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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察·易再次點名成淩探路, 正是因為此前要求鐘哲自投羅網時, 跟來的人中，第一眼他就認出了這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查出底細的家夥。

越是查不到底細, 此人便越是危險，是個必須盡早除掉的釘子。現在還沒到最後關頭, 還用得上鐘哲, 不能徹底撕破臉。

所以李察·易并不急着立馬要了成淩的命, 但這不妨礙他拿他當探路的棋子，正好物盡其用，晚些再好好和他算算當初在法國虎口奪食的賬。

鐘哲十指緊握，不由自主搖着頭望向成淩, 成淩則輕輕回以點頭，甚至還對他勾了勾嘴角，“神道上決定站上石臺繼續勘察的時候, 你不是堅定得很, 現在怎麽猶豫了？

大專家, 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你可不止身價和臉蛋讓人印象深刻。”

鐘哲目瞪口呆簡直張口結舌，這人這當口竟然還能調侃起他, 甚至後半段語氣太過認真, 都讓他分別不清成淩是不是真有幾分真心話在裏頭。

張宇同樣想要跑到前頭去替了成淩，被李察·易的人拿槍擋了，又見成淩對他做了個休止的手勢, 只能瞧着隊伍的核心人物前去冒險。

不論個人感情，即便單純對于任務而言，成淩也是不可替代的。這點鐘哲和張宇都無比清楚，同樣，李察·易也無比清楚。

雖然成淩才是上去走臺階的那個人，但到底要怎麽走，如何才能避開機關，真正的考驗實則大半落在鐘哲身上。

這第一步還沒走，就已經來了難題，置放巨鼎的九級高階的兩側，皆鑿有向上通行的窄梯，這意味着兩邊皆可上下呢，還是有固定的程序，祭祀者只能從一側上，另一側下。

若是走錯了順序，天曉得還會有什麽機關落下。

此刻兩側窄梯上的長明燈被點亮，呈現出不規則的曲線一路至頂。只是左右最底處的石階上，不少油燈被此前掉落的石錐砸亂砸破，至今仍未亮起。缺掉了數盞燈火，底下早已看不清原先的圖形，但大體來看，窄梯兩側的燈線應該是對稱排列的。

高叔也看出了石梯上的關卡，征得了李察·易的同意後，他靠近鐘哲和成淩道：“有道是‘文左武右’，應該是兩邊都能上下。”

鐘哲沒有馬上應聲，成淩看着他又往左右兩側的窄梯前走了個來回。

回到兩人身邊，鐘哲臉色凝重道：“我和高叔的意見難得不一致，我覺得應該是左上右下。理由是，這階梯上的燈之所以看着曲曲折折，是因為這是按着禹步的走向排的。

如果兩側都能上下，那麽長明燈的擺放曲線應該是同向的，左扭都是左扭，右折都是右折，可現在兩邊卻是左右對稱，所以我推斷是左上之後右下時反踏七星，這樣才會呈現出對稱的樣子。”

高叔嗯了一聲，提出道：“這些燈的排列很清楚是比照着北鬥七星來的，所以我同意你的禹步推斷。但左上右下我還是保留意見，文武左右對稱走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鐘哲長吐出口氣，“這确實也是我覺得最棘手的地方，并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只能說可能性要小得多。”

成淩決定一樣樣來搞清楚，他先問：“禹步是指一種步伐？”

鐘哲點頭，一邊指向高臺，一邊解釋道：“兩側窄梯上的燈是按照北鬥七星的形狀排列的，每九階，也就是中間一個高階的距離，恰好能走完一套完整的禹步。

你仔細看第二個高階旁九盞長明燈的曲折排列，剛好指引出一個完整九步的走法。

北鬥七星的分布雖只有七顆星，但要完全模拟出這個圖形，卻需要走九步來實現，所以禹步的全稱是禹步九星法。這步伐相傳是由大禹所創，之前高叔就曾說過，禹是共工氏的後裔，祭殿上采用他所創立的步伐本就很符合建造者的認知。”

高叔接口道：“這階梯上到處都是九這個極數，象征着九五至尊華夏九州的天命所向。禹步的每一步都有引申含義，代表了八卦中的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以及中宮九個方位，同時每走一個方位就象征了腳踏九州中的一州。

所以，無論是從左右哪一側上，一旦你踏上禹步，就要保證每一個方位都要準确無誤才行。俗話道‘不踩九州兵不動，要踩九州兵才行’。踩錯了可是要命的事。”

成淩見鐘哲凝重的面色從談話開始就沒放下過，眉頭都快皺出川字來了，眼見他聽了高叔的話，就要轉身向李察·易開口，成淩伸手攔了他。

“你知道他不會同意，這種情形，我也不會同意。你和高叔都不能有閃失。”

鐘哲只覺成淩望着他的目光宛如深泓潭水，清澈平靜之下，有看不見的漩渦将他卷入。

成淩幾乎是用不可抗的聲音對他道：“鐘哲，你來教我。”

兩人很快開始了教學，一個示範一個學習，高叔亦在旁幫着指正。

禹步并不算十分難學的步伐，何況走階梯需要的是踩步準确，并不需要掌握在其他場合使用時，配合禹步施展的那種複雜身姿。

将步伐練習準确就是成功。鐘哲教得全神貫注，成淩學得認真，很快已能一步不差地正向走出來。

這時，此前懸而未決的問題又被提了出來，到底是左上右下，還是都能上下。

如果真是“文左武右”，那就需要兩個人同上階梯，左側之人象征文官，右側之人象征武官。

鐘哲和高叔兩人在旁商讨了一陣，還是沒能有個肯定結論，成淩見李察·易不耐煩地望了過來，提醒道：“時間不多了。”

無法決斷的兩人對望一眼，鐘哲不得已轉向成淩，“你選吧，上去的人是你，我們的讨論你都聽見了。”

“我選你的意見。”成淩的回答幾乎毫無停頓。

鐘哲極為認真道：“別忘了你的話，絕不能因情緒影響了理智的判斷。”

成淩冷着臉，過于嚴肅的神情使他的表情淡漠，線條如石刻般堅硬，“你是上頭選定的專家，是可以在任務中無條件信賴其意見的專家。這是我接到命令時上級就給出的明确指示，我選擇無條件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鐘哲啞口無言，停頓了半刻，才想起來提醒，“如果是這樣，你下來時就需要反踏七星，也就是将禹步倒走。我們再練練。”

等到步伐再次記熟，就在成淩準備上前的時候，一直在旁暗中觀察着三人的李察·易讓手下交給成淩兩只油漆筆。

“記得上去的時候一路标記，別想着耍花樣，想想你的屬下，待會兒我會讓他們先走在前頭。”

鐘哲氣極，這綠眼睛的耗子果然奸詐，不僅要人幫他探路，還要人保證給他留好後路，讓他待會兒能親自安全地上去，甚至為達目的不惜用行動組成員的生命威脅成淩。

鐘哲實在恨得牙癢癢，就差真的觸動點機關讓李察·易嘗嘗滋味了。

成淩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轉身在衆人緊張的注視下走向高聳的祭臺。

鐘哲跟在他身後，行過那九只青銅巨鼎時，渺小的凡人在堆疊如山的鼎身下，強烈地感覺到那亘古宏大的氣勢猶如實質壓迫下來。

成淩目不斜視，直直走到了左側的窄階前，早有兩個組員上前幫忙，将先前的屍體拖走。

他擡頭望向高臺的頂端，那裏依然朦朦胧胧不見真容。成淩轉身，靜靜望向鐘哲，示意他停步。

此刻，兩人竟都能一言不發，僅僅平靜地深凝注視了對方片刻。

成淩最終轉身。

鮮血還殘留在起始的階梯處，現在他就要重走這段數百年未有人踏足的窄梯，并直至祭臺那始終藏在面紗中的最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