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投奔

自從蜀王入錦官城, 臨邛豪富過着心驚膽戰的日子。臨邛多富商, 大多是為避十多年前錦官城兵亂逃來,當年要避的便是蜀王帶來的兵亂, 不想住到臨邛來, 還是沒逃過這劫數。

蜀王在臨邛, 仍是故技重施,跟豪富們索要軍饷, 做法比錦官城溫和些, 即是設宴,将豪富們請去, 然後讓他們獻金。

當然捐獻多的人, 會授予蜀國官職、爵位, 然而精明的商人又不傻,蜀國這都要滅亡了,這些虛假的職稱一子不值。

即使如此,商賈們仍是出錢, 他們也無可奈何。蜀王手裏有兵, 有生殺予奪的能力。

這是臨邛豪富們心思, 他們對蜀王的勒索深感憤慨;至于臨邛飽受匪寇折磨,還得繳沉重賦稅的普通百姓,他們對蜀王的統治更是怨氣沖天。

劉弘便是在這樣的局勢下,領兵前來武陽。

漢軍主力在蒲水駐紮,劉弘讓士兵伐木建營,大有不攻下臨邛不退兵的架勢。

主帳中, 大春前來拜見劉弘,告知他探查到的消息,與及劉弘吩咐他做的事,他也已完成。

劉弘和幕僚們的計劃是和臨邛豪富們取得聯絡和信任,而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臨邛的首富章家。劉弘和章家長生有交情,雖然不是什麽深摯交情,但是不妨試試。

劉弘攻打臨邛,有一個他人沒有的優勢,即劉弘是臨邛人。霍與期書寫的檄文中,尤其強調了這一點,這場戰鬥,是劉弘帶兵回來解救臨邛同鄉于水火。

頗有迷惑性,畢竟這裏還真是劉弘故鄉。

劉弘讓人四處張貼檄文,并發布募兵告示,召集臨邛青壯入伍。

募兵告示張貼隔日清早,便有兩位特殊的男子,領着一衆莊稼漢來投奔。大春大為驚喜,把兩人帶入劉弘主帳。

劉弘離開臨邛,實則不過兩年多,但是他變化太大了,和當年已是天壤之別。

這兩年多的時日,卻沒怎麽在老段和武亭長的身上留下痕跡,還是那麽熟悉的兩個人。只是劉弘身份地位已改變,這兩人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拍拍劉弘的肩,親切直呼他阿弘了。

“拜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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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和武亭長上前,齊刷刷行拜禮。

劉弘連忙下來攙扶,驚喜說:“師父,武亭長,你們怎麽來了!不必如此,快起來!”

“昨夜聽得公子來武陽,正在招兵,我和老段馬不停蹄,連夜趕來。”

武亭長喜形于色,他早就覺得劉弘絕非尋常人,誰想有朝一日,劉弘于以王嗣的身份,領兵出現于臨邛呢。

“辛苦了,一直牽挂師父和武亭長,不想今日能見上。”

劉弘熱情示坐,兩位故人,在劉弘左右落座。武亭長眼尖,在劉弘幕僚中認出了莊揚。

“這不是莊家二郎嗎?”

莊揚起身行禮問候,眉眼含笑,見到這兩位臨邛舊友安然無恙,真是令人欣慰。

“二郎也在公子帳下,不想我們又聚在一起啰。待把仗打完了,我們還去打野豬,吃烤肉,喝酒!”

武亭長頓時豪邁起來,越說越激動。

劉弘笑語:“好是好,不知這西鼓山,還有沒有野豬。”

“那真是沒有了,涞裏連草皮都快被百姓啃光啰。”

老段嘆息,這兩年多來,他見到了百姓凄慘的生活,就連自己,算是有一身本事,也險些走投無路。

劉弘離開之後,臨邛的生活,是一日難過一日。許多貧困人家,被官吏逼得家破人亡,賣身為奴。在這樣的情況下,匪亂越發嚴重,老段不滿縣吏暴戾的行徑,辭去了游徼職務,武亭長也因逮捕匪寇不力,而丢掉了亭長一職。

“我和老段日子還算過得去,妻女都還在,其他人家鬻兒賣女,太凄慘。”

武亭長搖頭,也是一番感慨。

這日故人相逢,坐在一起閑談臨邛的事情,劉弘待他們親切,敬重,仍如以往。

老段和武亭長各自被劉弘授予職務,他們帶來的十數位青壯,也得到了安排。

自此,每日都有許多臨邛青壯前來投軍,聲勢越發浩大。任誰都以為劉弘和蜀王的大戰在即,蜀軍每日都嚴陣以待。

然而劉弘并不想開打,他在等一個人。

也就在老段他們前來投靠不久,大春用馬車載來一位神秘客人,送往劉弘居所。

這位神秘客人,長相清秀,男扮女裝,幾乎能以假亂真。

有趣的是,這夜,劉弘居所難得有一位女子在,這女子像男子般束發,身上穿着皮甲,執劍跟随在莊揚身邊。

“長生?”

莊蘭站在院中等候,見一個神似長生的女子進來,她十分驚訝。

“哎呀,蘭兄,你也在啊。”

章長生故意像女子那般朝莊蘭行禮,這些年不見,他的性情倒是未改分毫。

“長生,裏邊請。”

莊揚笑語,在前帶路。

“二郎,這要不是在軍營中,恍惚還以為舊日的莊家,大家都還在。”

章長生很高興,自從劉弘離開臨邛,莊家去了錦官城,他還以為再無相逢之時。

“是啊,都還在。”

以阿弘為中心,圍簇在一起。

“長生,阿弘兄在裏邊。”

莊家兄妹領長生到屋內見劉弘,屋內除去劉弘,還有霍與期和無疾。

章長生上前拜見劉弘,他看着劉弘,目不轉睛,他當年便十分崇拜劉弘,而今看到身為大将的劉弘,更是欽佩。

“臨邛章長生,拜見公子!”

章長生要行禮,劉弘攔阻,笑語:“長生,你怎麽這身打扮。”

章長生撓撓頭,無奈說:“借得阿妹的衣服,這才躲出來,蜀王有令,不許豪富人家的子弟出城咧。”

蜀王怕叛變,把城中豪富子弟當了人質。

“一路辛苦了,來。”

劉弘引章長生到席邊落座,他對章長生能過來,十分感激。

大春用臨邛籍貫的士兵裝扮成魚販,聯系上章長生,傳達了劉弘的意思。臨邛警戒,這次長生能親自前來,實屬不易,也冒着極大的風險。

霍與期負責布局,他和章長生講述他的計謀。在前來漢軍營中,章長生或多或少知曉劉弘找他的用意,他肯前來,也說明他贊同。

蜀王對臨邛豪富勒索,自然不曾放過臨邛首富的章父。他強迫章父貸他巨額的財物,章父清楚這是要不回的,也只得老實給予。

然而這樣的勒索不會終止,章父自然是心生憤恨,他家再有錢,可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若是要對蜀王下手,唯有在他外出赴宴席時。”

章長生指出了唯一能刺殺蜀王的時機。

“我可以說服阿父邀請蜀王,與及一衆城中要人,舉辦酒宴,然而,公子,務必保全我家人性命。”

這場戰争,章長生自然希望劉弘這方贏,他願意幫忙,但是他也必須保護家人。

“長生,無需如此。”

劉弘不會用這種方式,如果是在章家發動襲擊的話,章家老少數十口,都将有危險。

“只需家尊幫聯絡臨邛豪富,讓他們一心向漢軍。一旦蜀王被刺殺,便就各守家門,勿要參戰。漢軍入城,必是秋毫無犯,我可以親自與你盟約。”

臨邛的豪富們,家僮數量相當可觀,這些豪富,即怨恨蜀王,可也警惕漢軍,他們守着自身的利益,左右搖擺不定。

“公子不用和我盟約,我信得過公子。”

章長生擺手,他知道劉弘的品性。

“此事不難,但需公子一樣信物。”

空說無憑,需得有一樣信物,這個日後事成,也是一樣證據。

“我書寫一份文書予你,另賜你一份節符。”

劉弘欣然答應,他也是這般想。

談至此,事情相當順利,莊揚研墨,劉弘親筆書寫文書,再将文書與節符,一并交給長生。

長生沒在漢軍營中多做停留,攜帶上信物,匆匆離開。

送長生離去,莊蘭想起張離,跟莊揚說:“兄長,要是舅父家能逃出來就好了。”

舅父一家居于臨邛城,也算得上臨邛的豪富,想來同樣出行受限制,要不張離早攜家來投奔劉弘了。

“舅父家無事,大春那邊剛派人去探訪過。”

張家有許多武裝的仆人,在臨邛有一定勢力,暫時不必擔心。

來武陽前,莊揚和家人陳述了準備刺殺蜀王,不發動大戰便就占領臨邛的想法。得到莊家人的贊同,畢竟臨邛有着舅父一家,還有許多相熟的人,不想他們遭遇戰火。這個主張,本是由周景提出,被漢王否決,後得莊揚和劉弘策謀,由莊揚執筆,奏請漢王,才得允許。

莊蘭聽說,這個計謀能否得逞,需要看章長生肯不肯協助,她就要求跟随莊揚一并到武陽來。

章長生和莊蘭關系最密切,當然總體而言,還是需要劉弘刷臉。

莊蘭花費一番功夫,才說服莊母同意,她跟随漢軍出行。莊蘭坐在馬車中,和無疾一樣由士兵護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位貴胄呢。

一路行進,莊蘭和無疾漸漸熟悉,莊蘭深覺無疾的性情像阿平,一點也不似阿弘兄那般有趣。無疾則覺得莊蘭是位粗野女子,而且驚世駭俗,簡直可怕。而且這女子還很得他兄長疼愛,令人費解。

章長生離開,莊家兄妹出去送行,無疾和劉弘止步于院中,無疾問劉弘:“兄長,她一個女子,為何臨邛的富家子要稱呼她為:蘭兄?”

莊蘭明明是女子,卻有蘭兄的稱呼,而那位章長生明明是位男子,卻悠然穿着女裝過來。對于受過正派教育、生性謹慎的長生而言,簡直咄咄怪事。

“無疾,你跟她比比弓射和用刀,就知曉她因何叫蘭兄了。”

劉弘忍俊不禁,阿蘭那點技能,算不得厲害,但肯定穩勝無疾。

兩人的弓刀都是劉弘教授,他自然清楚。

無疾心中雖不滿,但也不願比試,要真輸給一位女子,豈不是要成為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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