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來自錦官城的消息

冬日, 小雪飄落, 莊揚和劉弘在二樓看雪,莊蘭和蛋餅在院中開心玩戲, 不時傳出莊蘭哈哈的笑聲。莊母在屋中喊:“蘭兒, 別在外頭待太久, 快進來。”

阿易急匆匆跑進院,大聲喊着:“二郎, 快來!有只大貘在屋後!”

莊揚和劉弘下樓, 阿易在前領路,莊蘭和蛋餅跟上, 衆人來到莊家屋後不遠處的雜草叢, 果然見到一只大貘卧在裏邊。大貘趴在地上, 一動不動,蛋餅吠它,它才站起身,發出類似吠叫的聲音。

“蛋餅, 不許叫!”

莊蘭訓蛋餅, 蛋餅委屈地在旁嗚嗚。

成年貘很兇猛, 衆人不敢輕易靠近,和它拉開一段距離。

貘生活于深山老林,不會輕易下山,接近人類的居所。莊揚緩緩上前,打量大貘的身體,他看到大貘腹部的白毛沾着血跡, 而且這只貘,一邊耳朵只有一半。

“它受傷了。”

從這只貘待在原地,見人過來即沒有發出攻擊,亦沒有逃跑,多半是因為受傷,而來找人求救。

“兄長,它是竹筍嗎?”

莊蘭覺得它臉圓圓的,也有一個明亮的小眼睛,好像竹筍,但是比記憶中的竹筍身形更龐大。

對大部分人而言,貘都長得差不多,難以辨認。

“竹筍,竹筍,過來。”

莊揚試着喊它,大貘擡起頭看向莊揚,喚聲引起了它的注意。

“恐怕真是竹筍。”

劉弘觀察大貘的反應,又覺得它的熊臉有幾分竹筍當年清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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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筍年幼時,便因受傷而下山求救,雖然兩年前竹筍返回山林,野化了,但或許它還記得獲救的經歷和撫養過它的人家。

“竹筍,乖,過來。”

莊揚仍在召喚,他蹲下身,和大貘對視。大貘看着莊揚,似有所思,終于它發出了類似于咩咩的聲音。莊揚喜悅,連忙喚了它好幾聲竹筍,它嗯哼應着。莊揚挨近它,擡手摸摸它的頭,竹筍顯得很安靜,但當莊揚要為它檢查傷口,它又躁煩起來,扭過頭來作勢要咬人,恐怕是因為疼痛而惱怒。

“二郎,小心。”

劉弘将莊揚拉到身邊,他端詳這毛茸茸的大塊頭,可別看它傷着,一熊掌照臉糊來能把人打暈,被它咬上一口,那更是非同小可。

“二郎,你別靠它太近,我去喊人來将它擡回去。”

劉弘抓住莊揚的胳膊,将莊揚往懷裏拽,他恐怕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舉止,過于暧昧。莊揚自若擺脫劉弘的禁锢,他說:“阿弘,還需拿張網過來。”

怕它一會受驚給跑回山林去了,它帶着傷,将得不到醫治。

劉弘去喊人,不會他帶來幾位竹裏的青壯,這些人提着網,扛着粗實的木扁擔,還拿着粗麻繩。

“二郎,這是你養的那頭嗎?這般大了。”

竹裏不常見貘,何況它還卧在莊家房屋後,多半是莊二郎曾養過的那頭貘,又從山上跑下來。

“是它,它受傷了,性子狂躁,捕抓的時候得小心些。”

莊揚囑咐衆人,可不能誤以為它和家畜一樣溫順。

“二郎放心,有網子罩它,它也沒轍。”

大春将手上的網子放地,青壯将網子拉開,一人扯一頭,悄悄靠近卧在草叢的竹筍。

一網撒下,竹筍做出幾下掙紮,見掙脫不能,便也就乖乖由這些人将它擡起,搬運。

兩個普通青壯擡不起它,實在吃力,後由大春和劉弘來擡,兩人穩穩将竹筍送往莊家。

竹筍住回原先的竹屋,曾經對它而言的大房子,已成為了矮房子。阿易采來新鮮的竹子,堆放在竹屋外。

“竹筍,過來。”

莊揚喚它,竹筍聽話出來,看着竹子似乎沒什麽食欲,莊揚拿起根竹筍剝皮喂它,它伸抓接過,坐地上吃了起來。

趁它吃食的時候,莊揚小心察看它身上的傷,發現傷在後腿上,後腿毛發染紅一片,大腿上有一個血洞,像是被什麽野獸咬傷。

“二郎,待它睡去,我将它爪子和頭拴住,你再給它上藥包紮。”

劉弘擔心它傷莊揚,人吃疼時還想咬人呢,何況一只獸。

“我本想它長大後便離去了,不成想它還會回來。”

雖然是動物,莊揚撫養過它,對它有感情,而身為一頭貘,它頗通人性。

“這只貘聰明着呢,受傷了就回來找二郎。”

劉弘試探性地伸手去摸竹筍頭,竹筍光顧吃,沒理會他。

“大竹筍和阿弘兄一樣,受傷就來找兄長。”

莊蘭蹲在一旁,看竹筍吃食,覺得竹筍和阿弘兄挺像的。

莊揚看向劉弘,劉弘瞪向莊蘭,莊蘭若無其事托着腮。

竹筍在莊家養了幾天,傷口愈合,心寬體胖。它如兩年前那般,會自己走去竹山吃竹子,吃飽自己歸來。莊揚本以為它傷好後,就會自行離去,不想竹筍似乎并不懷念深山裏的生活。

竹筍再次成為莊家一員,在莊家院子裏走動,陪伴在莊揚身邊,它性子沉穩,不似幼年那般專職搗蛋。不過還是愛抱大腿,這可不同幼年那樣抓腿,而是直接将人撲倒,以為是要和它嬉戲,纏住人不放。

好在竹筍大部分時光都在竹山吃竹子,并未給莊家人造成困擾。

一個清早,竹筍坐在竹林薅一掌的竹葉咬食,吃得正香。莊揚在堂上和家人交談,阿易領着一位客人,上堂通報有來客。

“二郎,有位自報霍賈的客人來拜訪,說受子慕先生委托,求見二郎。”

莊揚連忙起身,迎見來訪者,請他入堂。

霍賈說不必,在院中取出一卷布帛,遞交到莊揚手裏。

莊揚要酬謝他,霍賈謝絕,說:“子慕先生所托之物,我已傳遞,告辭了。”

莊揚将他送出院外,一再感謝。

自從離開竹裏,周景去了錦官城,他托人送來的布帛寫滿字,想來是有重要的事通告。

莊揚上樓,回到自己寝室中,才打開布帛閱讀。

周景在布帛中說了兩件事,其中一件和莊家至關重要;另一件卻不曉得他因何特意告知。

就在收到周景的信不久後,一個深夜,莊秉坐着馬車,急匆匆趕歸家。

莊秉給家人帶來一個消息。

“阿揚,明日待家人聚齊,我有件要事要說。”

莊平在縣裏,得将他喚回來,告知他這個消息。

“兄長,是什麽樣的事?”

“一個大好的消息,想來我們莊家回錦官城指日可待了。”

莊秉說得興奮,他性情沉穩,難得看到他喜溢眉梢的樣子。

“兄長,我前些日收到周先生的信,先生在信中提到蔡鹹被下獄的事。兄長要告知的,可是這件事?”

周景托在錦官城經商的臨邛商人送來的布帛,寫了兩件事:一,前方戰事連連失利,自封蜀王的公孫式有意和大司馬劉豫結盟,對抗江淮的吳王徐盛;二,身為蜀郡郡尉的蔡鹹被人告通敵,和徐盛暗通款曲,由此被下獄治罪,并且牽連一族。

蔡鹹正是十年前勾結盜寇,洗劫莊宅、殺害莊父的那位仇人。

“是的,家人都知道了嗎?”

“都知曉了。”

莊揚冁然而笑。

莊秉在家只留宿一夜,再次出行,這次不是為經商而外出,他要前去的是錦官城。

莊秉的目标明确,他将求見郡守,把自家在錦官城的宅子讨回。以往蔡鹹家族盤踞錦官城,控告無門,現而今,形勢已大不相同。先把祖宅要回來,而後将一家子搬回錦官城,回到父親及其先人居住的故地。

當年一家子倉皇逃離錦官城,是因為動亂;而今,又想将一家子搬回錦官城,離開竹裏,仍是因為動亂。

莊揚攬抱莊秉,叮囑千萬小心。

一家人目送莊秉離去,無數的希望,都寄托在莊秉這一趟錦官城之行。

莊秉回來時,劉弘正好在壺鄉。

壺鄉,一位叫吳庭的寇首帶着二三十人,把鄉啬夫的宅子攻陷,拉起旗幟要造反。待官兵趕來,這夥人駐紮在壺陽山,和官兵相持不下。

劉弘沒有興致去捕抓這些人,他自身有過人本事,能掙些錢,不至于被苛捐雜稅逼得走投無路,要是換成兩年前的劉弘,說不準,他就在造反的這些人裏頭。

劉弘此時前往壺鄉,則是受母親所托,去探看姑姥家。

因這群匪寇有一些人員是豐鄉籍貫,老段也被喊來參與圍剿。老段同情貧民,敷衍應付。

師徒在道旁相遇,笑語真巧。老段嘆息這臨邛不如往年安寧,只怕要大亂。

臨走前,老段叮囑:“小子,可別讓人把你當盜寇剿了,把弓箭和刀都藏起。”

“師父,多加小心。”

師徒攬抱相別,劉弘收起弓箭,看着老段跟随一支開往壺陽山的隊伍離去。

随着寒冬到來,各鄉的盜寇們紛紛冒出,不只是壺鄉,羅鄉,連豐鄉也一并遭受着盜寇的騷擾。

劉弘不在竹裏的夜晚,就在莊秉離去隔日。有盜賊不知從何得知莊家大郎剛回過家,帶回經商掙的錢,相當可觀。

三位盜賊蒙臉帶武器,三更半夜闖入莊家宅院,卧在院中的蛋餅沒來吠叫——首先進來的盜賊是熟人,待它見到後面兩位陌生人,覺察有異要吠叫時,脖子已經被套上繩索,死死勒住,再吠不出聲來。此時盜賊分兩路,留一人在院中看風,另兩人把在一樓睡的阿易打暈捆綁,随即登上二樓。

蛋餅拼命掙紮,它咬傷試圖勒死他的盜賊手臂逃脫,拖着一截繩索,嗷嗷叫鑽進竹屋與莊家樓房的縫隙間。盜賊即慌亂又惱怒,漆黑中他大力揮起木棍,準備打殺這只壞事的狗,不想潛伏在竹屋裏的一頭猛獸,咆哮着沖出來,随即傳來盜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盜賊痛極的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将莊張兩家的人吵醒。很快張離領着一衆操家夥的仆人,趕往莊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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