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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鈴響,正正好八點整,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有種春日特有的軟蓬。

林小松趿鞋下地,循着油煙機的哄哄聲走了過去。

楚毅穿着白襯衫,袖口朝上挽了幾褶,外面套一件棉麻質地的灰色圍裙,幹淨斯文,越發顯得模樣清俊。

林小松站在外頭,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西紅柿雞蛋面快煮好了,砧板上齊整地切了兩排蔥和蒜,聽見動靜,男人回頭看了一眼:“面快好了。”

“哎。”林小松應一聲,腳步蹿了進去,斜倚在竈臺上側目盯着男人,“楚毅哥,你今天是不是要出門啊?”

“有個面試,昨天跟經理請過假了。”男人解開灰色圍裙,三兩步走出小廚房,“去刷牙,一會兒面坨了。”

“那你昨兒晚上怎麽不說你請過假了。”林小松怔了怔,好半天才反應出這段對話的關鍵,驚訝道,“你是說你要去考醫院啊。”

說話的功夫裏,他自己也跟着走出了廚房。

擺置在客廳角落的冰箱門被打開了,楚毅從裏頭拿了塊吐司和一盒牛奶出來,阖上門,看見了旁側傻站着的林小松,随口解釋:“來不及吃早飯了,我打個車去。”

林小松還算有點眼力見,奔着跑去卧室把衣櫃裏的那件西裝拿出來,家裏沒有熨鬥,他勉強用熱毛巾抹了幾下,熨帖平整後給男人穿上了,十分關切地問道:“那你考上了,以後還去餐廳上班嗎?”

楚毅沒搭腔,撕開牛奶盒子仰頭灌了一口。

男人的粗大喉結在林小松的視線裏起伏跳動,他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把男人送下了樓。

送去面試,送去找體面的新工作,也許還會送得離他的生活越來越遠。

今天是餐廳兩周年店慶,打六折,正值飯點,排隊的人還挺多,後廚的人手就這麽點,各個都忙得腳不沾地屁股生煙。

“咱經理是怎麽回事啊!這麽忙的日子還能批人假!”大飛抱怨道,胸前抱着一疊髒盤子,“林小松,楚毅今天到底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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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松規規矩矩地幹他的事:“我怎麽知道。”

劉志豪酸不溜秋地插一句:“看緊點,別跟人跑了,到時候你都沒地方哭去。”

“管的着嘛你。”林小松甩臉子橫了他一眼,小身板撒溜兒地繞過劉志豪,跑去主廚那邊幫忙。

一直到下午,林小松這邊都沒收到楚毅的任何消息,他自己又不敢打電話問,怕打擾到那人,于是就這麽抓心撓肺地煎熬了一天。

臨近下班,他給楚毅發過去一條消息——

「楚毅哥,面試結果出來了嗎?」

林小松覺得自己現在特別扭,一面希望楚毅得償所願,一面又盼着那人名落孫山,最好一輩子平平凡凡,同他綁在一起。

下班前林小松跟劉志豪吵了一架,也許是因為楚毅沒回他信息,他憋着的脾氣一下子就爆發了。劉志豪成了他的發洩口,吵着吵着兩人直接動起了手。

林小松的力氣不及人家,拳頭上讨不到半點好處,臉被劃開了一個口子。膚色白,襯得傷口異常醒目。

他捂着臉哎呦了幾下,劉志豪到底年紀也小,吓到了,掏了三百塊錢給他,算是醫藥費。

楚毅到家那會兒,林小松恰好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張臉耷拉着,嘴唇翕動“咯嘣咯嘣”地磕着瓜子,五香味的瓜子仁香氣開胃。

他擡頭,故意把臉偏了幾分,可憐兮兮地袒露出那道新傷。

“臉怎麽呢?”楚毅随口一問,順便放下開門的鑰匙。

“劉志豪弄的,他今天又胡說八道了,還動手打我……”林小松喋喋不休,男人已經走進了卧室,顯然并不打算聽這些雞毛蒜皮。

楚毅換了件家居服出來,一個人去陽臺上呆了會兒。

天色漸黑,樓下偶有過路的人影,林小松也踱了過去,繼續絮叨他今天是怎麽被劉志豪欺負的。

“能讓我安靜一會嗎?”楚毅轉身撩了他一眼,面色不耐,他摸出一根煙,點上,咬在嘴邊深吸了一口。

林小松閉口不敢言,悄悄退回到剛才的位置,繼續嗑他的五香味瓜子。

屋內一時靜谧,隔壁的獨居老太太家應該是來了客人,寒暄一聲高過一聲,看樣子還得持續好久。

少頃,楚毅的手機鈴響了。原機自帶的标準鈴聲,刻板又單調,跟他的人一樣,不解風情。

楚毅接起:“什麽事?”

電話是他媽打來的,楚母前年剛從地稅局內退下來,每個月一萬多的退休金,開銷方面不拮據也不見得多麽闊綽。

他媽是典型的AB型血,喜歡掌控一切,早年把丈夫給擠兌跑了,這些年以兒子為榮,走哪兒都愛跟人炫耀,活脫脫的市井婦女。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過問,可你總得先把人生大事給解決了吧,你二姨給你介紹了個在大學裏搞行政的,我看過照片了,挺文靜一姑娘,家裏條件也好。”

楚毅不鹹不淡:“這事以後再說吧。”

“再說再說,哪次不是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姨家的都抱倆兒了。”

楚毅覺得這個話題有些無聊,眉心微蹙應承下來:“我抽空去看看。”

電話另一頭的楚母立馬喜笑顏開,連聲音都變了調:“那我跟你二姨商量個時間,你們小年輕先見個面,記住了,別跟人說你把工作辭了,就說還在原來那單位。”

冰箱上的吊蘭有些枯黃了,林小松把它抱下來搬去陽臺透透風,又給它灑了些水,然後把那花盆挪到了楚毅腳跟邊,悶頭悶腦地問:“剛才是誰的電話啊?”

楚毅看着林小松,內心哂然:說他像個孩子吧,其實有時候心眼挺多的,并不完全是表面上那般天真無害。

“你想問什麽?”男人忽然反問。

林小松說不出話來,他想問的太多了,一天一夜都問不完。

見林小松不說話,男人轉了話茬:“洗澡了嗎?”

林小松擡頭看着男人,搖搖頭。

楚毅伸手揉了揉林小松的頭發,像對待寵物那般,聲音緩和下來,“去洗澡。”

林小松會意,抿嘴笑了笑,踮腳勾住了男人的脖頸,小聲低嗡:“一起。”

“你先去。”楚毅的臉上看不出半分熱情。

林小松的整張臉幾乎紅透了,一想到即将要發生的事情,他趕緊收了手,彎身把那盆吊蘭又給搬了回去,臨了還回頭看了眼男人,說:“那我先進去洗了。”

男人颔首,不留戀地轉過身去,神色悠沉。

二十分鐘後,林小松裹着白色浴袍出來,發梢還在濕漉漉地滴着水,夜涼如水,他渾然不覺得,蹑手蹑腳地走回陽臺從背後抱住了男人,下巴抵在男人背部,仰着頭笑:“楚毅哥,我洗好了。”

楚毅反手把人帶進了懷裏,目光戲谑,再不是白日裏的斯文君子,而是欲望本身,他輕輕捏了幾下林小松的臉,“去房間等我。”

聲音聽上去有些啞,指尖的溫度有些燙。

兩人相處的這半年多,林小松一直很聽男人的話,他十七歲從老家出來到北市打工,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市儈的,缺心眼的,五大三粗的,獨獨沒見過這樣張弛有度的男人,聽說他還是個博士呢。

在他淺薄的見識裏,這個男人什麽都會什麽都懂,很了不得。

有個詞叫“鬼迷心竅”,林小松算是把它演繹到了極致。

楚毅洗完澡上床,林小松害羞地躲在被窩裏,只露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外面,笑眼彎彎的,裹身的那件白色浴袍散落一旁,可以想象被子下面的無限風光。

“把臉露出來。”男人的右手緩緩探進被子裏,面部表情依然是中規中矩,有些隔離在欲望之外。

林小松怕癢,他承受不住地笑起來,整個身體都在亂顫,被子也被胡亂地蹬掉了。

楚毅躺過去,掐着林小松的腰攬了一把,鼻端嗅出了淡淡香氣,聲音低啞粗狂:“噴了什麽?”

林小松自下而上地望着男人,從薄唇到鼻眼皆是熠熠生輝的好看,哪怕見慣了男人的樣貌,他還是會沉浸其中,而後越發的難為情,說話都結巴起來:“就……花露水啊。”

楚毅将人攬緊了些,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挺香。”

半夜,手機鈴突然響了,像引吭高歌的鬼魅。

楚毅皺着眉坐起來,拔下床頭櫃上正在充電的手機,按了接聽鍵。

電話是他的本科同學趙瑞打來的,兩人大學時一個宿舍,畢業這些年又一直聯系着,關系很鐵,趙瑞也從不跟他賣關子客氣,這會兒開門見山直達要意:“顧旭陽回來了,我剛才在老金的酒吧碰到他了。”

楚毅頓了幾秒,口氣如常:“他現在怎麽樣?”

“我看他應該過得還不錯,人比以前稍微瘦了點,他說香港那邊生活壓力挺大的,打算回北市工作。他今天老向我打聽你,看來是舊情難忘啊。”

楚毅愣怔了片刻,他鮮少會有這樣失神的一面。

趙瑞不等對方說話,又自顧說了起來:“當年是你對不起他,要是還喜歡,就趕緊把人追回來吧……聽他的意思,他這幾年好像一直單着。”

說完,趙瑞忽然意識到了一個無可避免的問題:現在的楚毅,身邊還多了個林小松,雖然關系不清不楚,可到底是睡過了。

對于林小松,趙瑞知之甚少,只匆匆打過幾次照面,并無深交,楚毅也從不帶那人進入他們的交際圈,很有種“金屋藏嬌”的意味。

不過林小松可不是“嬌”,他大概屬于生活的調味劑之類,永遠成不了主菜。

林小松看出了男人的不對勁,他在被子底下捏了捏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了聲“楚毅哥”,趙瑞聽見了,嘆了口氣,說:“過幾天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客。”

楚毅從煙盒裏摸了根煙叼嘴邊,打火機“啪嗒”一響,他說:“不必了。”

趙瑞沒好氣地說:“你就繼續端着吧,懶得管你!”說罷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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