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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松根本無家可去,他一個人沿着馬路漫無目的地閑蕩,走到哪兒算哪兒。幾近半夜,天寒地冷,他剛才出來得急,身上就只穿了件套頭毛衣,這會兒實在單薄。
他忽然很想念他奶奶在世時常給他在爐子邊烤白馍馍,然後一邊納着鞋底,一邊看大孫子在炕上撒潑打滾,那厚厚的棉鞋底他能穿着跑一個冬天。
滿屋子的香馍馍味啊,他如今只有在夢裏才能聞見。
林小松坐在馬路牙子上給王平川打電話,渾身哆嗦,噴嚏連打了好幾個,他在北市只有這麽一個來往親密的老鄉。
東北人豪氣爽快,一聽林小松就在他家樓下,他跟他媳婦立馬套了件外套出來了。
王平川的媳婦叫周玥,家在北市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裏,兩人交往一年多,除了沒辦婚禮,基本跟過日子差不多。
“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快跟姐回屋去。”周玥拉着林小松就往樓道裏走。
林小松收住眼淚:“小玥姐,打擾你們了。”
周玥領着林小松直往家裏走:“在姐這兒還說什麽打不打擾的,見外了,你跟平川是老鄉,老鄉在外頭就該互相照應着。”
這時的北市還是全城供暖,屋裏頭就跟睡覺時的熱被窩一樣暖和。周玥一進門給林小松沖了杯紅糖姜茶,雖是女人喝的,男人喝了一樣能驅寒。
王平川後腳至家,擱下鑰匙,正想問林小松發生什麽事了,周玥這邊已經準備好小青菜和牛肉,打算給這個小老鄉弄點宵夜。
她圍着圍裙從廚房出來:“晚上的飯菜沒剩多少了,姐給你下碗面條。”
林小松忙說:“小玥姐,不用了,我不餓。”
“人受凍了就得餓,把肚子填飽,回頭睡一覺,啥事沒有。”
林小松說:“謝謝。”
周玥笑呵呵地指了指林小松:“你看你,又見外了。”說着話,她就開始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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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松杵在廚房門口站着,十分不好意思,大晚上本來就不該來打擾別人,現在更是給人家添了麻煩。
“站着幹嘛,來,過來坐。”王平川招呼他到客廳裏坐。其實算不上客廳,這間屋子比他和楚毅租的那間還要小,餐廳客廳共用,大概還不足八平米。
林小松拘謹地坐下,手裏抱着杯紅糖姜茶,他小口小口地抿幾下。
王平川瞅着廚房裏頭的人,笑了笑,對林小松說:“你小玥姐啊,就這個性子,咋咋呼呼的。”
林小松也朝廚房裏面看去,那個女人的背影就映在他的瞳仁裏,他所能聯想到的一切女性形象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美:“小玥姐真好看。”
王平川聞言哈哈一樂:“你可別當着她面誇她,一準嘚瑟上天。”
牛肉青菜面焖鍋五分鐘,周玥給林小松盛了一碗端上來,磕點胡椒加點醋,聞着還挺香。
林小松局促地把着碗,低了頭,細嚼慢咽起來,也許是剛才在外頭嗆了冷風,這會兒聞得碗裏的牛肉味,只覺胃裏泛酸。
剛開始還能忍住,到後來那股惡心感愈來愈重,林小松捂着嘴直奔衛生間。一會兒過後,他洗幹淨了臉走出來,十分抱歉的樣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打算硬撐着都得把那碗面塞下肚,決不能糟蹋別人的心意。
“別吃了,一會兒又該吐了。”周玥見他嘔吐得厲害,給他倒了杯白開水放桌上,“喝點水吧,怎麽回事啊,吐這麽厲害。”
林小松還惦記着那碗面,眼巴巴地盯着:“最近腸胃不好,剛才在外面嗆了點冷風。”
“你這哪是嗆了冷風啊,回頭去醫院看看,要是搞出個慢性腸胃炎來,以後有你受的。”
王平川附和:“是啊,挑個時間去看看,在外頭身體一定要保重好。”
林小松點點頭,瞅了瞅周玥說:“姐,那個面我還想吃。”
周玥心說這孩子嘴巴真闊,随便下碗面條都能當成山珍海味,一時間五味雜陳,覺着漂泊在外屬實不易,對林小松的憐憫之情更多了些。
周玥就在一旁坐着,跟他随便扯些家長裏短。
“真吵架啦?”見林小松點頭,周玥接着便說,“那男的可真行,你今天就睡我們這兒,我看他着不着急。”
林小松擡起頭,眼神執拗:“不了不了,我一會兒就回去。”
周玥原就是嘴上說說,這會兒忙順着梯子下:“那行,我給你找件外套去,一會兒回去別凍着了。”
林小松道完謝,又埋頭開始吃面。胃裏稍微好點了,沒剛才那麽泛酸。
不多時,林小松擱在面碗旁的手機響了。
他瞥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心裏又驚又喜,囫囵咽下最後一口面條,擡頭看看王平川,一時拿不定主意。
王平川會意:“是楚毅吧。”
林小松點點頭,樣子有點愣。
周玥正拿了件外套走過來,“誰的電話響了?”
“是我的。”林小松說。
“怎麽不接啊。”周玥抖了抖手上的外套,櫃子裏放久了,衣料有些起皺,“一會兒你回去,就穿你哥這件吧,他穿嫌小。”
電話聲沒響太久,忽然就停了。林小松拿着電話左右看看,眼見着屏幕越來越暗,方才的委屈一時又湧了上來。
王平川看他神情失落,便說:“你給他回一個啊。”
周玥停下動作,扭過頭來問:“誰打來的?”再看看她男朋友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她一笑,傳授了點經驗,“別急着給他回過去,這麽晚了,你一個跑出來,他要真擔心你,肯定還會再打的。男人啊,就不能慣着。”
王平川聽了,笑罵道:“別搭理你姐,他們女人就是小家子氣,咱們大老爺們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兩口子一唱一和,林小松在一旁撿樂子聽,一邊喝着剩下的幾口面湯,一邊等着男人的來電。
內心焦急,坐不住,卻也只能耐心等着。
一碗面湯已經下肚,桌上的手機還是一聲沒響,林小松端着碗站了起來,說要去把碗洗了。
周玥忙說:“不用不用,放着我來收拾。”
林小松執意要去洗碗洗鍋,小兩口只能由他去。水池子裏飄着零星點油花,林小松忽地眼睛濕了,他擡手用手背擦了擦。
後來,他又沿着原路一路走回去了,到家時,已經過了零點,客廳裏烏漆墨黑,一個人沒有。
他走去卧室看,床上也是空蕩蕩的。
他給男人撥過去電話,響了幾聲,那邊接了。
“你在哪兒?”林小松問。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聲音微醺:“最近考試忙,我就不回去了。”
林小松小心翼翼問:“你喝酒了啊?”
楚毅沒搭腔,那頭安靜了一會,然後電話裏頭提示忙音。
對于男人來說,這段關系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當初看上那孩子什麽呢?看上他懂事、聽話,聊以慰藉罷了,談不上多喜歡。相處越久,缺點越是展露,比如說話時的嗓門太大,嗑瓜子的動作也不夠優雅,非常粗俗,而且是那種一輩子都改不掉的粗俗。
之後的好多天裏,楚毅都沒有回來,林小松從同事口中得知,那人已經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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