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使臣

春日, 仆人将一箱箱物品搬上馬車, 莊家院中停着四輛馬車,而莊家的成員幾乎全在院中, 除去莊蘭。

“蘭兒這孩子, 不知又跑哪去了?”

“我去找她。”

莊揚适才見莊蘭跑往水池去, 春日山茶花紅豔,她白色的身影一晃而過, 頗為醒目。

走至水池旁, 莊揚沒找到莊蘭的身影,想她該不是往竹山上去了。莊揚往山坡走去, 果然在竹林間見到莊蘭。莊蘭坐在山坡上, 身邊還有只竹筍。

站在竹山的這個小山坡, 能眺望竹裏的部分景致,莊蘭手中握束野花,身邊放着一副弓箭,她正在和竹筍聊天。竹筍壓根沒搭理她, 竹筍像人一樣坐着, 正在薅一根竹枝上的竹葉, 它會将竹葉一片片收集在手掌中,再握着竹葉咬食,牙好胃口好,吃得正香。

“阿蘭,和兄長下去。”

莊揚走到莊蘭身旁,伸出手要拉莊蘭。

“不要, 我要和兄長待在竹裏,才不要去錦官城。”

莊蘭遞出一枝野菊花給莊揚,黃色的小花,嬌嫩可愛。

“兄長過些日子會去錦官城找你們,竹裏匪寇多,你先跟阿母、大兄他們過去。”

“不怕匪寇,有阿弘兄在。”

莊蘭在竹裏長大,她喜歡這個地方,喜歡它的山和水,草和花,還有村落及白雲。

“兄長,我留在竹裏陪你好不好,我會喂雞,還會煮撿柴火,還會還會挖竹筍。”

莊蘭請求,她實在不喜歡什麽錦官城,聽阿平說錦官城走到哪裏都是房子和人,街上的人密密麻麻,太無趣了。

“聽話,莫讓阿母和大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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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揚摸摸莊蘭的頭,莊蘭張臂,摟住莊揚的腰,她顯得有些憂傷。不過等她放開莊揚,她似乎又開心起來說:“等我長大了,我要再回來。”

“嗯,我們走吧。”

莊揚牽莊蘭的手,兄妹一前一後,朝莊宅走去。

今日莊蘭穿着一身绮羅,頭發精心梳編,她本就長得美,今日尤其好看。

“阿蘭,過來。”

莊母坐在馬車上朝她招手,莊母面露微笑,她的發髻高梳,插着新式的發簪,神采奕奕。莊家孩子們已有許久,不曾見過母親的笑容。

“阿母,我可以帶弓箭嗎?”

莊蘭詢問,她懷裏捧着弓箭,還執着一束鮮豔的野花。

莊母點了點頭。莊蘭雀躍,開心地爬上馬車,坐在莊母身邊。

莊平走到莊揚身邊,攬抱莊揚,說着:“兄長,我走了。”莊揚拍拍莊平的肩,微笑說:“好,阿平,你要照顧好妹妹。”

“去吧,別擔心,兄長這邊有你弘兄在。”

莊平這才依依不舍上車,他坐的是舅家的車,舅父張殷陪伴在一旁。

莊秉扶妻兒上車,他過來和莊揚辭別,用力攬抱莊揚,叮囑:“阿揚,保重。”

“兄長,保重。”

莊秉看向劉弘,劉弘正蹲地在檢查馬車輪子,莊秉喚他:“劉弘。”劉弘聽聞過來,用肩上披的巾布擦擦手,應聲:“大郎。”莊秉打量劉弘,劉弘個頭快追上他,十六歲的劉弘,已沉穩得像一位大人,他的臉上尋覓不到一絲稚氣。

“我知你必能保護好阿揚,有勞你了。”

莊秉行禮,劉弘回禮。

“走吧。”

舅父張殷在馬車上催促,這一別很快又能相聚,不必傷別離。

莊秉上車,和妻兒坐一起,

馬車緩緩前行,一輛輛駛出莊家院子,莊母在此時喊:“揚兒。”随即便是一片的“兄長”,“兄長”。莊揚站在院門口,揮手說:“我們錦官城見。”

三輛馬車遠去,馬車身後是數位步行的仆從,都帶着槍矛,挎着刀箭,是張家的仆人。

目送家人離去,直至在道路上消失不見,莊揚回頭,看到站在他身邊的劉弘,劉弘抓住莊揚的手,兩人握在一起。

舅父領着一衆仆人,護送莊家人去錦官城,而莊揚則自願留在竹裏照顧舅家,順便将羅鄉的田,家中的賬務處理。待舅父返回,莊揚再和劉弘及劉母前去錦官城。

莊家宅子至此,只住着莊揚和劉家母子。阿荷雖然在莊家幫忙,但她是竹裏人,并不住莊家。

少去五六口人,莊家大宅顯得空空蕩蕩。

午後,莊揚提籃子到河畔摘薤菜,劉弘則上山拾柴草。兩人一個在河邊,一個在山坡,你看我我看你,雖離得遠,仍相視而笑。

莊揚蹲于河畔,将采摘的薤菜清洗,他先輕敲掉薤頭和根系上的土,再将薤葉摘下,連同薤頭浸泡在水中蕩滌。河水清澈見底,莊揚的身影映在河中。把洗好的薤菜放回籃筐,莊揚擡頭,見到水中多了個人影,就站在他身後,正是背柴草的劉弘。

“阿弘,我們回去。”

莊揚提籃子,蹬上河岸,水草濕滑,他一腳不慎,險些踩空。劉弘眼疾手快,伸出一只手臂攬住莊揚,穩穩将莊揚攔護。兩人身體貼在一起,體溫傳遞。

“二郎。”

“沒事。”

莊揚登上岸,和劉弘站在一起,兩人對面相視,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兩人。

莊揚說:“回去吧。”

在河畔臨近有耕種的人,兩人不會有親昵的舉止。

莊揚走在前頭,劉弘負柴草走在後頭。

莊家院中,阿荷在井邊殺雞,發現莊揚和犬子悠然走來。

這兩人一個秀美溫雅,一個英俊挺拔,都十分年輕,真是賞心悅目。何況這兩人非常親昵,自劉弘搬來莊家住,阿荷不是第一次見兩人相伴左右。

回到院內,犬子卸柴草,阿荷接過莊揚的籃子,她說:“二郎,我來。”

現下莊家只住着三人,往時劉母和劉弘不和莊家人一起吃飯,今日,莊揚吩咐阿荷做三人份的飯菜。

劉弘并非莊家仆役,阿荷也不覺有什麽不妥。

黃昏,莊揚和劉家母子一起用餐,飯菜豐盛。阿荷将最後一盤菜端上,解下圍裳說:“二郎,我明日便就不過來了。”

阿荷不随莊家去錦官城,她打算帶孩子去縣裏找幫人傭工的大慶,先前她已和莊揚說過這事。

“阿荷,你随我來。”

莊揚将阿荷領到一旁,他遞給阿荷一袋錢,遠超阿荷的工錢。阿荷推拒說:“二郎,沒有這麽多。”莊揚說:“收下吧,到縣裏要用錢的地方多。”

阿荷一再道謝,才接下工錢。

莊揚目送她出院子,看見阿荷在和蛋餅相辭,摸着蛋餅頭,說着什麽。在莊家幫傭多年,阿荷顯然有較深的感情,何況任誰家也沒有二郎這般好的人。

靜寂的夜晚,劉弘和莊揚坐在院中,聽着劉母的機杼聲,身邊有竹筍和蛋餅。

今夜,月光明亮,是否照亮了遠去者的道路。算起行程,莊秉等人的馬車,該是出了臨邛,在前往錦官城的路上吧。

“阿弘,我去舅家。”

莊揚起身,劉弘回屋內提燈籠說:“我随你去。”

兩家相鄰,所需走的,不過是一條短短石道,石道樹木多,陰暗不見月光。

張家于去年冬時,将張香出嫁臨邛縣一位商人,這趟舅父護送莊家去錦官城,張家只有舅母和張離,就是算上灑掃煮飯、砍柴挑水的仆人,主仆也才四人。

在織機間的劉母,朝院中看,正見她兒子和莊家二郎并肩走出院子,兩人提着燈,似乎要往哪去。

劉母并未覺察,莊家二郎和她家犬子,有什麽不妥之處。

她又埋頭織布,專心致志,織機上的散花绫就快完成,完成後,能賣不少錢。

劉母對于劉弘想随莊家人去錦官城居住這事,劉母頗為贊同。她雖然是位婦道人家,也懂得竹裏只是一個偏僻的小地方,錦官城更為開闊,更繁榮,她家的犬子不可能當一輩子的農民,在錦官城會有更好生活。

劉弘幫張家檢查門窗,巡視四周,張家深門大戶,比莊家安全。張離玩笑說:“弘兄,要是還放心不過,我去将竹筍喚來。”上次來莊家偷竊的盜賊,被竹筍咬得渾身傷,手臂差點被扯斷。竹筍的威名,可算名傳四方。

劉弘自顧去檢查門窗,張家比莊家有錢,現在仆人都被帶走,就怕有打張家主意的盜賊。

“兄長,我明兒要去縣裏買農具給佃戶,還真得跟你借一借弘兄。”

莊揚笑語:“好,借你。”

劉弘拴勞張家柴草間的窗子,拍拍手說:“阿離,你要借我怎麽去問你兄長。”

三人在院中笑語,張母從窗內探出頭張望。此時,明月當空,星燦夜幕。

清早,劉弘駕車,載着張離、幹貨及劉母的散花绫前往臨邛,除去張離不賣,其它皆要換錢。劉弘進入臨邛縣城,遇到一輛迎面而來的氣派馬車,是輛圍着密嚴屏障的軒車,這是官員乘坐的馬車,頗為惹眼。馬車後跟随着仆從,這些仆從穿着便裝,從儀态步伐看無疑都習武的士兵。

劉弘不怎麽在意,策馬趕路。張離在車上說:“随從的裝束有些不同,似乎不是蜀地人。”

不知坐車中的官員,有着什麽樣的職務。

就在劉弘馬車離去不久,坐在軒車的官員拉開簾子問車夫:“縣府快到了嗎?”車夫說:“回使君,出這條道便就到了。”

使君梁虞坐在車中,一手執着符節,一手摩挲一只木盒,喃喃自語:“已有十六載之久,也不知是死是活,這可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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