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一家人圍上餐桌,就差一個楚毅。男人今天下午有個手術,先前打電話知會過,晚上不回來吃飯。
松松媽媽在飯桌上沒少恭維自家“女婿”,人不在,話自然是說給他母親聽的,楚母受用不已。
歲數大了,就這毛病,耳根子軟,偏喜歡聽吉利話。
談論到孩子,楚母袒露私心:“小松還年輕,我呢,一直想讓他倆再生一個,我反正退休了,在家沒事幹,幫他們帶帶孩子打發打發時間。”
林母心道,再生一個也好,最好能生個男孩,個頭長相随爹媽,将來肯定不會差,她今天瞅樂樂,覺着這丫頭沒遺傳好,不如上一個漂亮,像極了小松。
“這得看他倆的意思。”林母瞥了眼埋頭吃飯不參與話題的林小松。
林小松充耳不冷眼相待,繼續吃自己的,偶爾舉箸給孩子夾點菜,再喂幾口飯,态度再明顯不過,最後,“啪”地擱下筷子:“我吃完了。”
頓了一頓,看着樂樂說:“當着孩子的面,這些話以後就不要說了。”
樂樂的黑眼珠子沽溜沽溜地轉,似懂非懂,見她爸爸走了,忙跳下椅子:“爸爸,你等等我。”
楚母有苦難言,嘆了聲氣:“在這個家,楚毅都聽他的,小松要是不想生,我那個兒子啊,肯定也沒這打算。我要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心裏總歸有個疙瘩,再怎麽給別人養孩子,那也抵不上自己親生的。”
林母摸不着頭腦,一會兒生二胎,一會兒又不是親生的,都給她弄糊塗了,她定了定神,答話道:“親家母,你這話啥意思,你是說樂樂不是他倆的孩子啊。”
“啊。”楚母斂了情緒,眼神輕飄飄掠過這個女人,“小松沒跟你提過啊,樂樂是他抱養的,結婚之前,那孩子就已經跟着他了。”
林母猶如被嗆了口涼水,胸肺間難受堵挺,當年就是怕他被拖累,才把那丫頭送給別人去養,這幾年,她與丈夫深知虧欠孩子,不時去省城探望。哪裏知道,她這傻兒子又給自己找了個拖油瓶,還不是親生的。
“那丫頭也可憐,親生父母不知道去哪兒了。”楚母略有感慨,看着滿桌的杯盤狼藉,起身收拾。
林母聽不進周圍的聲兒,腦子裏全被當年那小丫頭占滿了,那可是從她兒子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繞了這麽一大圈子,到頭來便宜了別人家的孩子,越想越是不甘。
“你說的對,抱養的哪能比得上親生的。”林母幫她一塊收拾,心裏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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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母接話:“話不能這麽說,既然都養這麽大了,那就跟親生的沒兩樣,我現在就盼着,他倆能給樂樂再添個弟弟妹妹。”
成為談論焦點的樂樂并不能體會今晚有何不同,她一颠一颠地端着切好的橙子走到林母跟前,怯生生地盯着她:“奶奶,你也吃。”
林母拂下眼皮,輕輕掃過眼前的孩子,不親不疏道:“奶奶不吃,拿去給爸爸吃吧。”
樂樂有點窘,邊揉眼睛邊說:“爸爸也不吃,他在看電影。”
“那你自己吃。”林母拿起遙控器換臺,換了一輪,這女娃還站着沒走,心底的耐性基本耗光,翹着二郎腿把臉轉到右邊方向。
樂樂被幹晾着,模糊的意識侵襲小人兒,她大概是有些懂的,這個新來的奶奶不喜歡她。小丫頭骨子裏跟她爸爸一樣犟,不吃就不吃,她端着盤子颠颠地走開,去廚房找她楚奶奶。
晚上林小松給她洗澡,樂樂嘟着嘴一頓告狀:“我不喜歡這個新來的奶奶。”
林小松問她為什麽啊。
小丫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把橙子的事兒陳述一遍,磕磕巴巴沒頭沒尾:“她不吃我給的東西,楚奶奶給我切的橙子,她不吃。”
林小松哄着女兒:“這個奶奶過幾天就走了,我們乖乖不跟她生氣。”
“好吧……”樂樂很久沒吱聲,一個人玩起沐浴露泡泡,林小松說“洗好了”,她突然哭了,淚眼汪汪地看着林小松:“爸爸,你是不是要給我生小弟弟?我會對小弟弟好的,你和叔叔不要把我趕走,好不好?”
林小松心疼,用手給孩子抹淚:“你是爸爸生的,爸爸怎麽會趕你走?”
樂樂“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似要哭盡方才的委屈:“我不要跟爸爸分開。”
林小松一時五味雜陳:“不哭了不哭了,我們不分開。”
楚毅回來時,屋內悄然。林母聞聲從兒童房出來,體貼女婿:“你們這一天挺累的啊,吃飯了沒,廚房裏還有菜,我去給你熱熱。”
“吃過了。”楚毅換鞋進來,林母體會到寄人籬下的不适感,搓搓手,又說:“小松在他卧室,估計還沒睡呢。”
楚毅擡擡眼皮,目光在他這個丈母娘臉上停頓稍許,淡聲道:“您早點休息。”
“哎,你們也早點休息。”林母識趣地回了房間。
楚毅洗了手,擰開主卧的門,室內只留一盞小夜燈,散發着影影綽綽的光。丫頭偎在爸爸邊上,呼嚕呼嚕已經熟睡。
他蹑手蹑足地走到床邊,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那人尚沉迷于手機電影,不曾發現他的歸來。
大概是因為孩子在的緣故,房間裏若有似無彌漫着一股奶香味,極易讓人聯想到軟香溫玉,楚毅心神一晃,脫了外套挂到衣架上,低頭按下屏幕上的暫停鍵。
畫面瞬間靜止。
林小松摘了耳機,擡頭看他,迷茫眼神還沒從劇情裏緩過來。
男人壓低聲音:“我媽今天有沒有過來?”
“過來了,今天的菜全是你媽做的,忙活了半天。”林小松垂下眼睛,暫把手機擱在床頭櫃上。
“她廚藝還行吧。”
“很不錯了,怪不得把你的嘴養這麽刁。”林小松抿了抿兩頰的酒窩,情緒極為明朗,一面說着,一面又擡頭看楚毅,“她那幾個家常菜,比我做的好多……唔……”
餘下的聲音湮沒在男人的唇齒間。
他慢半拍似的,及至心髒徹底撲通亂跳,才慢慢環上那人的脖子,食髓知味地迎上去,沉溺欲海,難舍難分。
待他呼吸錯亂,男人卻直起身子及時斂住,一臉揶揄地看着他,林小松的臉頰燒得通紅,插上耳機趕緊低下了頭。
心底暗罵:狗男人。
“怎麽樣?”楚毅的指腹摸在他的下巴上。
林小松被迫與他對視,口是心非道:“什麽怎麽樣,你身上全是醫院的味道,難聞死了。”
楚毅短暫一笑,轉身去洗澡,林小松餘悸未散,捂着自己的兩頰,怎麽這麽燙啊,羞死個人,腦海裏瞬間飄過網上那句精辟段子——“你就是饞他的身子。”
饞嗎?
确實饞。如狼似虎的年紀,林小松老覺得身子裏空落落的。
衛生間裏水聲嘩嘩,林小松心如擂鼓,仿佛那水不是敲在瓷磚上,而是一柱柱敲在他這片幹涸的荒野上。
林小松豁出去臉皮,從抽屜裏翻出一只安全套,難掩激動地走進浴室,反手鎖上門。
楚毅關了花灑,抹了把臉,未等開口,就聽林小松說:“你要不要耕、耕地啊?”
“你說什麽?”
林小松深呼吸一口氣,氣勢洶洶地瞪着他:“我問你,要不要鼓掌for love?”
楚毅勾起嘴角,嗓音微啞:“我聽不懂英文。”
林小松把套子塞進口袋,半失落半賭氣地說:“不要算了。”他做出欲走的樣子,男人已經跨出淋浴房,直接将他攔腰抱住。
“從哪兒學的啊?嗯?”楚毅饒有興趣地瞧着他。
林小松閉上眼,默默遞過去一只套兒,任君宰割。
又洗了一遍澡,換了一身小熊卡通睡衣,楚毅在衛生間幫他吹頭發,暖風輕拂,林小松舒服得快要睡過去了。
“楚毅。”以前是楚毅哥,現在是楚毅,一字之落,男人心知肚明。
楚毅關停吹風機,嗡嗡聲音剎那止息,聲音裏夾帶着餍足後的低靡:“嗯?”
“你讓你媽以後不要在孩子面前提生孩子的事兒,我女兒過完年就六歲了,她不是什麽都不懂。”
“我會跟她說的。”
林小松偏過腦袋看着男人:“你答應我,要把樂樂當你親生的對待。”
浴室的淺色光暈打在他的臉上,長而密的睫毛在俊秀臉龐上投下一片深深淺淺的陰影,隐約能看清男人眼底的頹敗:那孩子如果就是松松當年懷在肚子裏的孩子,現下一家三口,享不盡的天倫。
楚毅薄唇微抿,靜默半晌,“我盡量。”
林小松真心實意道:“她很乖的,你只要給她一點好,她就會黏着你,把你當她親人。”
打開吹風機開關,嗡嗡聲音再次充斥耳膜,不消片刻,楚毅按着他的頭頂,揉了一把,“差不多幹了。”
“要我幫你嗎?”
楚毅的目光游移在林小松的白嫩雙足上,笑了:“是不是還得踮腳?”推了小東西一把,“出去,別站兒礙手礙腳。”
林小松走出衛生間,爬上了床,俯身親了下女兒的額頭,心裏默念:“乖乖,爸爸最愛你了。”
不多時,楚毅出來,爬到另一側躺下,一條胳膊拄着頭撐在床上,低頭看着樂樂:“今天下午做手術的那個丫頭,就跟我們女兒差不多大,早上去查房的時候,她還塞給我一顆糖,我以前只覺得小孩煩……”他停頓幾秒,“其實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招人疼了。”
林小松說了句“快睡吧”,爾後翻轉過身,不想去細究他口中的女兒到底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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