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次日,顧童鳶本以為趙煜今日一定不會再來的時候,晌午她剛出鳳儀宮的宮門,遠遠便瞧見了元寶正朝這邊走來。

“诶唷,顧姑娘,奴才正找您呢。”元寶打了個千行禮,便巴巴湊了上來。

“方才奴才去您的殿內瞧見沒人,也拿不準您在哪兒,就在這宮外候着,還真叫奴才等着了,嘿嘿,姑娘你看着是什麽?”

言罷元寶從身後提溜出一個銀邊小籠子,裏頭瞧着僅有半歲大的奶狗正可憐巴巴的看着顧童鳶。

顧童鳶驚喜萬分,直接将籠子接到了手中,“這是哪兒來的?”

“殿下說姑娘既然病好了,又憋了那老些日子,定然要好好出來逛逛,便叫人尋了這哈巴狗,可以陪着姑娘,而且這狗還不足一歲,尚未認主,性情脾氣都溫和着呢。”

那小哈巴狗通體雪白,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膽怯中又帶着探索,這會兒見拎着籠子的換了人,正用爪子扒拉着籠子。

“這小哈巴頭從前散養在綠梅園的花房中,這頭一回被關了籠子有些不習慣,脾氣是同年齡裏最好的,姑娘待會兒将它放出來就好了。”

小哈巴也正在此時恰好搖了搖尾巴,像是迎合元寶的話一般,機靈的模樣叫顧童鳶更是喜愛。

“它可有名字?”

“還沒呢,姑娘瞧着給取一個吧。”

顧童鳶叫人将籠子打開,伸手順利的将小哈巴抱進了懷裏,小小一團縮在顧童鳶的懷中,一開始似乎不大舒服,奶聲奶氣的叫了兩聲,顧童鳶調整了位置後便乖乖的舔了舔她的衣袖。

“好乖的狗,之前養它的人肯定沒少這樣抱他。”顧童鳶撫摸着小哈巴的腦袋,再看看還未化盡的雪,笑道:“那往後叫它雪團吧。”

“這名字好,這小東西往那雪地裏一擱可不就跟一團雪差不多嘛,得嘞,姑娘無事的話,奴才這就回去了。”

顧童鳶擡眼看了看遠處,除了眼見的紅牆外,并未有其他人影,“接連幾日都勞你來回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奴才這是替主子辦差事呢,高興還來不及,別人可羨慕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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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童鳶猶豫了片刻,接着道:“趙煜怎好幾日沒見人影?”

“我家爺……”元寶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他瞧了瞧四周無旁人,才低聲道:“我家爺這幾日得了個差事,可能要出京一段時間,日日被皇上叫去,這才沒時間。”

顧童鳶若有所思點點頭,“去哪裏你可知道?”

算算時間,若是她沒記錯,又沒有旁的差池的話,今年該是趙煜第一次正式在朝中辦差。

“奴才也只是聽爺随口說過兩嘴,好像是去滁州呢。”

顧童鳶從小到大出門的經歷不多,但對滁州卻格外了解,滁州距離玉門關僅有一省之隔,當年她跟在父親身邊時,多次在哪兒居住。

“這麽遠?”顧童鳶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中透着擔憂。

“可不是嘛,老王爺聽了也覺得遠呢,不過皇命難違,爺說這是什麽,歷練,對,是歷練。”

懷中的雪團忽然間小聲叫了兩聲,後腿用勁辦個身子便脫離了顧童鳶的懷抱,驚得顧童鳶連忙去接,可再看雪團已經好好地站在了地面上。

雪團黑漆漆的雙眼看着拐角青石路,低聲又叫了兩聲。

顧童鳶擔心雪團自己到處跑,又彎腰将雪團抱了起來,拐角處腳步聲這時候才緩緩響起。

趙煜徑直走過來,伸手便在雪團的腦袋上揉了揉,沒想到雪團非但不認生,反而比顧童鳶還要更親近些,那粉嫩的舌尖舔舐着趙煜的手掌心,好似十分依賴他。

“元寶不是說從前是養在花房的嗎?”顧童鳶看着明顯跟親近趙煜的雪團問道。

“往日無事路過花房,便會喂這小狗些吃食,許是對我有些印象吧。”趙煜逗弄雪團的動作十分熟練,也不知從何處掏出半塊風幹的肉幹,喂了過去。

“也許是雪團是聞到味兒了。”顧童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趙煜嘴角挂上笑意,并未否認,他原本被皇上叫了過去的,可完事後見元寶還未回來,竟不知不覺便親自走到了鳳儀宮。

這裏與出宮的路并不在一起,可趙煜一想到顧童鳶抱着小狗乖覺的模樣,便心中忍不住想來瞧上一眼。

“那個,你要去滁州是嗎?”

顧童鳶小心翼翼的詢問趙煜,這本是趙煜的差事,與她并無幹系的,若是什麽要緊的事,指不定趙煜還不肯說呢。

此刻鳳儀宮外的道路上雪已經化了一半,只有幾堆宮人清掃好的雪堆,正午的陽光照在顧童鳶的碎發上,毛絨的圍脖偎着嬌嫩的臉頰。

趙煜眼中露出幾分暖意:“嗯,是要去,兩日後便要動身了。”

“那個……”顧童鳶猶豫着看着趙煜,眼神閃爍看向了別處:“滁州是北寒之地,相較着燕京冷上幾倍,準備的衣服一定要叫人做更厚實些,否則撐不住那般的寒意。”

“而且,而且滁州路遠,地勢也偏高,有些不常去的到哪裏,甚至會出現吸氣困難頭暈的毛病,适應幾日便好了,也不用擔心……”

說完,顧童鳶不見趙煜回話,手心莫名有些黏膩,便硬着頭皮接着道:“也不知道你府中有沒有随行屬下跟你交代,正好我又去過,所以才,才好心跟你說的。”

“嗯。”趙煜有些好笑的看着顧童鳶別扭的模樣,心中卻不知覺被暖意灌溉。

王府中,老王爺一向是個粗心大意的,只反複念叨着路遠,卻未替他考慮到這些細枝末節。

其實盡管趙煜自己不知曉這些,但随行的人一定也會為他備好一切,他看着眼前小姑娘漸紅的臉頰,沒有說實話。

“若不是你交代我,恐怕等到了滁州,便要手忙腳亂一番。”

聽完趙煜的肯定,顧童鳶這才露出一絲欣喜。

每次自己有困難的時候,趙煜總能幫到自己,可她卻不能為趙煜做些什麽,心中總隐隐覺得有些虧欠。

好在,好在這次她也算是幫趙煜了一個小忙!

顧童鳶展露出笑意,她歡歡喜喜的将雪團的名字告訴了趙煜。

“雪團?倒是襯這小哈巴狗。”

雪團這會兒已經跟顧童鳶混熟了些,趙煜手中沒了吃食,任由趙煜如何逗弄,雪團都懶得回頭,眼中只有顧童鳶手裏毛絨絡子。

“這小沒良心的,爺白喂它那些肉幹。”

看着趙煜有一次在雪團哪裏沒讨來辦個眼神,顧童鳶低聲笑了出來,“看看我說什麽來着,可不就是聞着味兒了才去找你呢嗎。雪團,來……”

雪團像是故意氣趙煜一般,聞聲更活躍的跳起來去追逐那毛絨絡子,小小的臉前在寒天裏頭呼出白白的哈氣,顯然玩的十分高興。

“光喂吃的可還不夠,還要多陪陪它,才會記着你呢。”

顧童鳶無意的一句話,趙煜聽在心裏卻別有想法。

可不是嘛,光喂吃的哪裏夠,趙煜看着眼前眉眼彎彎的小姑娘,心中暗自出神想着什麽。

“後日……”趙煜欲言又止,原本顧童鳶進宮,他在宮中行走也方便,見面機會要比着原先多,可後日他便要出遠門了。

“後日不就是你要離京的日子嗎?怎麽了?”

“嗯,一大早便走,若是你在宮裏無聊,便叫元寶留下,叫他日日尋些好玩的給你送來。”

趙煜實在想不出他不在了還怎麽能陪着顧童鳶,幹脆叫元寶留下,說不定能見奴才,思,思主子呢?

顧童鳶連連擺手:“元寶是你貼身照顧你的,出遠門已經有很多不便了,再每個順心的人使喚,難上加難,再說我這病也大好了,自己出去便是,姨母也不怎麽拘着的,你,你安心去做事就是了。”

“就是啊爺!”元寶哭喪着臉在一旁搭腔:“奴才自打跟了爺就沒離開過您,這山高水遠的,您就帶着奴才吧,您的習慣再換個人來一時間也不好熟悉啊,爺,奴才放心不下您啊。”

趙煜頭一次覺得,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元寶腦筋這般不轉彎,他瞪了一眼元寶,叫他住嘴,結果元寶更加慌了,沮喪又委屈的,眼瞧着眼淚就要往下落。

再看顧童鳶也不住的點頭,活生生像是他莫名嫌棄了元寶一般。

趙煜承受不住兩人的眼神,無奈點了點頭:“嗯,帶着他就是。”

這日回王府後,趙煜難得一句話也沒跟元寶說,就連晚飯都是跟旁人吩咐的,為此元寶當晚委屈了半宿,左右沒想明白為何忽然遭到了爺的厭棄。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晨起元寶跟往常一樣端茶遞水,準備侍候趙煜起床,卻發現趙煜不知何時已經叫了旁人侍候,早已起身多時。直至進宮,元寶也沒聽見趙煜吩咐他半句話。

今日太學的先生提前下了學,元寶守在外頭,躊躇半天終于還是跟了上去。

“爺……”元寶見趙煜自顧自走着,仍是沒有理睬自己,心下涼了半截,“爺,您要是嫌棄奴才了,奴才不在您面前礙眼就是,奴才就是給爺傳個話,方才鳳儀宮的丫頭過來了一趟,說是顧姑娘找您……爺,這是奴才為爺辦的最後一件差事了,奴才跟了爺這麽多年,您怎麽責罰奴才,奴才都認了……”

“誰說要責罰你?”趙煜腳下頓住,駐足莫名其妙看着元寶。

元寶哭喪着臉就跪了下來:“昨兒奴才惹了爺不高興,自打回王府就沒再理睬奴才,您嘴上不說是照顧奴才,奴才都知道。奴才這就回府收拾鋪蓋去……”

“怎麽,你現在有脾氣了,不高興便直接要走人?”趙煜冷聲道。

“不是,奴才,奴才就是覺得惹了爺生氣才……”

看着元寶慌裏慌張委屈着,趙煜擺了擺手,叫他先起身,才懶懶道:“行了,好好辦你的差事就是,爺沒想趕你走。”

“真的?!”元寶興奮的抹抹眼角,咧開嘴又恢複了平常笑嘻嘻的樣子。

“你方才說鳳儀宮的人來過?”

元寶知道趙煜最近對顧姑娘關注極多,連忙收斂神色,老老實實回複道:“來的丫頭說顧姑娘找您有什麽事,這會兒想來應該還在花房等着您。”

趙煜還未進綠梅園,便聽見雪團的叫聲,再走幾步果真就瞧見雪團朝着自己蹒跚跑來。

“這小東西鼻子真靈。”顧童鳶在後面随即也走了來。

她猜的沒錯,趙煜懷中确實帶了肉幹來,趙煜伸手撫摸着給吃食才叫摸的雪團,“沒良心的小東西。”

“還說雪團呢,都是你自己把它嘴巴喂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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