然在嚎救連天。

盧傾傾發現自己耳朵剛才屏蔽掉了那群豬叫,現在才聽見。

這樣的場所,這樣的打擾,擁抱并不悠長。

溫杞謙站起來,拉着她走,也不知道時間在哪兒,可能幾步就出了胡同,也許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

拐出黑暗,有了路燈,聽見汽笛,盧傾傾才感覺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間。

至于剛才的經歷,像夢。

那擁抱,不真切起來。

盧傾傾走走停停,擡頭望望。

溫杞謙就随着她駐足,每次都重新摟她一下到胸膛,每次都重複“不怕了,結束了”、“對不起,吓到你”,每次都帶着和上一次重複時的耐心。

其實,盧傾傾每次頓步,都是想要說同一句話,但都因為溫杞謙的痛惜和道歉而咽下了那句話——

我想,大約繼忘不掉你的名字之後,可能再也忘不掉你這個人了。

但現實不是盧祖音演的電視劇,什麽肉麻招呼什麽,反倒是越想說的話,湧于心,死在喉。

“我背着你。”溫杞謙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理智,發覺她腳步漂浮,蹲下身。

盧傾傾也在路燈下恢複嬉皮笑臉,“你背我幹嘛?”

“你腳踝傷了。”溫杞謙語氣固執,回頭時眉蹙着,用表情催促。

哦,僅僅因為腳踝受傷?

明明就只是路燈,但盧傾傾覺得跟光天化日差不多,遲遲不肯趴上溫杞謙的肩頭。

可以前她拖小男生上車的時候,也是光天化日,比土匪搶親溫柔不了多少。

大抵現在心中有賊,反倒怕小小路燈現其原形了。

盧傾傾繞過溫杞謙,走到他前面,改為笑嘻嘻的:

“不知道為啥,你一蹲下,我好想給你矯臀來一腳!”

溫杞謙眼神銳利一瞥,固執就赤裸裸地刺向盧傾傾眼裏:上來!

盧傾傾知道他打架耗了體力,不忍心叫他背。

也蹲下,伸出腳脖子到溫杞謙面前,“還行,就是走起來有點像劉能。”

不知道溫杞謙是不看土劇,還是這人不懂幽默,他不笑。

盧傾傾讪讪收腿回來,在地上劃了個印子,“像圓規,哈?”

被溫杞謙手快握住了腳踝,輕輕觸,“我背着你。”聲音改為低柔。

“快點啊。”溫杞謙蹲步過來,好言相勸配合着盧傾傾的女生聲線。

怕自己下手沒個輕重,他的手腕子随着她的腳踝方向轉,有點像老鷹捉小雞。

盧傾傾心底偷笑,擡手就是一爪子——

摸了一把他的下巴。

“快點!”剛偷誇了他,他就直男腔,靠!

盧傾傾占了便宜,扭扭捏捏起身表示“死迷馬噻”。

卻站直溜,筆直,一副“沒有任何事發生”的模樣。

“我發現了,你可能腿比腰身長,所以亞洲蹲有點困難,所以你那次擦地把雞蛋摔了。”

溫杞謙呼地一下站起來,“過來!我背你去看醫生!”

“兇什麽!你沒打過瘾,要跟我來一架?”盧傾傾仰着脖子,往後躲了一步。

居然躲自己!溫杞謙眼睛瞪大,跟不開心似的:“你躲我幹嘛?你怕我還會傷害你?”

盧傾傾就聽不了“怕”這個字,切了一聲:“我怕誰?!”

“那不就得了。來,我背你。”溫杞謙其實很好哄,盧傾傾給了個臉,他聲音就重新低柔。

僵持了半天,背上了。

還沒走兩步呢,一輛電動車竄過來。

幸虧溫杞謙反應快,閃開了,但還是擦着盧傾傾的胳膊就過去了。

“你沒事吧?”溫杞謙放下盧傾傾,又要檢查胳膊。

咣——電動車直接撞在離他倆最近的路燈杆上了。

連盧傾傾都覺得是埋伏的那幫混蛋來複仇了。

溫杞謙把盧傾傾護到身後,眼神觀察路況地形,估計要帶她跑。

誰知道,是個有點年紀的大叔,顯然和那幫沖動的青瓜蛋子不是一撥。

車翻了,砸在了大叔的身上,他直哎喲。

溫杞謙和盧傾傾交換個眼神,默契一起朝大叔慢慢靠近。

打完架又做了好人好事,倆人剛扶起電動車,扶起大叔——

警車就來了!

車急急剎住,警察下來,搬電動車到後面的皮卡,帶走了大叔。

盧傾傾不知道何時被溫杞謙牢牢牽住了手,呆呆望他,呆呆望着行動的警察。

抄!真是那幫人叫來的??報警啦?

溫杞謙不動聲色。

盧傾傾擡頭,提醒:“警察來抓我們了。”

溫杞謙拽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亂講話。

盧傾傾這才腦中閃回自己參與的打鬥,似乎能看到被碴了屁股的人失血過多。

又過了一會兒,她甚至看到那人面色蒼白,死透了。

半天,她終于在心底數出參戰的敵方人頭,5個;

其中一個參與極其不積極,老躲在後面,不然都積極戰鬥,她和溫杞謙吃虧更多。

盧傾傾拽拽溫杞謙。

溫杞謙垂下脖子,附上耳朵,小聲:“別害怕,我在呢。”

盧傾傾卷着手到他耳朵,叽叽咕咕:“完蛋了!咱倆都超了14周歲,能負刑事責任了!”

溫杞謙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盧傾傾一眼,皺眉。

警察理完現場,轉頭看他們兩個。

盧傾傾猛然高聲:“警察,我要找律師!沒有律師,我不開口!”

幾個警察本來沒想搭理他倆,一聽盧傾傾這話,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他倆一番,問:

“你們和偷電動車的什麽關系?”

偷?

溫杞謙不卑不亢:“路過。只是看到他撞在路燈杆上,出自舉手之勞。”

警察指指溫杞謙的手:“怎麽流血了?”

盧傾傾忙側過腦袋,差點叫出聲,但覺得自己最好別添亂胡說話,擾了溫杞謙的自辯思路。

真給扔號子裏,倆人都啃不慣窩頭!

溫杞謙擡起手,直露在警察面前:“擦傷。”

警察:“電動車撞的?”

溫杞謙看了看電動車撞過的線杆方向,答:“剛才車子擦着我們過去。”

盧傾傾心底驚異:哇,這小子既擺了事實,又沒完全說實話。

這要分開審問,他要是脫了罪,啃窩頭的可就真有自己了!

溫杞謙捏捏她的手心,盧傾傾悄悄喘出一口長氣。

警察看了看他倆:“家在哪兒?”

溫杞謙從容報了小區名字。

警察往車邊走:“上車。”

盧傾傾快吓尿了,怎麽帶走啦?完蛋啊,是不是露小破定了?!

警察是從哪句話判斷出來的?

溫杞謙牽着盧傾傾的手一攥,她才中斷了胡思亂想。

上了車,盧傾傾和偷電動車的大叔擠在一起,才想起來問:“這是真的警車嗎?怎麽沒警笛?”

溫杞謙扭了把盧傾傾的胳膊,不疼,但制止的意味很明顯。

警察們笑了,摁了下鈕。

嗚哇——嗚哇——

逮捕的氣氛就來了。

溫杞謙一直側目,盧傾傾低下犯罪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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