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燕知雨沒有在攝政王府過夜,當晚便回去了。
進到鳳儀宮時已經是夜半,正巧碰上小雲爍起來喝水,兩人四目相對。
大眼瞪小眼。
燕知雨有點尴尬。
小雲爍咕嚕咕嚕喝下一壺水,放下水壺,軟聲問道:“爹爹還不睡麽?”
燕知雨愣了愣,點頭:“馬上。”
小雲爍立刻伸出手:“抱。”
燕知雨走過去把小家夥抱起來,輕聲問道:“不生爹爹氣麽?”
小雲爍含糊“嗯”了一聲:“願賭服輸。”
燕知雨失笑,跟他碰了碰鼻子:“人小鬼大。”
小雲爍抱住他的脖子,問道:“父皇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燕知雨抱着孩子回到床邊,将人塞回被子裏,捏捏他的臉:“阿雪想父皇了?”
小雲爍點頭,還想跟燕知雨說點什麽,但是一進溫暖的被窩就犯起困來,嘴一張,只打了個哈欠。
燕知雨笑得不行,彎腰下親親他,然後起身去洗了把臉便脫了衣服上床将人抱進了懷裏。
一夜無夢。
因為睡得晚,燕知雨起得也有點晚,醒時天光大亮,小雲爍已經被伺候着洗漱完吃過飯,正追着一只竹蜻蜓在殿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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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看向徐進寶:“怎麽不叫我?”
“是陛下吩咐的。”徐進寶解釋道,“金銮殿那邊已經去說過了,今兒不上朝。”
燕知雨眉心皺得更緊:“胡鬧,阿雪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麽?”
徐進寶還想解釋一句,那只竹蜻蜓已經飛到了燕知雨懷裏,小雲爍跑過來,看見燕知雨醒了,立刻過來拉他的手:“爹爹醒了?睡飽飽了嗎?”
燕知雨愣了愣:“你是想讓我多睡會?”
小雲爍點頭,伸手指了指門外:“父皇也說阿雪做得對。”
燕知雨更愣了:“父皇也來了?”
小雲爍點頭:“爹爹沒有去,父皇就來了!三姨姨來了,父皇就去見了。”
燕知雨點頭,心裏已經軟成一片,吃飯的時候還分了一小塊包子餡給兒子。
小雲爍受寵若驚,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畢竟他爹爹總說他被慣壞了,從來不給他包子餡的,連父皇給都要被說。
他想了想,很認真地問道:“只要讓爹爹睡覺,就可以吃肉肉嗎?”
燕知雨失笑,伸手捏捏兒子的小臉:“你關心爹爹,爹爹很開心。”
小雲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臉皺成一個包子。
他還不是很理解關心的意思,試圖從今天發生的事中找出一件和這兩個字扯上關聯,為自己以後吃肉餡的大計做點籌謀。
但直到淩冽回來,他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能得出一個“爹爹今天心情很好”的結論。
淩冽的臉色不是很好,進門口就開始咳嗽,咳得太厲害,連臉色都開始發白。
燕知雨看得皺眉:“傳太醫來。”
淩冽連忙擺手,又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幾聲,這才開口:“受了涼,不妨事,只是底子太差,看着吓人些罷了。”
“不行,要看太醫。”燕知雨堅持。
淩冽只好妥協:“晚一點再說,我們先去見見鄭浩。”
燕知雨還是皺着眉:“不,天牢陰冷潮濕,你這身子過去怎麽受得了?”
“真的沒事。”淩冽嘆了口氣,吩咐徐進寶去把衣箱裏那條繡着雲的披風拿來。
徐進寶不知道他怎麽知道這麽多,也不是很想去拿,支支吾吾說沒有這樣的披風。
淩冽瞥他一眼:“那是太後繡給先皇的,怎麽沒有?”
徐進寶一聽,臉都要綠了,不甘心,只能看一眼燕知雨,見他沒有反對的樣子,心裏驟然生出一股“原來太後跟先皇的恩愛都是裝出來的”的悲怆,不情不願去把披風拿來。
這披風是燕知雨懷着孩子的時候繡的,當時就給孩子的名字定了個“雲”字,所以繡了這麽一個圖樣,意義非凡,是淩冽最喜歡的一條披風,也不怪徐進寶不樂意。
最重要的是這披風本是冬天用的,非常厚實,雖說現在天氣也涼,但這麽早披上純純有病,可以說為了哄皇後放心,淩冽真的很努力了。
但燕知雨還嫌不夠,甚至讓人拿了個手爐來給淩冽揣着,以至于去天牢的路上,淩冽差點沒被熱暈。
天牢關的都是重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但有燕知雨在,淩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拉着人進去後便将人都打發出去,只跟燕知雨兩人一起去見鄭浩。
本就安靜的地方并沒有因為兩人的到來而變得熱鬧,腳步聲一下又一下落在地板上,反而添了幾分詭異的陰森。
鄭浩武功不低,耳力也差不到哪去,他聽得見那腳步聲是朝自己來的,也聽得出腳步聲熟悉,卻沒動。
他沒興趣。
他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這個時候還能來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反正他兒子現在很好,這就值得了。
想到這,他忍不住笑出來。
雖然燕知雨說沒處置他,但牢裏的日子肯定好過不到哪去,鄭浩此時已經沒了往日的威風,披頭散發坐在牢中,眼下烏青,嘴唇因為缺水有點幹,兩頰凹陷,看上去有點像個被瀝過水分的人幹。
再這麽一笑,竟然有幾分在煉獄中掙紮的詭異和恐怖。
燕知雨剛走近就看見這副畫面,吓了一跳,皺着眉往淩冽的方向靠了靠。
淩冽握住他的手,想安撫一下他,卻摸了滿手的冰涼,也跟着皺了皺眉,将手中的暖爐塞給他,還想脫下披風,但被燕知雨阻止了。
燕知雨替他重新理好披風,這才重新看向牢中的人,端着威嚴的調子叫他:“鄭浩。”
鄭浩自然認得這把聲音,卻依舊沒動。
他沒臉面對燕知雨。
淩冽還活着的時候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要他保護好皇後跟太子的安全,宮中防衛幾次變化,都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兩人,結果在淩冽死後,他立刻就将手中的刀對準了他們。
淩冽那麽信任他,甚至将金羽衛交到他手裏,他卻背叛了淩冽。
等死了,他也沒臉去見淩冽。
“鄭浩。”一道不同于方才的男聲再次響起,鄭浩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确知道來的是兩個人,另一個腳步聲他也很熟悉,但具體是誰他卻沒仔細辨,此時再回想也有點混亂,但這聲音他是知道的。
可是……不可能!
不可能啊……
淩冽已經死了!是他親眼看見的!!
那這聲音是什麽?聽說江湖中有善口技的人,可以将所有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這一定就是那種技藝。
這是燕知雨用來吓唬他的手段,只要他轉身,就能拆穿。
很簡單的。
鄭浩整個人都坐直了,卻僵着身子一動不動,連腦袋也死死卡着,盯着眼前的牆壁,根本不敢轉回頭。
他沒有勇氣。
就算知道身後那道聲音是假的,他也沒有勇氣轉身去看。
牢獄中的寒氣此時不斷地刺激他的神經,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正在地府裏,遇見了同樣已經死了的淩冽。
先前想好的痛哭忏悔此時忽然都消失了,腦子裏只剩下一片空白。
“怎麽,不敢見我?”淩冽又問了一句。
鄭浩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
他這時才發現原來他是害怕淩冽的。
其實淩冽的脾氣在一衆皇子中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寬容大方,卻又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做事雷厲風行,賞罰分明,是個很好上司。
但這個前提都是在不冒犯到燕知雨的情況下,否則淩冽報複起來絕不會手軟,這一點,鄭浩跟了他那麽久,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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