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冬狩最終在燕知霜奪魁的結果中落幕, 燕知雨一高興,賞了不少東西下去。

之後還有一個宴會, 但獵場着實冷, 他也不想呆,所以早早就帶着人回了宮。

等宴會結束,各國使臣大都回去了, 只有彌陸的王子留了下來, 看樣子是要在這邊過年。

冬狩結束後還有一個萬壽節,淩冽想辦得大些, 便自己盯着了。

燕知雨身子乏, 不想出門,便把事都甩給他,還因為這事被郁修賢說了一頓。

就算攝政王是淩冽, 那別人也不知道這麽一回事,外頭現在都說太後是被攝政王奪了權, 朝中官員許多也都倒向了他那邊。

“無妨, 無論哪邊, 都是站在阿雪這邊的。”燕知雨将沖泡好的茶水遞到郁修賢面前,輕聲道, “外公嘗嘗, 這是烏勒送來的新茶, 挺香的。”

郁修賢看他一副安心自在的模樣, 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知自己作為太傅, 作為臣子,應該勸誡燕知雨, 但作為他的長輩,又實在不忍心。

燕知雨是他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最初不大樂意他嫁給太子,便是因為皇家争端太多,燕知雨不擅謀事,怕是不好過。

但太子用事實向他們證實了實力,證實了他能護住燕知雨這一事實,他們才點的頭。

陛下走後,他們這些做長輩的怎麽自然是心疼的燕知雨的,但那時他別無選擇,他們只能幫忙,現在有人幫他撐着了,他們又何嘗不想他像以前那樣,做個無憂無慮的人。

猶豫了又猶豫,他只能把目光放到尚且年幼的陛下身上,見他拿着筆坐在書案認認真真地寫字,滿意地點了點頭,将杯中茶水飲盡後站起身,背着手走了過去。

等立到書案旁,他臉上的笑容才一點點褪去,看着小陛下在紙上畫的小狗,有些不開心地咳了兩聲。

小雲爍擡起頭看他,一雙幹淨又漂亮的眼睛裏帶着點擔憂:“曾外公是病了嗎?”

被他這麽一關心,郁修賢面上那點威嚴都要挂不住了,語氣跟眸色瞬間軟和下來,帶了點不易察的哄孩子的語氣:“阿雪這是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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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雨自然知道外公方才是不開心了,不由有些好笑,卻也沒拆穿,安靜地等着兒子回答。

“畫畫。”小雲爍把手裏的紙拿起來給郁修賢看,“曾外公,我畫得好不好?”

郁修賢看了一眼紙上畫的,點了點頭。

雖然看着幼稚,但該有的神形卻已經能畫出來了,不得不說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做到這樣已屬難得。

“這是小狗。”小雲爍補充了一句。

郁修賢頓時覺得又不像了。

他自然也知道小外孫養了只狼崽子的事,但是這畫太傻了,實在看不出是狼。

他頓時頭疼,不再提這個,而是問他:“不是讓你寫字,都寫了?”

小雲爍點頭,伸手從一旁拿了一沓紙給他,上頭端端正正地寫了他今日要練的字。

只是到後面,那字形便有些散了,看得出小家夥有些心不在焉想玩了,但的确是全部寫完了。

郁修賢自然也不會再說他,誇獎了幾句,又讓以後要專心寫。

小雲爍滿口答應,轉頭又去搗鼓他的畫了,也不知是放沒放在心上。

郁修賢見狀嘆了口氣,回到燕知雨身旁,道:“阿雪可真是越來越像先帝了。”

燕知雨手上一頓,好奇道:“阿冽以前也這樣?”

郁修賢點頭:“要說不好吧,倒也不至于,畢竟這功課都完成了,就是做得不認真,一眼能看出來的不認真,你說他吧,他嘴裏答應,實際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轉頭你再說他,他認錯态度也很好,但就是……不聽話。”

郁修賢說起這事,就發愁。

比起那些個頑劣的皇子,淩冽這樣的更讓他頭疼些。

雖說是學生,但那也是皇子,別說打,他就是重話都說不得,所以管教不了的,只要跟皇上提上一嘴就是,但淩冽又不至于要到這程度,反倒是讓他想着這孩子還能教,自己再多說說就好了,總在心上挂着。

燕知雨一聽,也有點好笑:“畢竟是他的孩子。”

“也不見學些好的。”郁修賢嘆了口氣,再看看兀自在桌上玩得開心的小陛下,想了想,還是沒太苛責。

雖說他作為太子也是要學習的,但畢竟還小,肯定不像現在這樣累,說到底他也是怕他擔不起這一國之君的擔子。

可無論他怎麽擔憂,怎麽想盡快讓他學好,也改變不了他就是個孩子的事實,不能的事,就是不能。

“外公也別太憂心,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燕知雨輕聲勸道,“左右阿冽也在,阿雪犯不着那麽着急。”

郁修賢聞言卻是嘆了口氣:“這次的事,你還不明白嗎?要是再發生一樣的事,可怎麽好?”

燕知雨聞言,很輕地皺了皺眉:“外公,別亂說。”

郁修賢頓住,仔細打量了一下燕知雨的神色,見他眸中比起不滿,更多的是擔憂,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這些事,燕知雨難道不清楚嗎?

他只是不願接受罷了。

他也不在多言,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平時沒事就過去陪你外婆說說話,總在屋裏悶着會把自己悶壞的。”

燕知雨應下來,正想着什麽時候過去一趟,徐進寶便進來禀報:“太後,彌陸國王子求見。”

郁修賢看了一眼天色,皺起眉:“這個時間,他來做什麽。”

“蹭飯。”燕知雨有點哭笑不得,這彌陸王子來宮裏蹭飯也不是一兩天了,每次都說宮裏美人多,想尋個王後回去,來來回回就這麽一個借口,也不知道換。

郁修賢也有點無語,彌陸王子想找個王後的事朝中人都知道,這些天也有不少官員用這個借口跟他交好,只是沒想到這借口還能這麽用。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了。”郁修賢不想見他,便起身走了。

燕知雨這才起身去換衣服,換到一半淩冽回來了,說是把人打發走了,讓他別管。

燕知雨聞言放下衣服,緩步走到淩冽身後,給他捏肩膀,問道:“累不累?”

“還好。”淩冽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皇後真好。”

“不是皇後了。”燕知雨停下動作,彎下腰,整個人都壓到他背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軟和道,“我現在是太後了。”

“嗯,我不過是你養的面首。”淩冽笑了一聲,轉頭跟他交換了個吻。

聽見這話,燕知雨也忍不住笑了:“你若是不樂意,我便封你做太上皇?”

“別鬧。”淩冽又笑了,擡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過幾日就是萬壽節了,屆時你只要看着阿雪就好。”

燕知雨臉上的笑意立時消失了:“怎麽了?”

“寧王怕是要有動作了。”淩冽垂下眉眼,很輕地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燕知雨的臉,“信不信我?”

燕知雨毫不猶豫:“信。”

淩冽聞言低低笑了一聲:“我要害你也信?”

“信。”燕知雨低下頭,将臉埋進淩冽肩上,“就算你給我毒酒我也喝,但是等我走了,你不要把我葬太遠,這樣我還能陪着你。”

淩冽整個人一僵,伸手把燕知雨攬進懷裏,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輕拍他的背:“你把我原來的身體葬在哪了?”

燕知雨垂下眼皮,小聲道:“當年爹帶兵剿滅邪/教,父皇便将那邪/教作為窩點的莊子一同賞給了燕家,那地方風水怪異,不适合住人,但作陰宅卻是一等一的好。我想着皇陵可以慢慢修,等将來阿雪長大了,我老了,我就……”

“好了好了,不說了。”淩冽低頭親了親的他頭發,“這次萬壽節不失為一個機會,屆時靖王也會來,我趁此機會把他們解決了,就當是給阿雪的禮物,從此天下太平,你也不用再擔憂。”

提起靖王,燕知雨心裏有些難受:“那母後怎麽辦?”

淩冽知道他在擔心自己,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她若願意,我便接她回宮,她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後,只是……若她的心還是偏着皇兄,那她想繼續留在封地也好,想在京中建府也罷,總歸不能進宮,否則不是害了你跟阿雪。”

“可那是母後。”燕知雨依舊不好受。

“是她偏心靖王在先。”淩冽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了,“何況我現在也不是她的兒子。”

燕知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淩冽不提他都快忘了。雖說長得極像,但現在的淩冽還得叫太皇太後一聲姨母,只是她是太皇太後,淩冽叫她母後,倒也沒什麽問題就是了。

他這麽說,說明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燕知雨也松了口氣。

陛下還小,做不了這主,那到時候外頭頂多說他不孝,說他不敬婆母,倒也沒什麽了。

萬壽節當日。

燕知雨早早便起來了,一睜眼就看見睡得暖呼呼的小家夥,忍不住彎了彎眼,伸手過去捏了捏他的臉蛋。

小家夥立刻皺了一下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爹爹?”

燕知雨輕聲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早些起來。”

小雲爍有些不樂意,拉過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委屈巴巴地哼唧:“既然是我的生辰,難道不是應該讓我睡一天嗎?”

燕知雨好笑地拍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有沒有點出息,快起來,晚些時候其他人都要進宮了。”

小雲爍整張臉都快皺起來了,抱着被子說不起就是不起。

燕知雨拿他沒法子,只好先起來洗漱。

外頭事多,淩冽昨晚也沒回來,就在攝政王府歇下了,這會估摸着還在睡。

燕知雨想了想,吩咐禦膳房送些早膳過去。

雖說王府重新修葺過了,但淩冽平日大多時候都住在宮裏,所以王府那邊也沒怎麽管,伺候的人不多,廚子更是一般,他先前去吃過一回,別說禦廚了,做得還不如他。

等他收拾完回到床邊,小家夥已經重新睡着了,他只好過去把人挖起來,抱在懷裏,柔聲道:“快起來了。”

“不想起嘛。”小雲爍奶聲奶氣跟他撒嬌,“讓我再睡一會會。”

“你昨晚那麽早睡,怎麽還困,又不是做賊去了。”燕知雨說着拍了拍小家夥的屁股,“坐好,歪歪扭扭的像什麽樣子。”

小雲爍委屈地用臉蹭蹭燕知雨的臉,卻也沒再說什麽,等洗漱完,吃飽了,人精神了,便把方才的不愉快全抛到腦後去了,興奮地跟燕知雨一起挑衣服。

“我要穿跟爹爹一樣的。”小雲爍看了一眼燕知雨身上的青色的衣裳,立刻撇下手裏的,跑去找了身一樣的。

燕知雨高興之餘又有些無奈:“沒有給你做這個顏色的衣裳。”

小家夥喜歡顏色豔麗的衣裳,但他的衣服顏色要麽深要麽素,肯定不讨小家夥喜歡。

小雲爍立刻不樂意了,燕知雨只好道:“那你挑,喜歡什麽顏色,爹爹就跟你一起穿什麽顏色好不好?”

小雲爍這才開心了,轉過頭用亮晶晶的眼看他:“說好了哦!”

他說完立刻就跑去扯了件正紅的衣裳回來,顯然是早有預謀。

燕知雨看他這半點猶豫也無,很輕地挑了一下眉:“這真是你自己想要的?還是你跟父皇商量過的?”

“當、當然是我自己想要的。”小雲爍心虛地看了燕知雨一眼,實在有點扛不住他質問的眼神,只能乖乖改口,“是父皇說的,要是讓爹爹穿紅色的衣服就把他的皎月弓送給我。”

那皎月弓是前朝一位名将的武器,幾年前淩冽奪得冬狩魁首後先先帝賞給他了,弓臂流暢泛銀光,猶如一彎皎潔的月,非常漂亮,但淩冽用着不順手,用了一回便沒再碰過,現在就放在私庫裏。

其實按理說淩冽原來的身體已經沒了,也不再是皇帝,那私庫也應該由新登基的兒子繼承,但小家夥還沒理解過來,默認了要動那裏頭的東西就得跟兩人打招呼。

他笑了笑:“你連弓都拉不開,要那個做什麽?”

“送給子熙啊。”小雲爍得意道,“子熙說在書上看見了皎月弓,想看看是什麽樣的,我想送給他當生辰禮。”

“子熙的生辰還久着呢。”燕知雨無奈,接過小家夥遞來的衣服給他穿上。

雖說是淩冽的小心思,但到底是答應了兒子的事,他還是換了一身紅衣。

小雲爍在他身旁繞了兩圈,點點頭,像模像樣地點評道:“父皇沒說錯,爹爹就是适合紅色。”

燕知雨捏了捏他的臉:“就你嘴甜,出去吧。”

“要抱抱。”小雲爍朝燕知雨伸出手,耍賴道。

燕知雨笑了笑,伸手把人抱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道:“多大人了,再過些日子就五歲了,還是這麽愛撒嬌。”

“父皇說,阿雪才四歲。”小雲爍噘着嘴,反駁道,“父皇說,生日了才長一歲,阿雪生日這麽晚,是被騙了一歲了。”

燕知雨聞言笑得更開了:“你之前不是還想快點長大?”

小雲爍撇撇嘴:“但是五歲了父皇也不帶我去狩獵,那我還是四歲好了。”

燕知雨笑了笑,抱着小家夥出去了。

雖然晚上有宴會,但上午他還是邀請了平日走得近的兩家人過來,先給小家夥慶祝一下。

看見他這打扮,宋尋眼中閃過驚豔之色:“你的确很适合這種顏色。”

燕知雨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真的?”

“真的。”宋尋笑着點頭。

燕知雨本就生得明豔大氣,只是平日總穿那些素色的衣裳,再豔麗也被壓了幾分,這會換了這麽鮮豔的顏色,他長相的優勢便越發凸顯出來。

“我們小雨,自然是最好看的。”淩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走近後在燕知雨臉上落了個吻。

燕知雨抿着唇笑起來,小聲道:“你若喜歡,以後我都這麽穿。”

“你怎麽喜歡怎麽來。”淩冽揉了揉他的頭發,攬着他進屋。

這會來的都是熟人,小家夥一進屋就去找自己的小夥伴玩去了,淩冽跟梁善白他們有話說,他便去跟宋尋他們說話,直到用過午膳才抱着小家夥去午睡,淩冽則去處理晚上宴會的事。

小雲爍午睡時間并不長,醒了之後就溜出去玩了,燕知雨卻是睡到傍晚,起來的時候人還有些恍惚。

淩冽看他這樣,只能自己動手喂他吃飯。

雖說兒子大多時候都是燕知雨在照顧,但喂飯這種小事他還是幹過不少的,所以喂得得心應手,嘴裏還在叮囑:“多吃些,一會宴上的東西別随便碰。”

聽見這話,燕知雨才慢慢回神,皺着眉問道:“為什麽?”

“寧王想下毒。”淩冽将一勺鮮嫩的豆腐遞到燕知雨唇邊,輕聲道,“雖說我準備得十拿九穩,但難保出什麽差錯,安全起見你還是盡量少吃些,到時候我讓人徐進寶帶點吃的在身上,你想要就跟他拿。”

燕知雨“噢”了一聲:“跟阿雪說了嗎?”他說着一頓,這才反應過來兒子沒了,愣了愣,“阿雪呢?”

“才發現?”淩冽好笑道,“他吃完了,跟子熙在玩呢。”

燕知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你在,就……不是很擔心。”

換作之前,他得吓死。

“不擔心才對。”淩冽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繼續這樣就很好。”

燕知雨眼睛彎了彎,低頭吃下淩冽送到唇邊的菜,這才接過他手中的碗,輕聲道:“我自己來,你也吃吧。”

淩冽點頭,又給他盛了碗湯,這才拿過自己的碗筷開始吃飯。

吃完飯兩人又在屋裏溫存了一會,這才抱着小家夥前往宜和殿。

大臣們已經陸陸續續到了,靖王坐在下首,見兩人來了立刻起身行禮,臉上帶着溫和有禮的笑容。

燕知雨沖他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他身旁的人,微微躬身行了個禮,心中卻是一片涼意。

作為淩冽的母後,當今陛下的皇祖母,她貴為太皇太後應該跟他一起坐到上位,現在卻寧願跟靖王一起擠在下頭,同樣是自己的孩子,她怎麽能偏心至此?

他抱着小雲爍坐下,想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心裏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好。

小雲爍見他不開心,問道:“爹爹,怎麽了?”

“沒什麽。”燕知雨垂下眼簾,柔聲道,“爹爹在想,等弟妹出生了,長大了,你們要是吵架怎麽辦?爹爹幫你,怕弟妹不開心,幫弟妹,你會不會覺得爹爹不疼你了?”

小雲爍皺起臉:“為什麽爹爹一定要幫誰?明明是我跟他的事。”

燕知雨一愣,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其實也在犯一樣的錯,兩個小家夥吵架,總歸是有自己的原因,他可以調解,但不該幫誰。

他笑了笑,伸手捏捏小家夥的臉蛋:“看來爹爹還有很多要跟你學的。”

小雲爍眨了眨眼,沒明白。

燕知雨正欲再說,寧王從殿外走了進來,朝兩人行禮,談不上和善,甚至規矩得有些冷漠,好像這熱鬧的場面跟他格格不入。

他在幾個親王中性子最為冷淡,跟誰都顯得疏離,燕知雨已經習慣了他這模樣,點了點頭,他便去靖王旁邊的位置坐下了。

先帝留下的皇子就封了這麽幾個親王,郡王沒來,其它大臣明面上不敢跟親王坐得太親近,兩個親王又不親熱,那一片便越發顯得冷清。

倒是同他遙遙相對的淩冽那邊還熱鬧些,梁善白被安排着跟他坐到一塊去,兩人一坐下就低聲交流着什麽,看着關系倒是很好。

吉時開宴,燕知雨起身代替小陛下說了幾句話便吩咐歌舞開始,自己則端着一小杯酒在手中邊晃邊看,也沒喝。

小雲爍方才吃飽了,又被交代過別亂吃東西,這會便跟着把注意力放到下邊,小聲跟燕知雨說話:“那個姐姐好漂亮。”

燕知雨看了一眼,領舞的女子的确長得很好看,身段婀娜,媚眼如絲,很是勾人,就是看着有些臉生。

他警惕地看向淩冽,淩冽這時恰好也看過來,兩人眼神一對,淩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很輕地搖了搖頭,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給他。

燕知雨松了口氣,轉回頭沖兒子,調笑道:“你要是喜歡,收做妃子好不好?”

“不好。”小雲爍搖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父皇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從一而終。”

燕知雨眉心微微一跳,笑道:“你知道什麽叫從一而終?”

小雲爍搖頭:“父皇說就是跟他一樣只有一個皇後的意思。”

燕知雨微微抿了一下唇:“你父皇……什麽時候跟你說這話的?他也誇過哪個美人?”

雖然他語氣很溫和,但小雲爍莫名聽出點陰森來,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頗有些委屈地看了燕知雨一眼:“就是我說要讓子熙做皇後的時候。”

燕知雨心情這才好了,伸手戳了一下兒子的臉蛋,笑道:“你父皇說得對。”

說話間歌舞已經結束了,領舞的女子帶着其她人跪下祝壽,不等燕知雨開口,小雲爍已經先開了口:“賞!”

動作間倒是頗有點帝王的氣勢了,至于賞什麽,他卻沒想清楚,只能轉頭跟燕知雨求助。

燕知雨笑了笑,正欲開口,原本伏在地上的人忽然發難,一枚暗器從手中射了出來。

燕知雨臉色驟變,一把将身側的孩子攬進懷裏護住,這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動作,他不會武功,能做的也就只是這樣,這會已經被吓得腦中一片空白。

但料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鐵器铿锵的聲音。

他愣了愣,轉頭看過去,就見女子丢出來的那枚暗器已經被打落,寧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攔在了他們面前。

燕知雨心下松了口氣,但臉色卻越發難看。

他緩了幾息,這才重新扯起笑容:“幸虧有王爺。”

寧王聞言沒有動,依舊是警戒的狀态,直到燕知霜過來把人制住,他才轉回身,朝他行禮:“這是臣弟的職責所在。”

燕知雨将懷裏的孩子抱緊了一點,警惕地看着寧王。

好在寧王沒再動作,而是回了自己的位置,朝他敬了一杯酒。

燕知雨手中的酒水方才一吓已經灑了,他只好朝徐進寶看了一眼,示意他斟酒。

等酒滿上,他才回敬了一杯,又因他護駕有功,賞了不少東西下去,吩咐宴會繼續,仿佛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到宴會途中,寧王似乎是喝多了,話變得有些多,但他沒跟燕知雨搭話,而是一直纏着靖王說話。

靖王被煩得不行,幹脆找了個借口起身出去了。

太皇太後沒了人陪着,只好轉頭跟燕知雨搭話,語氣溫和地關心起小孫子來。

靖王也有孩子,最大的已經十幾歲了,卻有些愚鈍,幾個小的倒是有兩個比較聰慧,但性子沉悶,并不像小雲爍那麽活潑可愛。

看着這個笑得甜甜的孩子,太皇太後也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這孩子跟小冽小時候倒是像極了。”太皇太後目光落在小皇帝身上,眼神有些複雜,“小冽小時候調皮,經常惹他父皇生氣,他父皇罰他抄書,他就回來跟阿彤撒嬌,讓阿彤幫他抄。”

燕知雨眸色沉了沉,目光不着痕跡往淩冽的方向瞥了一眼,見他神色無異,這才松了口氣,笑了笑,卻沒接她的話。

太皇太後見狀很輕地皺了皺眉,臉上的笑容不變:“人老了,時長會想起過去的事,我記得你以前很愛聽我說這些,倒忘了這些會讓你想起他來。”

燕知雨垂下眉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家夥,微微抿起唇,眸中浮出陰沉之色。

“你今晚都沒怎麽吃東西,是胃口不好?”太皇太後仿佛沒看見他的神色,依舊絮絮叨叨地說着,“小冽胃口向來好,也不挑食,不過他還是喜歡我煮的粥,每回他父皇來,我就煮,他總要過來湊熱鬧,他父皇一見他那饞樣,心情就好。”

燕知雨皺起眉,小雲爍見狀,立刻拿了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爹爹吃。”

“好,吃。”燕知雨頓住,看着兒子那雙殷摯的眼睛,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咬了一口。

小雲爍立刻笑彎了眼,又拿了一塊給他。

徐進寶見狀有些擔憂,小聲勸道:“殿下,王爺說……”

“沒事。”燕知雨看向淩冽,見他沒什麽反應,這才低頭将小家夥遞來的東西吃了。

甜得發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這麽重的味道,不太像禦膳房的手筆。

他皺了皺眉,看向寧王,就見原本醉醺醺的人,此時正看着他,臉上帶着一抹有些詭異的笑。

是剛剛換掉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燕知雨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感覺腦袋有些昏,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爹爹?”

兒子擔憂的聲音響在耳畔,卻又好像很遠,好似隔了一層紗。

他伸出手去想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告訴他沒關系,指尖卻在觸碰到柔軟的臉頰時頓住,緩緩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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