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衆人小心沿着神道前行, 首先進入鐘哲眼簾的, 是兩對雕刻精美的錦雞，一對展翅欲舞，一對靜卧如眠, 皆是左雌右雄，栩栩如生。

走到近處, 鐘哲才發現, 這兩對石象生, 根本不是石頭所刻，而是逼真得可怕的塑像，乍一看，根本判斷不出用了何種材質, 頗有些現代蠟像館的意思。

見鐘哲驚詫地看着塑像，成淩走到右側靜卧的雄錦雞前仔細觀察了片刻，又戴上手套, 輕輕碰觸了下。

他退回來對衆人道：“是标本, 錦雞的毛都是真的。裏外似乎用了大量的汞和金銀粉, 應該是防腐用。”

這又是個反常之處，石象生并非石刻而是活體标本。

雖然和鐘哲認知中的神道有着差異，但大體規制都是符合的, 這條道用來通神的判斷應該還是正确的。

沒有更多異樣, 衆人繼續小心地往前推進。

十幾步後，出現的是兩對威風凜凜的黑犬，也是一對動一對靜, 動态的那對犬昂首吼叫的姿态頗能讓人聯想起神話中的哮天犬。

再十來米，是兩對壯碩的野豬，獠牙深長，仿佛随時會沖向在它腳下走過的衆人。

再十來米，是兩對華夏地區罕見的盤羊，兩頭雄羊首上雙角如巨冠戴頭，雄姿勃發，睥睨地看着腳下的衆人。

這些雌雄成對的動物，無一例外都是制作得極為精致的活體标本，因地下環境的封閉和高超的制作工藝，個個都像即刻要躍下石臺，不僅呈現出的效果堪比今天各大自然博物館的标本水平，而且在幽暗靜谧的氛圍和失真的光照下，越發有種神秘的心理壓迫力。

從未下過考古現場的行動組員們，随着标本石象生的一尊尊出現，簡直目瞪口呆起來，隊長張宇更是忍不住道：“哪怕沒有見着什麽寶物，就這些也值了。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古人真是太牛了，這都怎麽做出來的？”

鐘哲回頭答他。“這些動物活着的時候不停用摻雜水銀的飼料喂到死亡，之後再繼續用大量的水銀灌入體內，所有的筋骨皮肉都要深深滲入，務必使其灌滿所有肌理。等預處理過後，再剖開肚腹，用金銀粉屑填滿，可以進一步殺菌防腐。其他應該還摻有一些重要的密法，包括特殊的制作手段，但那些已經完全不可考了。”

兩人對話間，衆人又往前推進了不少，兩側依次出線了兩對少見的白色耕牛，一對耕種，一對靜卧，兩對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一對奔騰，一對靜立。

到了這裏，眼見探照燈所及之處，已經沒了塑像，前方只有整面的石牆，竟像是已經到了頭。

神道竟然斷了，衆人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越發小心地往前挪。等到了最後的那堵石牆前，成淩早早做了止步的手勢，招呼張宇分兩側上前探查，鐘哲亦加入他們。隔了好一陣，三人探完對視，彼此都搖了搖頭。

鐘哲無奈道：“看不出什麽名堂。”

成淩點頭回應，“也沒有任何機關。”

“看來真的是條死路了。”張宇在旁嘆了口氣，準備招呼組員往回走。

忽然鐘哲出聲道：“石牆雖是死的，但這條道卻不見得是死路。”

他目光落在離石牆前不遠處，和最後的兩對汗血寶馬相隔十來米的地方，雖然那兒再沒有放置任何塑像，卻在左右照樣立了四個矮矮的石臺。

鐘哲走到石臺近處，向成淩伸了伸手，似乎在讨要什麽，後者無需問話，就默契地遞給他一支戰術手電筒。

鐘哲蹲身稍稍觀察了下，起身向衆人解釋：“神道的石象生，古代大致有規定的制式，譬如明代，帝王可列十二對，往下王侯品官則依次遞減。

帝王的十二對，列出的六種動物通常是獅子、獬豸、駱駝、大象、麒麟、戰馬。這些事物都有其象征意義，獅子是威嚴禦下，獬豸是公正無私，駱駝是交運亨通，象和麒麟是盛世祥和，馬是征戰四方，顯然都是表現帝王的權禦的。

這條神道的石象生呢，六種動物分別是雞，犬，豬，羊，牛，馬，歸類來說都是極其平常的家畜，和我們之前說的六種瑞獸相差太遠，但此處設立的規制卻又是嚴格按照帝王的級別設了十二對，而且這些塑像用的是特殊的活體标本，這些動物原形從尋找到制作，耗費的財富精力只會是普通石象生的百倍，再加上整個地下神道的挖掘規模，可以推斷出這條石道絕不可能是随意建造，僅僅用來迷惑後人的死路。

它代表的一定是一位帝王，并且其皇權和這十二對石象生有關。”

衆人聽了推斷，露出恍然的神情，紛紛覺得有理。

鐘哲繼續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女娲造人的傳說？”

“用泥土揮出遍地的小人來的那個？”張宇道。

鐘哲點頭，“其實這個神話還有另外半段內容，有人知道嗎？”

衆人正自疑惑，肖娜道：“我有一些印象，好像是說女娲造人的同時，還創造了動物，不過都是小時候讀的了，記不太清了。”

“古籍上記載，女娲用七天造出生靈，初一雞，初二犬，初三豬，初四羊，初五牛，初六馬，初七捏出了人，初七日又稱人日。”

想到一路走來的這條神道，所有石象生的順序陳列完全吻合這個傳說，衆人一時都有些愣了，成淩是知道內情的，并不似行動組成員這般驚訝，他冷靜地提出質疑：“如果這條神道是為娲皇而建，那麽顯然還少了第七樣最重要的生靈，人。”

“不錯，”鐘哲頗為肯定道，“這就回到了我剛才的推斷——這條路并非死路，這個石臺的存在就是用來立人的。我剛剛查看了下石臺的表面，臺面有明顯的縫隙，顯然是可以活動的。

我推斷，出路就在這個石臺上，想要從這條神道繼續往下走，就需要通過石臺，才能到達更深的祭祀場所。

接下來，就是找人來試一試了。”

鐘哲說完看向成淩，“我現在要站上去試試，這樣才能驗證推斷。”

顯然從目前來看，如果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只有這個方法了。

“我來站。”成淩當即攔了他。

鐘哲搖頭，“萬一情況有變你沒法判斷。”

成淩駁回，“萬一發生危險你沒法應付。”

分歧嚴重，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成淩回看整個神道，沉着臉對鐘哲，“前頭六對可都是死物，你要是站上去成了活祭怎麽辦？”

張宇一個勁在旁點頭，“絕對有可能，我聽說古人都殘忍得很。”

鐘哲頗為無奈地搖頭，“我說了，這條是神道不是墓道，是用來接引進入內部參拜的人的，是給活人用的道。建造的人還需要通過此處才能去見神，怎麽會把自己活活搞死。”

“這只是推斷，畢竟有一定的危險存在。”

“還是我來試。”成淩和張宇幾乎同時道。

鐘哲扶額，要是有什麽替代品就好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興奮地對張宇道：“那對大白鵝呢？那個不是活物嗎，拿出來試試。”

“對哦！”

衆人從包袱裏掏出那兩只捆綁得結結實實的大白鵝，一邊一只拎到了石臺邊上。

“聽我口令，然後一起放。”鐘哲叮囑。

兩位組員站位就緒，将鵝身高高舉起，就等一聲令下落到臺上。

随着“放”字出口，兩只鵝同時掉到石臺正中，然而，沒有任何動靜發生。

鐘哲頗為奇怪地跑到一只鵝旁，他用力戳了戳石臺，除了臺面上依然清晰可見的縫隙，整個石臺紋絲不動。

他想了想，回過頭道：“這樣看來只有一對是不行的，沒法子了，必須四個空着的石臺一起試。”

他搶在成淩和張宇之前道：“我必須占一個，不然你們倆下去完全是抓瞎。”

張宇自告奮勇地話還沒說出口呢，就接受到了成淩射來的冷峻目光。

他自覺後退一步，誠懇叮囑：“你們小心。”

站上石臺之前，成淩再次清點了一遍身上的裝備，随後走到鐘哲身側，替他依樣清查裝備。

當鐘哲前後轉身，像個木偶似地被成淩擺弄時，他忍不住輕聲對成淩道：“還好帶上我吧，不然你帶着他們獨自進來，肯定一無所獲。”

成淩猛地一下抽緊了鐘哲身前的繩索，迫得鐘哲整個人朝他倒去，條件反射地伸出雙手撐到他肩上，這姿勢頓時就有些暧昧尴尬了。

成淩這才不緊不慢道：“破了我的紀律，又不肯聽話，就讓你這麽高興嗎？”

“要聽實話嗎？”鐘哲忍住笑，咬住下唇道，“哈，可比高興還高興。”那眉梢眼角簡直要飛起來。

“鐘哲？”成淩低下頭看他。

“嗯？”

“給我全須全尾地回去，留着好好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