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Chapter.71

現在正是一年四季中最美麗的季節。

明媚的春光透過薄薄的雲彩和柔柔的輕風照耀在園林內，放眼望去，深深淺淺的綠色皆被覆蓋上一層淺淺的金黃。

達西倫敦別墅內的林藝獨具匠心，地面上鋪蓋着莖葉密集的草本植物和灌木叢，品味非凡的園林大師靈活運用青草綠的植被、深綠的柏松、淡綠的垂葉榕、翠綠的雲杉等多種綠色，營造出層次分明又渾然天成的寧靜美景。

達西和凱瑟琳從宅邸走出來，并肩行走在花園的石板路上。一路上兩人都很安靜，默不出聲，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微側着頭，似在觀賞路兩旁每一處皆可獨立成景的精巧設計。

不過，若稍微離近些觀察他們的神色，便能輕而易舉的判斷出，這兩位平常皆以淡定和冷靜而被朋友家人們信任的人，此時內心恐怕都慌亂無比。

他們的腦海裏亂七八糟閃過很多念頭，可惜偏偏沒有一個想法，能夠教導他們要如何在此刻，有禮優雅地開口。

又靜靜地走了一小段路後，達西把目光無聲地轉移到凱瑟琳身上。他順着她側透的角度，猜測這位小姐應該在觀賞那一片郁金香花田。

達西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話題，他鼓起勇氣道：“你喜歡郁金香嗎？”

“噢……什麽？”凱瑟琳猛然聽到達西的聲音，有些反應不過來。

其實她哪裏在看花呢，她現在眼睛基本是瞎的，什麽都看不到。耳朵也是聾的，只能聽到身旁人的呼吸和自己猛烈的心跳。

而比眼睛更沒用的，是她那滿是漿糊的大腦。達西的話她居然愣了快一分鐘，才甕聲甕氣地回答：“我很喜歡。”

凱瑟琳簡直想撞牆，她感到有火辣辣的熱在臉上燒。

托她過于不自然的福，把好不容易維持鎮定的達西先生又再次沉默起來。

凱瑟琳急于找回顏面，她深吸口氣，趕緊把眼前的景色粗粗掠過一眼，然後強撐着道：“達西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似乎沒怎麽看到花？除了這一片郁金香。”

達西說：“确實。這幾十年建造的花園都是這種羅馬鄉村田園風格，很少種花。這棟房子建造好沒幾年。那些上百年的莊園的花園要比這個美麗的多，彭伯利莊園裏面便有大片花田，植被裏都點綴着花朵，如果你喜歡花的話，我想會喜歡彭伯利的。凱瑟琳小姐，你有什麽比較鐘愛的花嗎？”

凱瑟琳久久沒有回答。

Advertisement

達西總算找到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這位小姐。他望過去，發現對方的腦袋幾乎是以九十度的強行扭向另一個方向，他看不到她的神情。

但他可以肯定，她在害羞，她似乎總是臉紅，這次更是連耳朵和脖頸都紅透了。

達西不禁沉迷地欣賞了片刻，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凱瑟琳突然的羞澀大概是因為他的話。他的介紹實在太像話裏有話了。

他頓時大感窘迫，搞不清楚自己怎麽總是在凱瑟琳面前說出這種令人誤會本意的話。他想開口解釋，但很快又覺得這樣的靜谧似乎妙不可言，至少令他頗感愉悅，沉醉其中。

凱瑟琳忽然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了。而達西的目光一直緊緊地跟随她，立馬也站在原地，關切地望向她。

凱瑟琳轉回頭，幾乎下一秒，她便與達西四目相接。

他們面對面地站着。凱瑟琳不敢擡頭，生怕看到那位先生的眼睛，會讓她緊張到忘卻語言這項能力。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達西衣領上精美的花紋，故作平靜，實則每一個尾音都在顫抖：“達西先生，如果我那樣聲勢浩大的把你喊出來，只為向你打聽漂亮的園林風格，那我必然得不償失。事實上，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重要到我不再害怕你看不起我，不再顧忌女性的顏面和別人的議論蜚語，甚至忘記你會因此輕視我的教養的可能。請你原諒我的冒失，但我真的無法再等待和克制。”

達西微微低着頭，溢滿深情的雙眸随着凱瑟琳的話不斷變得閃爍。

雖說他沒有戀愛的經驗，但這樣的氣氛和言語，達西隐約猜測到對方的心意。達西不敢置信，但控制不住地滿懷期待、激動不已。

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也許凱瑟琳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但他根本無法掩蓋他的緊張和雀躍，氣息變得急促起來：“凱瑟琳小姐，我向你發誓，無論你說什麽，我絕不會有半點看低你的心思。”

“那我說了，沒有任何遮掩和迂回的那種，”凱瑟琳直言，“達西先生，你還喜歡我麽？”

達西震驚不已。

凱瑟琳沒有擡頭，自然看不到對方的神色，她自顧自地訴說着心情：“我知道我這樣的做法太不符合小姐們的矜持和含蓄。但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一位合格的淑女，我只是我。如果誰希望我和她們一樣，那注定會大失所望。我懇求你不要用世人評判淑女的标準來審視我的問題。而是以你，菲茲威廉·達西先生本人，是如何看待凱瑟琳·貝內特的心情，給我一個答……”

沒等她說完，達西先生突然打斷道：“我的小姐，我是在做夢嗎？”

凱瑟琳一愣。她萬萬沒想到達西會有這樣的回答。她很想笑，不由想要說是啊你在做夢。

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先生終于回過神。

仿佛生怕凱瑟琳後悔一般，達西欣喜若狂，連連表白心意：“凱瑟琳小姐，我愛你，我愛你。你恐怕根本無法想象，我對你的感情。我愛你，甚至比向你求婚時更加濃烈和堅定，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說一百遍我的心意，但我又不太善于說一些動聽的話，所以只能反反複複的重複，如果你願意聽，那我永遠不厭煩，我會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你我是多麽的愛你。”

菲茲威廉·達西的話如同璀璨又奪目的燈光，照亮了凱瑟琳心中孤寂的黑暗。又好似春夜的一場細雨，滋潤着她幹涸貧瘠的心田。

達西問她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其實凱瑟琳何嘗沒有這種錯覺？

她亦猶如墜入一場夢境，眼前的幸福和快樂無比膨脹，充盈的巨大喜悅讓她感覺一切都虛幻而不真實。

有那麽一瞬間，凱瑟琳仿佛看到了一個女孩在一條道路上艱難地走着，從小姑娘到大人，她一直在走，孤獨又倔強。這幅畫面凱瑟琳見過很多回，那個女孩的身影她也無比熟悉。

但這一次，這副場景第一次有了變化。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旁，牽起了她的手。

凱瑟琳終于擡起頭，仰望着達西。很快，她的視線變得模糊。

沒人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包括達西。這位先生永遠都想不到，他以為他給的是一份愛，但對她而言，這份愛情又名肯定、尊重和包容。

他的愛讓她相信，原來她不是一文不值，她值得被愛，她可以擁有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她的心髒也是鮮活的是有力的，是和大家一樣渴望關懷，知道快樂與悲傷。

達西看到凱瑟琳的眼淚時立馬忘記了滿心的狂喜，連忙拿出手帕遞給她：“凱瑟琳，你別哭，好嗎，你別哭。”

幹幹淨淨的手帕疊的整整齊齊，柔軟的棉布帶着和達西一個味道的古龍水，及淡淡的體溫。

凱瑟琳接過手帕擦掉眼淚，同時忍不住揚起嘴角。她仰起頭，眼睛中充滿着被禁锢許久、終于奔湧而出的深情，她看着他，如同看向全世界唯一的光芒。

她輕輕地道：“我也愛你，達西先生，我非常非常愛你。”

達西的喜悅和震驚已經用無法言語來形容。他向來知道自己渴望凱瑟琳的回應，但他從未想過，當他真的得到時，狂喜和感動會來的這般猛烈。

二十九歲的達西第一次認識到，原來人生竟然可以有這麽快活的時刻。他感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便是他，而與眼前的姑娘比起來，以往那些快樂都不再值得被記住了。

他只記得，在這一刻，他最愛的她，說她也愛他。

和前半段走的雲裏霧裏，什麽都沒看到的路途來比，凱瑟琳現在的心情喜悅到無法言說，她對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加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愛情濾鏡，覺得哪哪都分外吸引人，皇家園林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達西的心情亦十分明媚。他沒像凱瑟琳表現得那樣明顯，但那張素來不言茍笑的臉龐上，此時滿滿都是笑容。

達西忍不住問他的心上人：“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突然改變心意嗎？”

“其實也不是突然。我對你一直……”凱瑟琳不知道怎麽解釋這種情感。她無法告訴達西她真實的人生，更不能明說他不過是書中的人物。可若不解釋這一點，她很難說清楚她對他堅定不移的信任。

好在達西沒有糾結于此，他心裏快活極了，開始和凱瑟琳開起了玩笑：“很喜歡？”

凱瑟琳又是驚訝又是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到：“達西先生，不知道你聽沒聽過有一個詞叫做自戀？”

“自戀？這詞很有趣，不過從來沒有。但我真的聽到過有人一直對我印象很好。”

凱瑟琳也和他打趣起來：“你是說賓利小姐嗎？噢，豈止是很好。我可從沒見過比她更會誇你的人。”

“凱瑟琳，這麽美好的時刻，我們還是不要提起別人了吧！只說我和你。”

“好吧，那我就說一下為什麽在你對我那樣好笑的求婚後，我還會思念你吧。你願意聽嗎？”

“當然了，不過我的小姐，”達西眼中全是寵溺的笑意，“請饒了我吧。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當時對你說那樣的話。每次想起來，我都在為我的可笑而懊惱。我那樣對你而你還沒把我趕出去。所以小姐，不要再說什麽你不是淑女了，你在我心裏，沒有哪個女性能比你溫柔又善良了。”

達西的話讓凱瑟琳又紅了臉：“不許再誇我啦。至于你的求婚，說實話，我沒有太生氣，畢竟你說的都是事實，我當時又不喜歡你。你一個路人說些不動聽的實話，對我有什麽影響呢？當然，如果你現在說這樣的話，那我可是會傷心透頂。”

“凱瑟琳，不得不說你這句話成功安撫了我沮喪的心情，讓想起現在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這樣的幸福，那一些沮喪也不算什麽了。我的姑娘，我絕不會再那樣狂妄自大。那次聽你直說，我才意識到我确實帶着居高臨下的心情，哪怕是我先動心，但也認為你一定會同意，哪怕後來這份信心不那麽充足，我的內心深處依舊覺得我犧牲頗多。現在想想當時的想法真的很可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想的也沒錯。如果我不是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姐，我一定會對你的垂青感恩戴德。其實我能理解你的驕傲，但有時過度的驕傲也不見得是好事。”

“你說得對，小姐。我真得很懊悔，雖說那不是我求婚失敗的主要原因，但我每每想起，都覺得若不是我的言詞太過莽撞自大，你也許會對我早一點心動。”

凱瑟琳抗議：“剛勸過你不要過度驕傲，你怎麽又開始了呢？你怎麽就篤定我一定會喜歡你？”

“我也不知道。”達西眼神裏蕩漾着快要溢出的溫柔，“你相信命運嗎，凱瑟琳。我現在相信了。就像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只是那一眼，你便永遠跑進了我的心上。如果不是命運，我怎麽會和你相遇呢？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先生。”

“我也是因為你，開始相信命運了，”凱瑟琳輕聲道，“不過，還是我更幸運一些。”

沒有我，你依然會有快樂幸福的人生。但沒有你，我的生命将繼續滿是孤寂。

何其有幸，才能遇見你。

mr.dar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