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淪陷
◎“環着我。”◎
明時玥已經很久沒有從闵南行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他們倆生着一雙極其相似的鳳眸, 隐隐綽綽的暗光落在臉上,她看不清闵南行臉上的神情,只覺得眸子裏藏着把利刃, 輕飄飄地剜過來, 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畏懼, 謹慎而又小心地斟酌着即将脫口的措辭。
而她仿佛已然成為了他目光鎖及之處的獵物,早已失去了平等談判的資格,任何拖延時間的猶疑都是最後宣判的罪證。
闵南行的微涼的指尖擒住她的下颚,周遭景物變換而過, 越疆不比京市, 夜色濃稠陰沉地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寒風呼嘯, 将他黑灰色的長款西服外套撩動, 在明時玥的沉默中獵獵作響。
“時玥。”他輕聲提醒。
平靜地沒帶任何情緒波瀾, 卻無端讓明時玥覺得周遭的氣壓也随着這聲而冷了。
明時玥想伸臂攬着他的脖頸, 仰着笑,讨好似地告訴他, 是她查了資料、又做了幾番調查之後, 才覺察出這塊肥碩蛋糕的美味, 既然無數狼群都虎視眈眈, 不如讓闵南行分了去。
然後嬌嗔似地說,看吧,她作為他的妻子, 無時無刻都在為他考慮。
可是有那麽一瞬間。
她想起了闵南行眸中的柔情。
想起他無微不至的體貼。
所有的逢場作戲都卡在了喉嚨中。
明時玥本就打算離開他,這段日子更是為自己的後路做了不少鋪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悄無聲息地謀劃着。
心髒深處不知為何湧起一陣隐秘的酸澀, 明時玥頭一次生出了愧疚的心思。
為自己利用他而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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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我其實……”明時玥啞聲開口, 卻察覺到身側的人驀然冷笑一聲,幽邃的眼神仿若陰雨般壓了下來。
停留在她颚骨的手指倏地松開。
“不用說了。”闵南行唇畔弧度淺淡,”我知道答案。“
他知道什麽?
明時玥滿腹的疑問,卻又不敢打破砂鍋問到底,只蜷着手望着他,試圖從那神情的破綻之中分辨。
接駁車剛好停下,兩位穿着西服神色肅穆的人撐開黑傘,闵南行長腿掠擡,步入了傘下,皮鞋在鋪了薄薄一層的雪面踩出熹微的碎裂聲。
闵南行從容轉過身,有人為他披上厚重的大衣。
本就落拓矜貴的身形被遮蓋住幾分,單手插在兜裏,指尖的煙被點燃了一抹猩火,在雪夜中氤氲着鼻息間呼出的濕意,萦繞在周身,像是鍍上了一層疏冷的寒霜。
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化不開的矜貴寒涼。
她們之間的距離不過才數步,明時玥卻覺得在這個恍惚間,他們像是隔了萬丈深淵。
他淺淺吸了一口煙,含在唇中,片刻後才輕輕吐出。
喉間輕滾,闵南行似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聲音很輕,在簌簌的落雪中幾乎微不可聞。
明時玥幾乎就要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時,闵南行掐滅了那點猩紅,身後的人退至兩側,他邁步下了兩階樓梯,掌心朝上向她伸來。
“還在這坐着,不怕凍感冒?回頭又地嬌氣地揉着鼻子哭。”
他的語調帶着點未散盡的涼,表達的意思卻滿含無奈的寵溺。
仿佛他這輩子就這樣陷進去似了的。
明時玥扶着前排座椅起身,腳踝卻因在寒夜中僵硬太久,下車時失了力,她嘶地倒抽了口涼氣,不受控制地往外倒去,落入了一個堅實溫熱的胸膛。
闵南行攬着她的腰,往上輕巧一提,将她穩穩地拖了起來,尾音綿長:“在我跟前都能摔,挺厲害啊時玥。”
明時玥哪裏能想到此時會發生這種意外,踝骨處傳來絲絲的疼痛,剛才積郁在胸口的那股情愫也被他綿長而寵溺的尾音勾了出來。
小孩子摔倒時,如果看見大人在旁邊,總會矯情地哭出來。
明時玥也染上幾分任性的孩子心性,咬着下唇,眼神裏帶着點委屈,“疼……”
“我看看。”闵南行說。
他略彎着腰,帶着清淺煙絲氣息的嗓音在她耳側輕緩響起,“環着我。”
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
卻又極其疏松平常。
明時玥乖順地攬上了他的脖頸——
她剛才就想這樣的。
現在雖然遲了數十分鐘,卻也不算晚,她從善如流地照做,闵南行将她打橫抱起。
到了住處,平層內長久不曾有人來過,白調的牆壁透着一股涼。
闵南行半蹲着,指腹掠過她肌膚細膩的腳踝皮膚,只略微有些腫,膏藥貼她嫌棄味道重,怎麽也不肯貼。
闵南行只好拿私人醫生特質的藥膏輕柔地抹了一層。
明時玥膚若白雪,踝骨之處因為腫意透着點粉,看起來像是嬌嫩欲滴的水蜜桃,色澤明豔又漂亮。
白裏透粉,像是嬌嫩的花朵。
她這副身體于他而言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過是替她揉了揉發疼的踝足,卻輕而易舉地勾出了情與欲。
偏偏眼前的小祖宗還全無察覺。
沒心沒肺的模樣,讓闵南行生出了幾分将人抵在沙發邊,狠狠欺負了的心思。
闵南行慢條斯理地将擦完藥膏的棉簽扔掉,柔光在他英朗的面龐投下一層淺影。
他開口時,卻不知為何帶了點啞意:“明早醒來應該就好了。”
明時玥從沒崴過腳,聞言,竟還挺滿意的,“那明天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能滑雪嗎?”
上一次還沒有玩過,就因為某些人的出現,意興闌珊而歸。
明時玥其實是有些遺憾的。
殊不知這一閃而過的神色變換,還是落在了闵南行眼底,他長睫微斂,不動聲色地裝作沒看見,聲色淡淡:“明天有其他安排了。”
明時玥‘噢’了一聲,不知是失落還是什麽,扭頭盯着牆上挂着的天價油畫。
這裏是冷冷清清的陳設,一如既往的不像一個家。
她琢磨着要讓房間裏添加點生機,點開外賣軟件,挑選了幾株适合養在室內的綠植,勾選好送貨時間後,盛祈的消息彈了出來。
是一個pdf文件和網頁鏈接。
明時玥看了會,才明白過來,這是盛祈從她的導員那要來的複學資料。
她休學的這兩年裏,導員因為工作調動,換了兩位,她如今已經沒有了聯系方式。
只是,她想複學這件事沒有告訴太多人,盛祈是怎麽知道的?
像是隔着屏幕知道了她的疑問似的,盛祈解釋道:[我看你的微博最近關注了不少相關超話,順手就幫你問了問,如果有想法的話,可以找我。]
他大學是學生會長,又時常會母校同學弟學妹們開展技術研讨,還資助了幾場競賽,在學校有人脈也很正常。
明時玥當初休學的決定做得匆忙,後來離職的手續又極其倉促,從沒給過盛祈反應的時間,無論是從朋友還是下屬的角度,明時玥其實都該欠他一聲抱歉。
可是盛祈卻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從來不會像別人一樣,對她作出的選擇表示質疑或唏噓,而是平和地接受着這一切的變動,适時地為她給予幫助。
自從養女的身份被明興國公布後,明時玥見慣了太多人心寒涼,所以分外珍惜這種患難中的真切情誼。
所以即便她還沒好想好,還是禮貌而又感激地回:[盛師兄,謝謝你。]
那頭顯示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正在輸入中,浴室裏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應當是闵南行去洗澡了,主卧室玻璃牆并未做得很嚴密,或許是從未考慮過會有其他人入住。
玻璃被滾燙的水汽氤氲熨燙着,呈現出幾分半透明的情境來。
闵南行的身形輪廓模糊地映在玻璃門上,看不太真切,明時玥卻借着那道影子分辨出來,他此刻應當是仰着脖頸,任由水滴自發頂滑落至喉結,順着皮膚肌理緩緩蔓延着腰腹,再往下……
明時玥捏着手機,出神地看着那個方向,臉頰莫名一熱。
玻璃門的人似乎動了一下,隐約有一道銳利而帶着懶散笑意的目光睨了過來。
彼此都看不真切。
明時玥卻莫名耳熱,低頭看着屏幕,盛祈的消息終于發了過來。
[嗯,新年快樂]
只有短短五個字,卻不知為何用了這麽長時間。
明時玥一邊飛速地回着新年快樂,倏爾聽到一聲沉悶的響動。
她擡眸,浴室的玻璃牆上,映着闵南行微微張開的掌心,露出掌心的冷白。
而後水聲忽停,不過短瞬的時間,闵南行穿着睡袍緩步走出。
胸襟微敞,露出線條緊實好看的胸膛,腰腹之間用一根帶子随意地栓着,額間發梢仍舊淌着水,周身彌漫出陣陣霧淋淋的水汽,腕骨青筋隐現,那只方才還撐在玻璃上的手裏攥着一張毛巾。
随意地擦了幾下發絲。
直到發尾不再滴落水珠,闵南行才逼身靠近,膝蓋微曲着分開明時玥的腿,将她抵在沙發邊上,嗓音壓下時,似乎卷了點濕熱。
“要看怎麽不進來光明正大地看?”
他低眸觑着她,眼睛裏挑了點笑痕,調侃意味明顯,一下子将兩人先前的不悅氛圍掃空。
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纏繞的勾纏。
明時玥欲蓋彌彰地遮住泛紅的耳根,“誰偷看你了……”
闵南行看着她的眼睛,薄唇輕挑:“你。”
毫不避諱地揭露着她的罪行。
明時玥推了推他:“又看不清楚……“
闵南行不說話,卻抓住了她腳踝往上一點的部分,她的小腿又細又直,弧度流暢地沒什麽肉,被他輕而易舉地握住,明時玥才發覺剛洗完澡的男人身體炙熱地像是火爐似的。
他眼底燃燒的欲意燙了明時玥一下,昨夜用手解的那幾下饞本就沒法真正解渴,明時玥也大致猜到,他是故意想留着道越疆。
如今畫地為牢,她忍不住往後瑟縮,“我腳扭了,還沒好,會疼…你別……“
“我會很小心。”闵南行噙住她柔軟的唇,吮吸着那片帶着津甜汁液的甜膩,掌心略用力,牽着她往上擡了擡,放置在他肩側。
這個姿勢使得他周身的淩冽氣場更甚,如山岳般傾身而來,彼此的呼吸糾纏着,再無轉圜逃離的餘地。
“而且這個姿勢,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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