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月光

◎荒漠裏也會有奇跡。◎

闵南行借着養病的借口, 賴在明時玥這裏，一呆就是好幾天。明時玥有課的時候，他就在家裏為她做好飯菜, 等她開門時, 剛好能聞到香味。

他挑選的食材都是新鮮的高品質肉類, 簡單的烹饪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優勢。

明時玥默默地吃完，闵南行就會自發地去廚房洗碗。

租住的小公寓裏條件有限，沒有傭人幫忙收拾竈面，更沒有洗碗機。闵南行穿着潔白的襯衣, 手裏握着一塊淡灰色洗碗布, 由于洗手池太過低矮, 他不得不彎着腰, 低頭耐心地将碗沿擦拭幹淨。

怕打擾到明時玥學習, 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放進儲物櫃裏, 整理完竈面後, 扭了下脖子，發出一聲并不明顯的脆響。

在察覺到她的視線後, 闵南行微微擡眸。

明時玥看了他一會, 率先打破沉默：“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像是從她的話裏品出了幾分逐客的意味, 闵南行眼眸微閃, 只說：“還不急。”

“那你準備一直在我這裏耗着？闵南行，我養兩個人很累的。”

闵南行想說’我可以養你‘，話到嘴邊, 又覺得這并不是明時玥想要的，怕讓她誤會自己。

于是輾轉改成了, “可是我還挺享受這種狀态的。“

明時玥：“你想當家庭煮夫啊？”

闵南行一頓, 面對她的調侃, 竟然認真思考了其中的可能性，道：“如果是時玥的話，也不是不行。”

明時玥徹底無語了。

事實上，自從闵南行用各種苦肉計留在這裏後，明時玥注意到，他好像和從前那個霸道、冷隽的闵南行不同了，他變得越來越沒有底線，也時常說出連她都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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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網上流行的話說，像極了戀愛腦。

為了愛情可以颠覆一切。

可是高傲如他，又怎麽會因為她而俯首稱臣？

在這幾天裏，她已經作出了太大的讓步。

也是她，縱容着他利用自己的心軟。

明時玥驀然站起身，将浴室裏他新添置的牙刷、毛巾都拿了出來，“我看了新聞，你後天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我不喜歡突然打擾似的出現，更讨厭毫無預兆的告別，闵南行，不要耗盡我對你最後的一點耐心。”

“時玥，你心底還是在意我的。“他緩緩擡眸凝視着她，眉頭舒展着，嗓音淡且沉。

篤定的語氣，讓明時玥的心也跟着一咯噔。

她眉心微蹙，眼底沒有絲毫弧度：“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不要腦補太多。”

“要怎麽才能證明我的愛？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一次，時玥。”

闵南行高挑的身形立在客廳內，暖光燈籠罩着他的面容，容色淡淡，如遠山沉寂，漆黑的瞳眸裏卻好似裹挾着呼嘯的山風，幾乎要将明時玥卷入其中。

他一步一頓地走進她，見她不回答，寬厚的手掌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眼尾深深看了一眼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生怕自己吓到她，便克制地沒有再往下移，只停留在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位置。

他呢喃呼喚着她的名字，嘴角帶了一絲苦澀意味：“時玥，為什麽你總在我覺得有希望的時候推開我……告訴我，究竟該拿你怎麽辦？”

明時玥的手臂被他輕輕锢着，鬓發散在耳邊，好似被人攥住心髒，透不過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明明做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決定。可是在與他重逢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那些理智的想法和說辭都在一夕之間失去了說服力。

下課的途中，她甚至開始隐隐期待起今天的晚餐。

明時玥很少有這種害怕的情緒。

她當起了逃兵，伸出雙手，将他用力地推開。

在闵南行晦澀如深的眼神中，明時玥揚起下颚，素淨而又柔軟的唇微阖，抵着笑給他出難題：”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等你在越疆的戈壁灘上種滿鮮花，不能派人代工，要親生澆灌的才有誠意。“

明時玥抿了抿，狀似陷入沉思，任性地提了個過分到牽扯到愉躍利益的要求，“還有，你之前在越疆不是拿下了一塊商業地的使用權嗎？我不太喜歡商業化的購物街，更想要……”

明時玥想了半天，眼前浮現出他第一次帶着她滑雪的情景，內心湧上幾分觸動，道：“我想要在夏天玩雪。”

羅列完這些，明時玥不禁莞爾。

任誰都會覺得她這是在為難。

闵南行眸光微動，半邊眉梢小幅度地一挑，“時玥說話算話嗎？”

明時玥：“當然。”

她不敢直視他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睛，只是自我安慰地想着，這麽無禮的要求，闵南行一定不會去完成的。

就算他真的按照她說的去做，光是在荒漠裏種下花，都需要耗費一年半載的時間，時世境遷，不論她還是他，以這一年為期，或許都會滋生出不一樣的心境來。

等到那個時候，或許她們早都放下了。

闵南行壓了下唇，眼底的光芒流轉。

聲音如同纏綿過境的風，帶着眷戀，珍重道：“一言為定。”

轉眼又過去了半年。

盛耀節能在意國的項目通過了驗收，明時玥也按照Obmoon營銷市場價的價格退還了盛祈十萬美金，盛祈沒有再留在意國的理由，向明時玥留學的學校捐贈了一筆助學基金後，回了國。

臨別時，他懇求明時玥別去送他。

“時玥，我怕我會舍不得。”他在屏幕那頭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但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頭，看見我。”

明時玥心有歉意，回複了一句祝安好，兩人則再沒了聯系，安靜地躺在彼此的列表。

明時玥用比賽的那筆獎金購置了新的拍攝設備，換了一臺好一些的電腦，閑暇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剪輯和光影構圖上，将自己名為”孤月“的自媒體賬號經營地有聲有色，不斷有品牌方朝她抛來橄榄枝。

經過她嚴格的品控後，選了一家護手霜和幾個中端飾品品牌合作。

其中，她收藏了一整面牆的鹦鹉羽毛視頻小爆了一把，很快成為百萬級的博主。

有國內綜藝節目甚至邀請她參加，明時玥挑了幾家放入待選，還在持續考慮i中。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只除了闵南行。

他将愉躍在京市的總部搬回了越疆，在基地附近修建了新的大樓，在南面基地旁的戈壁灘裏，找來了頂級的氣候學和生态學專家，對附近的水源和植被進行數據分析。

闵南行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消息給明時玥彙報進度。

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已經解決好了水源和植被基因優化以适應越疆氣候的問題。甚至為此成立了專門的固沙灌木培育中心，經濟新聞版面大肆談論着闵南行此舉，紛紛猜猜愉躍控股是不是準備着手醫藥研究領域。

外面衆說紛纭，闵南行卻從未正面回應過。

明時玥剛上傳完新一期的教學視頻，就收到了闵南行發來的圖片。

照片裏，他垂坐在黃沙裏，半截褲腿都陷入了泥沙中，大概是仰躺的姿勢，身側是一株剛澆完水的肯諾藜，看起來灰蒙蒙的，只帶着深綠色的窄小葉片，在廣袤荒寂的戈壁上，好似随時都有可能被淹沒。

[闵南行：我問過這方面的專家，先固定植被，保留水土，才能在此基礎上嘗試着種花，時玥，這是我種下的第一顆樹，希望它能夠早點成活。]

後面的話，闵南行沒有說，明時玥看完那張照片，心髒像是被溫柔的潮水托舉着，烘地她渾身都軟綿綿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那顆被他精心呵護着的肯諾藜。

可是，荒漠裏真能種出花嗎？

她不知該如何打消闵南行的激情，想着這件事必定困難重重，他最多再堅持一陣，也就自己放棄了。可闵南行的毅力卻比她想象中高太多。

随着他每天彙報的日常，明時玥逐漸知曉了他生活的日常，他們之間隔着大洋彼岸，卻又好像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見證着他為此付出的努力和心血。

闵南行種的第一株肯諾藜死了。

他為此推遲了每季度例行召開的董事會，驅車來到了南部基地，親自找來了固沙防風的種樹人，向他讨教經驗。經過了反複地試驗嘗試後，闵南行種下的第29顆沙柳終于發出了新芽。

那天，闵南行給明時玥連發了好幾張圖片。

說實話，明時玥覺得那顆沙柳光禿禿的，透着奄奄一息，甚至有些醜。

沙柳底下是闵南行的影子，被正午的烈日照得又短又小。明時玥也曾在越疆呆過一段時間，晝夜溫差極大，尤其是在白天，紫外線極強，烈日足以将人灼燒到中暑。

更別說是在荒無人煙的沙漠。

明時玥很少回複闵南行的消息，這一次，她心底無端湧起一陣異樣的慌亂。

她迅速打字：[恭喜你]

那端卻并沒有回複。

明時玥打了視頻電話過去，卻也遲遲沒有反應。

她頓時有些慌了，想聯系高楊。

視線落在聯系方式前時，卻又不禁猶疑。

闵南行就算是親自在荒漠裏種樹，也不會傻到孤身一人吧？

在那種極度幹旱的地方，多呆上一分鐘，死亡的風險也就越大。

哪怕他要去，也該是做作了防護措施，身邊跟着許多人。

心底這麽安慰着自己，手指卻鬼使神差地又給闵南行打了視頻電話。

1秒，2秒，10秒。

就在明時玥自嘲着準備挂斷時，視頻接通了。

嗓音幹澀而喑啞，像是瀕死之際，終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般。

闵南行喃喃地呼喚着她的名字，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

“時玥，你終于肯找我了。我、我……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