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衆人矚目屏息之下, 成淩踏上了第一級階梯。

大殿內靜悄悄, 什麽也沒有發生。

鐘哲的判斷對了,是左上右下。

成淩側身,穩穩踏出第二步, 折轉,第三步。

第四步。

第四階上原本亮着的長明燈忽然暗淡地搖了兩搖, 滅了!

鐘哲猛地心跳漏了拍。

後頭不知誰喊起來, “不行, 快退!”

成淩卻沒有退。

鐘哲也沒有退,他甚至仗着原本就在祭壇的近前,幹脆幾步跑到了左側的窄梯下。

“怎麽了?”他焦急朝向階梯上的成淩,只想知道岔子出在哪兒了。

高叔已在後頭喊:”快回來!”

人人戒備, 生怕頂上或者任何未知的地方又要跑出機關。

一片緊張中,成淩不急不緩蹲身,向腳邊的長明燈探去。

片刻後, 他鎮靜地轉頭對鐘哲道:“應該是被之前的石錐打歪了, 燈芯勉強點燃後, 油脂融化流了出來,所以很快燃盡了。”

鐘哲點頭,松了神情, 底下的衆人也都呼出口氣。

成淩很快走完了第一個九階, 接着是第二個,從他踏上第八個高階的起始處起,底下的人又開始緊張起來。成淩的身影已經離得很遠, 僅憑肉眼已不太能看清他的動作,只有背影在移動,再有幾步,祭臺的頂端就在望了。

空曠的正殿靜谧無聲,只有塵封着的古物散發出陰寒陳腐之氣和毫無暖意的燈火。

直至成淩擡腳踏上最頂端,鐘哲才覺差點憋過氣去,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從第八個高階起就已經屏住了呼吸。

成淩的身影又繼續往前,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裏,又過了片刻,再次出現時,人已經是面朝着大殿,顯然祭臺頂部的部分要比下面深闊得多,出現了視線死角。

成淩開口時,聲音聽起來遙遠且有很長的回音:“頂上是個舞臺大小的平臺,有祭壇和祭祀用品,有一面巨大的鏡子,還有兩道紗簾阻隔祭臺和下面的空間。”

衆人恍然,此前最高處的祭臺總也看不清面目,很可能是被這兩道紗簾擋住了。

李察·易指了指高叔和小妹,向手下吩咐道:“你們倆留下看着他們。”他繼而轉向另兩個,“你們跟我上去。”

鐘哲頓時有了打算,已經有成淩在頂上的情況下,李察·易頂多只會允許他們這邊再跟上去兩人。

他不動聲色和張宇交換了個眼神,張宇瞟了眼石頭。

鐘哲心領神會。

李察·易果然道:“鐘先生請吧,再挑兩個前後開路的。”

鐘哲點了張宇石頭,李察·易卻将石頭換了肖娜。

鐘哲只好帶着肖娜走在最前面,之後是李察·易和他的一個手下,然後是張宇,最後是李察·易的人押後防備。

有成淩事先标記好的路線圖,又有同樣不懂步伐的石頭張宇走在前後作保,李察·易踏上階梯很是放心。

鐘哲小心提點,一群人雖然走得慢了些,之前大殿中針落可聞的緊張氣氛卻也緩和了不少。

等到從窄梯上真正開始攀爬時,鐘哲才看清正中擺設的青銅巨鼎內的模樣。

深色略帶粘稠狀的不明液體內,浸泡着大小不一的雪白蛇骨,數不盡的窄小蛇頭裏,是密密麻麻的巨大眼窩,仿佛無數黑色漩渦,層疊的蛇頭顯露在臨近液體表面的地方,仿佛随時能将人拖入鼎內。

鐘哲很快移開目光,收斂心神,專心領着後面的人往第三個高階進發。

成淩等在高臺的邊緣,看着鐘哲領頭攀爬上來時,伸出手拉了他一把,鐘哲借了力,兩人憑着慣性貼近,成淩在他耳邊問:“爬這麽高,受傷的地方感覺怎麽樣?”

鐘哲聽了,原本緊繃的臉上露出笑容,抿了抿嘴,“疼——”又忍不住促狹道:“待會兒要是撐不住了,你背我下去?”

他知道這還遠沒到開玩笑的時候,可看着成淩此前孤身一人一路攀到祭臺,又經了燈盞熄滅的那個瞬間,此刻的鐘哲就是忍不住想要說點什麽。

他壓根沒在意成淩會怎麽回他,可無論哪一種,他都沒想到,成淩會認真思索道:“背着會拉伸腹部肌群,只會更加重傷勢,抱着,你才不會用力。我待會兒抱你下去。”

從用詞到語氣,他都在說真的。鐘哲慌忙搖頭。

後頭的肖娜已經緊跟着上來,因只聽了後半句,一頭霧水地看着兩人,又以為自己聽岔了,還沒等她搞清狀況,後頭的敵人接二連三上來了。

等到一行六人都上到頂端時,祭臺的整個頂部終于在衆人眼中露出了真容。

穿過前後兩層薄如蟬翼的紗幕,祭臺正中的最底處立有一面碩大的銀白色圓鏡,所有人的目光都先被這面鏡子吸引過去。

李察·易看了看鐘哲,“這是銀鏡嗎?”

鐘哲沒有立即回答。

即使大殿處于常年封閉狀态,但空間巨大,僅是空間內原本的空氣和物質就足以使這面鏡子失去光澤,很難想象能一直保持衆人現在看見的這般銀光閃爍,熠熠生輝。

在此推斷下,鐘哲謹慎地走至近處,仔細查看了下鏡面前後,得出結論道:“這是面銅鏡,用了‘水銀沁’的古法。

鏡面像銀制是因為用了‘玄錫’,古人稱為‘磨鏡藥’的東西,是用錫汞為主配有其他多種礦物質制成的粉末。用這種粉末狀的‘磨鏡藥’,一層層精細打磨在光滑的銅鏡表面,就會像今天的金屬鍍層一樣,起到防氧化和反射的作用,鏡面最後就是現在看到的樣子。”

讓鐘哲大為驚奇的是,古人以此處理的大多是巴掌大小的銅鏡,這樣一面直徑一米以上的銅鏡,對工藝的要求成倍提升,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才能達成這樣的極致之作。

李察·易皺着眉問:“這有什麽作用?”

鐘哲看向不遠處銅鏡正對的一組祭壇似的擺設,邊走邊道:“這就要看看那裏頭有什麽了。”

銀色鏡面經銅架支撐,位于接近大殿的最頂端,微微向下傾斜約有十五度的夾角。在它照射路線的下方,設有一個圍起的祭壇,祭壇呈四方型,內裏用各種玉石和五彩寶石雕刻拼接成山川河流,模拟了一幅生動的九州山河圖。

尤其是五岳四渎,比如泰山用青色玉石雕刻,華山用無瑕白玉,中岳嵩山則是黃玉……而四渎則都挖出了精致的河道,看樣子曾有活水可以流經長江黃河。

衆人對這個寶石做的古代沙盤模型看得目不轉睛,都被這璀璨精細所震驚。

在整個四方祭壇的正東,臨近泰山處,立有一個圓形的漢白玉石柱。

石柱的正中有個圓形凹槽,底座上嵌有精巧的黑白雙魚,魚身圖案花紋與鐘哲早前進入享殿時所見的一模一樣,只是雕刻得更為精美華麗,魚鱗片片魚須根根皆纖細入毫。

李察·易壓抑着興奮道:“找到了。”他轉身厲聲吩咐兩個手下,“看緊他們。”

随後,成淩只見李察·易歡喜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長圓型皮盒。

打開皮盒,裏面是一截宛如玻璃的碧玉樣圓柱體,鐘哲緊挨着成淩輕聲道:“是河圖。”

兩人注視着李察·易将它鄭重放入凹槽內,眼見圓柱體嚴絲合縫地嵌入了底座中。

緊接着轟地一下,石柱的周圍直接噴出火來。

衆人被逼得猛然退開幾步。

定睛再看時,火苗竄起包裹住整個漢白玉石柱,河圖已徹底落入了火焰中。

李察·易面色驟變,剛要沖上去搶出河圖來,發現碧玉般的玻璃柱體越燒越亮,肉眼可見得清晰透明起來。

他緩了緩手,緊盯向火焰中的河圖。

只見那碧泓一般的圓柱體內,漸漸浮現出兩條首尾相接的游魚來。

火光映襯下,兩條魚搖曳擺尾,仿佛在碧色圓柱形魚缸內逍遙游動的兩尾錦鯉,衆人隔着火焰觀賞這奇景,一時竟全然分不清這火中游曳的雙魚到底是真是假。

衆人還未就眼前景象回過神,四方祭壇的另一側,地面發出了咔咔機關啓動聲,動靜頗大。所有人如臨大敵,人人擺出戒備姿勢,這時正南的地面開裂,緩緩升起一只漢白玉石龜,龜背上被刻意镂空,原該有龜甲處留有一片凹陷。

李察·易看向鐘哲,聲音緊得失了真,“交出洛書來。”

鐘哲搖頭,“你剛剛不是搜過兩遍了?”

李察·易冷笑了兩聲,看了看和鐘哲站在一塊的四人,“搜身時沒搜出洛書,我一度以為自己想錯了,直到後來你們留的那些尾巴溜進來。

鐘哲,你下來考察享殿一定會把洛書帶在身上,你是把洛書留給了那些尾巴!現在,洛書不是在你們四個身上,就是在下面那些人身上。

交出來!我可沒耐心再搜一遍,不交,我就先從你妹妹動手!”

鐘哲無奈,看了眼肖娜,肖娜則對兩人的對話有些迷茫,她轉頭看向成淩,成淩點了點頭,解釋道:“就是鐘哲交給你的那個東西。”

肖娜一時有些呆愣,回過神來,才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龜甲來,李察·易奪過,放進了龜背的凹陷處。

龜甲才嵌刻進石龜,機關轉動的聲音就開始不絕于耳,只見石龜沿着河道開始前行,轉入黃河後,衆人眼見河道前方竟堵着一塊山石。

李察·易急道:“去把那東西挪開,讓石龜過去!”

“別動!”鐘哲指着那山石上隐隐雕刻出的龍紋,“這是龍門,等它撞。”

石龜進入此段後竟加快了速度,果真昂首撞向山石,被稱為龍門的山石沿着設好的縫隙裂開,倒向兩邊。

一切都經過精密計算。

就在此時,大殿內的長明燈呼呼熄滅,眨眼間已滅了大半,幽幽火光中,祭壇上方落下整片黑色簾幕來。

衆人大吃一驚。

“不好!”不知誰嚷起來,七人不分敵我先後躍出簾幕之外,避開暗中藏着的危機。

跳出幕後,卻見之前的兩層紗簾上,竟出現了兩條碩大的擺尾龍魚,巨幅的白色簾幕上,仿佛電影動畫來回游曳着兩條大魚,魚身之上,則是裂開的龍門和倒映的山川河流。

祭臺下的衆人同樣看到了這驚奇的景象,由于突然出現在高臺之上的空間裏,如夢似幻,人人擡頭呆望,怔愣間甚至比頂上的人還要吃驚。

“這是,魚躍龍門?!”鐘哲腦中快速将銀色圓鏡,燃燒的火中河圖,石龜馱洛書,以及最後降下的黑幕聯系在一起。

他轉頭看向黑幕,果然幕布中央透着個發光的孔洞,鐘哲恍然驚醒,掉頭就往黑幕裏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都不出聲,是因為徹底走劇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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