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哦哦哦!”薛木連連點頭,這個游戲他雖然沒玩過,但是還不至于沒聽過,在他挂掉之前也跟着鄭大錢玩過一陣王者榮耀,聽說跟Dota、LOL什麽的都是一樣的游戲,因而心裏有點譜,“我也……我也挺喜歡那個的!”
萬朝陽微微吃驚,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薛木,路燈下他的臉,不知為何有些興奮得泛紅。
“你也玩Dota?”萬朝陽懷疑地問道。
“我……”薛木轉了轉眼珠,“我不太會,但是我愛看人家玩──看游戲視頻、實況什麽的。”
“哦……”萬朝陽收起了表情,繼續往前走着,心裏想道:哪有不玩游戲光看視頻的?神經病。
“哎,你愛玩什麽英雄啊?”薛木不屈不撓。
聽到這個問題,萬朝陽終于露出了一點點嘚瑟的笑容,微挑着眉說道:“狗頭人。”
“啊……”薛木尴尬地笑了笑,心說這啥玩兒,聽着一點也不牛逼啊。“聽着就特別牛逼!”他還是違心恭維道。
萬朝陽一聽,表情卻是一愣,有些詫異地看着薛木:“你說什麽?”
“啊?”薛木心裏一驚,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怎麽了……?狗頭人……不牛逼是嗎?”
“牛逼?”萬朝陽神色有些複雜,“牛逼?你怎麽還轉了性了,會說髒話了呢?”
薛木石化在了原地。
髒話?牛逼?牛逼是髒話?
“我……”薛木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我說話一貫這麽矜持矯情嗎?還不說髒話?連牛逼也算髒話?”
萬朝陽微蹙着眉:“你一貫……不怎麽說話。”
薛木一怔,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一直被人稱贊的都是“老實、懂事、聽話、穩重”,而說到不足則是“太內向、太害羞、缺乏活力、不善交際”,可究竟是什麽時候,他已經默默地變成了一個有些咋咋呼呼的人的?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Advertisement
一陣風吹過,萬朝陽吸了吸鼻子,眼瞅着薛木就這麽呆呆地杵在馬路當間,倒還真是不負“木頭”這個外號,心中忍不住暗罵:有病啊非要跟我一塊兒走,走到一半又停那兒了。
“走不走啊你?” 他不耐煩地催促道。
“啊……”薛木回過神,顧不得再去反思人生,連忙嘻嘻笑着小跑兩步,“走,走。”
萬朝陽煩躁地裹了裹身上的校服,被薛木耽誤的這兩分鐘害他流失了教室裏帶出來的溫度,故意不穿羽絨服而保持的風度也被凍出來的鼻涕帶走了。
“那你覺得我是原來那樣好啊,還是這樣熱情點兒好啊?”薛木沒有注意到萬朝陽的不悅,又開啓了話題。
萬朝陽見了鬼似的上下打量了薛木一番,厲聲喝道:“我管你呢!”
薛木被吼得一激靈,立馬有些來氣,好幾年了,除了老板也沒人這麽兇地對他說過話,剛要發作,轉念又一想眼前這人可是未來的金主爸爸,再說了,自己都二十六了,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兒計較什麽呢!
他爽朗一笑,擡手勾上了萬朝陽的肩,笑着說:“我覺得我這樣挺好,比原來好多了!”
萬朝陽脖子一梗,使勁往邊上躲了躲,薛木反而更用力地箍了箍他的脖子,笑道:“怎麽的?摟摟你還不行了?小姑娘兒啊你是?”
“嘶——”萬朝陽猛地擡手一撥,打開了薛木的手,三步并作兩步竄進了宿舍大門,回頭丢下了一句:“吃錯藥了吧你!”然後又冷着臉轉頭走了。
薛木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然後搖了搖頭,做作地邪魅一笑:“小屁孩兒,爸爸我可是重生過來的,你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兒?不傍上你,白比你多活十年了!你給我等着!”
第四道題 他有一些叛逆他還有一些瘋狂
“鈴——!”
刺耳的起床鈴吓得薛木一激靈,他“騰”地驚坐起,舉目四顧,心中盤桓着三個終極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直到這個長達六十秒的鈴聲結束,薛木腦中似乎還揮之不去的回響着,他也終于納過悶來:哦,我重生了。
然後“咚”地一聲筆直躺了下去。
“木頭?木頭?”
薛木被鄭大錢叫醒的時候又是一激靈,驚恐地看着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臉,一時失語。
“還不起?”
薛木揉了揉眼睛,擡手拿起手表看了一眼。
“卧槽……六點一刻……”
鄭大錢一愣:“我沒聽錯吧?你說什麽?”
薛木瞅了瞅鄭大錢,知道他也是在為他說個“卧槽”的“髒話”而吃驚,卻也無力解釋,揮了揮手說,“我再睡會兒。”
鄭大錢愈發詫異,認識薛木這麽多年了,也沒見聽說過他有睡懶覺的毛病。
“你怎麽了?”鄭大錢關切地湊近,“生病了嗎?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我就再睡會兒。”薛木強打着精神回答道,盼着鄭大錢趕緊走好睡個回籠覺。
“那你吃不吃早飯啊?我幫你──”
“小點兒聲行不行!”上鋪萬朝陽的一聲暴喝打斷了鄭大錢的話,薛木趕緊推了推鄭大錢,用氣音答道:“快走吧快走吧,我不吃,你讓我再睡會兒。”然後把被子一扯,立馬又進入了夢鄉。
“鈴──!”半個小時後,催促離開宿舍的鈴聲又響起,薛木煩躁地胳膊腿一陣亂蹬,然後狠狠地把自己從頭到腳裹進了被子裏。
萬朝陽沒精打采地起了床,摔摔打打地疊了被子,由于鄭大錢和薛木那幾句纏纏綿綿的話害得他少睡了好幾分鐘,想起來就一腦門子氣。
鋪好床穿好褲子下床,赫然發現薛木居然還在睡着,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拿起手表看了看,确實已經六點五十了,離早讀只剩十分鐘,這貨怎麽還不起?
萬朝陽本打算把薛木叫醒,可是伸手伸到一半,想起他昨天神經病似的表現,還有今天早晨害他少睡的幾分鐘,堪堪把手縮了回來,冷哼一聲,端着臉盆毛巾直奔了水房。
早讀就要開始了,幾分鐘前還吵吵鬧鬧的宿舍樓此刻都已經安靜了下來,樓道裏只有睡過頭害怕遲到的男生匆匆跑過的腳步聲。
萬朝陽毫不緊張,經過千萬次的試驗,他已經可以準确拿捏洗臉刷牙的時間,保證自己優哉游哉地踩着鈴聲進教室,可是洗漱完回到宿舍,看着仍在美夢中的薛木,他還是愣住了。
遲疑了十來秒,萬朝陽用力清了清嗓,薛木沒有反應。他重重地放下臉盆,薛木仍是沒有反應。他打開櫃子拿出早點,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薛木還是沒有反應。
不會死了吧?
這個奇怪的念頭浮現在萬朝陽的腦海,他有些忐忑地走近兩步,薛木卻舒服地翻了個身,還哼唧了兩聲。
……
我真是有病了我管你!
萬朝陽氣呼呼地帶上門走了。
“哎哎哎!薛木!嘛呢!還不起床!”
薛木再醒過來時,叫醒他的已經是宿管老師了。
“幾點了!”
薛木下意識地趕緊爬起了床,慌慌張張地穿好了衣服,正要往外走,宿管又叫道:“哎哎哎!等着我給你疊被子呢?!”
薛木扭頭看看宿管兇神惡煞的嘴臉,不知哪來的一股火一下燒了起來,他定了定心神,說:“我先洗漱,回來疊。”
“幾點了你還洗漱?!”薛木剛要轉身,宿管又道,“知道要臉就別睡到這會兒啊!趕緊把被子給我疊了!”
薛木對這樣輕慢侮辱的言語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一時怔住,瞪着宿管說不出話來。
“瞅什麽瞅你?!”宿管語氣愈發兇惡。
“您能好好說話嗎?”薛木咬着牙,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宿管也愣了愣,沒料到薛木會這樣頂嘴,頓時也心頭火起:“我他媽不能,怎麽着吧?!”
薛木捏了捏拳頭,調整了一下呼吸,居然露出了笑容:“不怎麽着,您是老師,我是學生,我建議您使用校園規範用語,您非得用垃圾人渣用語,我也攔不住您不是?我橫不能告校長說您罵人吧?校長也肯定不搭理我呀。”
說完,不等宿管回應,薛木又抹了一把臉,說:“您不讓我洗漱,我就不洗了,我上課去了,回見。”而後披上羽絨服揚長而去。
走出宿舍樓,寒風吹在臉上,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
薛木上了幾年彈性工作制的班,不用打卡上下班,雖然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但除了出差趕早班飛機,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早起過了。
昨晚宿舍十一點熄燈,睡到現在七點起床,又狠狠撒了一通起床氣,薛木現在呼吸着清晨的空氣,心中竟然覺得清爽暢快無比。
當然這暢快只持續了五分鐘,進了教學樓上到三樓一拐彎,薛木就看到了班主任李曉梅正在樓道裏訓萬朝陽。
萬朝陽挨訓早就挨習慣了,一貫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冒,心中只恨早晨因為薛木耽誤了一分鐘,被李曉梅堵個正着,此刻正吊兒郎當地挨着。
對李曉梅來說,訓萬朝陽是最沒有成就感的,別的學生訓一訓好歹知道害怕知道認錯知道悔改,可萬朝陽卻是最油鹽不進的,偏偏萬樹青又是同事,也不好意思訓得太狠。然而回回考試拖全班後腿,搞得她帶的這屆實驗班落得個往年最差的名聲,讓她不得不一看見萬朝陽氣就不打一處來。
今天來盯早讀,李曉梅本來不是抱着針對萬朝陽的态度來的,萬朝陽也早就練出來了,一秒不會遲到,也一秒不會早到,然而今天竟然破了功讓她給逮着,那可就免不了一通借題發揮了。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薛木竟然也遲到了。
“怎麽回事?”李曉梅蹙眉向姍姍來遲的薛木問道,語氣卻比對萬朝陽緩和多了。
萬朝陽偷偷瞥了薛木一眼,心中暗爽:這樣的乖寶寶也有被抓遲到的一天,估計得吓哭了吧。
“睡過了。”薛木面對李曉梅沒那麽大脾氣,李曉梅是他高二高三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他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可以說他應該是她最喜歡的學生,老師裏頭他也最敬重她,因而誠懇而耿直地回答了她。
“……”李曉梅被薛木的直白噎得有些說不出話,只得主動找臺階道,“昨天又熬夜自習了?”
“沒有。”薛木如實答道,“就是單純的困,青春期身體發育嘛,需要多睡覺。”
“噗──”萬朝陽在一旁忍不住笑噴了。
“笑什麽笑!”李曉梅紅着臉喝道,一半是因為尴尬一半是因為氣惱。
薛木偷偷看了看萬朝陽,心道:艾瑪,把金主逗樂了,套近乎有戲。
“行了──”面對一個軟硬不吃的學渣、一個耿直不阿的學霸,李曉梅也懶得再耽誤工夫,正準備讓他倆進教室,卻突然接到了電話。
薛木眼睜睜地看着李曉梅的臉色從微紅變得煞白又變得通紅最後變成醬紫,放下電話惡狠狠道:“跟我過來!”
萬朝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是一臉的無所畏懼,薛木心裏估摸着是宿管找事兒來了,心想着剛才突然發作确實有點沖動,但是仔細想想,罵人的是他,還是自己占理,可是講理能講明白嗎?
薛木在學校從來沒惹過事,一心只知道做題考試,也不清楚現在師生問題之類的是個什麽局面,心裏不免有些打鼓。可是轉念又一想,老子死都死過一回了,怕你這個?!
一進辦公室,果然看見宿管正氣鼓鼓地叉着腰等着,其他老師們見了這個局面,紛紛識趣地退了出去。
李曉梅給宿管讓了個座,自己也拉過椅子坐下,不等做個開場,宿管就滔滔不絕地控訴了起來。
萬朝陽在一旁聽得愣了神,這薛木果然是吃錯藥了?從昨天開始,藥勁兒還沒退?不起床不疊被子還罵宿管?而且……這跟我有毛關系?幹嘛讓我也挨訓?!
“你有什麽要說的?”李曉梅臉上仍紅着,但看向薛木的眼神是充滿希望和期待的,她和別的班主任不同,別人學生惹了事都是自己先狠罵一頓賣個面子,她是完完全全地護犢子,全是學生的錯他也得分出一半的責任給對方去,而且她對薛木太了解了,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犯渾。
薛木十分冷靜地聽完宿管的話,見李曉梅給了自己申辯的機會,于是輕輕地笑了笑,開口道:“我要說的第一點就是,出于對學生的尊重,您們兩個是不是也應該讓我們坐下說?”
此話一出,李曉梅和萬朝陽全都傻了。
“你還想坐下說了?!”宿管“噌”地跳了起來,“你他媽躺着說得了!”
“哎!尚老師!”李曉梅趕緊拉了宿管一把,薛木輕柔一笑:“李老師您看見了,是誰罵誰,心裏都應該有數了。”
“你他媽就找罵──”
薛木緩緩舉起兩根手指,“李老師,我只說了兩句話,尚老師已經罵了我兩句粗口了哦。”
“罵你?!我他媽還揍你呢!”宿管氣得語無倫次,縱身就要朝薛木撲過來,吓得李曉梅連忙阻止,萬朝陽也下意識地拉着薛木往後退了一步。
薛木扭頭對萬朝陽輕輕一笑:“沒事兒,他不敢打我。”
“我不敢打你?!你過來!!!”宿管被激怒,拔高了音量,薛木用餘光看到辦公室門口已經有別的老師緊張地湊了過來。
“薛木!你好好說話!”李曉梅也有點害怕,她一個三十出頭的女教師,還真未必攔得住這個快五十的男宿管。“尚老師你也冷靜點!”
“您敢打我?”薛木提高了嗓門,故意讓外頭的人也能聽清楚,“您已經從教學崗換下來了,再毆打學生,您還能留在二中嗎?!您帶着這樣的履歷,還能去任何一家學校嗎?!”
“我他媽弄死你──!”
下課鈴聲适時地響起,薛木一看宿管已徹底失去理智,“嘿嘿”一笑,丢下一句:“李老師我們先升旗去啦!”轉頭拉起萬朝陽的手就往外跑。
門口的幾個老師一見,慌忙都往後退了幾步,薛木嘻嘻哈哈地笑道:“老師們趕緊去攔着尚老師吧!別真讓他把我弄死呀!哈哈哈哈!”
萬朝陽一臉懵逼地被薛木拉着跑到了升旗廣場,看着薛木笑得臉上泛起潮紅,呵氣蒸騰氤氲了整張臉,一時看得愣住了。
“怎麽樣?爽不爽?!”薛木笑問道。
“呃……嗯。”萬朝陽遲疑地點了點頭。
“還想怼我?真當我是啥都不懂的中學生呢!”
“嗯?”
“沒事兒沒事兒。”薛木擺擺手,“升旗了升旗了。”
高中畢業後,薛木幾乎就再沒參加過什麽升旗儀式,此刻回到了十年前,站在清晨的寒風中,看着國旗在冬日的陽光下緩緩升起,想着自己剛剛出得一口惡氣,薛木心裏忍不住哼唱了起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
“國旗下講話,本期演講的同學是——高二十三班,薛木!他演講的題目是——我與二中!掌聲歡迎!”
“等會兒……什麽?”
第五道題 我的地球怎麽運走不見得跟着宇宙
冬天的北京凍手凍腳的,學生們站在升旗廣場,手都縮在袖子裏頭,因而鼓起掌來都是悶悶的聲音,稀稀拉拉的。
薛木錯愕地立在原地,直到過了十幾秒也沒人走出隊列,站在前頭的同學們才覺得奇怪,紛紛地扭頭過頭來看他。
“去呀。”面前的鄭大錢朝着升旗臺別了別頭,薛木心中茫然,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萬朝陽的方向。
萬朝陽迎上薛木的目光,臉上是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些期待,想看看這吃錯藥的學霸還能作出什麽妖來。
“薛木……咳咳……薛木!”臺上的主持人有些尴尬,一個高一的學生,也真是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局面,只得反複叫了叫薛木的名字。
薛木扭頭看了看升旗臺,四周的同學們也都順着前邊人們的目光轉頭望了過來,即便不上臺,現在也是一樣萬衆矚目了。
去你媽的,死都死過了,怕什麽!
薛木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臺。
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才發現上頭已經蹭上了她掌心一層緊張的手汗,他滿懷歉意地朝她點頭笑笑,然後展眼看向了烏壓壓的人群。
“抱歉,剛才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也給……”薛木迅速地瞟了一眼主持人胸卡上的名字,“方圓同學造成了困擾,先跟大家道個歉。”說完做作地鞠了一躬,臺下只好又響起了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
“之所以剛才拖拖拉拉沒上來呢,”薛木直起身子繼續說道,“是因為我忘了今天是我演講了,我沒準備稿子。”
臺下鴉雀無聲,萬朝陽心中驚呼:我天你還真是能作出新妖來啊……
“哦不對,稿子肯定應該是有準備的,還得給團委老師過目呢──那我就是忘帶了,嗯,忘帶了。再次抱歉。”
寒風吹過話筒,從音響裏傳出呼呼地噪聲,臺下近兩千名師生卻安靜得一點響動都沒有。
“但是不管怎麽說,既然我已經站到臺上了,總得說兩句,完成這次‘國旗下講話’。那由于我沒帶稿子,只能臨場發揮,想說什麽說什麽了,所以我要先做個聲明,我本次講話的所有言論,僅代表我個人觀點,與高二十三班、高二年級組、李老師、曹老師、還有團委老師,都沒有一毛錢關系。”──薛木只能想起來年級組長姓曹,團委老師姓什麽他是實在想不起來了。
學生們都沒見過這個場面,一時都愣住了,站在隊伍後頭的班主任們卻開始忍不住交頭接耳。
“剛才方圓說演講的題目是‘我與二中’,”薛木剛要開始自由發揮,卻遠遠地看到李曉梅和宿管從教學樓裏走了出來,立馬繼續說道,“但是在說這個主題之前,我要先承認個錯誤,就是我今天早上,剛剛和我們的宿管尚老師發生了一次沖突。”
李曉梅和宿管聽到音響裏傳出來的聲音,一時都驚訝地擡起了頭看向升旗臺,沒想到正在發言的就是薛木。
“這個沖突是怎麽回事呢,其實很簡單,就是我睡覺睡過頭了,然後也沒疊被子,還頂撞了來教育我的尚老師。”
臺下有的學生發出了低低地笑聲和小聲議論,萬朝陽靜靜地注視着薛木,想看他還要做什麽。
“尚老師非常生氣,找到了我們班的李老師要讨個說法,然後我用非常文明但不客氣的用語,激發了尚老師更加不客氣同時也不文明的回應,甚至險些造成對我的肢體傷害。”
薛木一邊一本正經地說着話,一邊配合着誇張古怪的身體語言,隊伍迅速地躁動了起來,嘻嘻哈哈的聲響也提高了分貝。
“但是我并不是想用自己拿着話筒站在國旗下這個機會,對尚老師進行什麽指責或控訴,反而是要向尚老師道歉,尚老師,對不起。”薛木說完,故意轉了個身,朝着宿管的方向深深鞠了個躬。
學生們頓時又安靜了下來,順着薛木鞠躬的方向望去,正看到李曉梅和宿管兩張尴尬的臉。
“其實這個事呢,”薛木直起身子再次開口,學生們迅速地又轉回頭來看着他,“一開始的錯誤确實在我,正如我剛剛所說,不起床、不疊被子、頂撞老師,都是我的錯,所以我當然要向尚老師認錯。而至于尚老師對我進行的言語辱罵和人身安全上的恐吓威脅,我卻不會要求他向我道歉的,這是為什麽呢?因為我們的地位本身就是不對等的,我不能要求他這麽做。”
臺下再度陷入寂靜,學生們瞪大了眼睛等着薛木繼續往下說。
“大家其實心裏都很清楚這一點,我們的關系是學生和老師,學生天生就該是被老師管着的,無論我們遭遇了什麽不該遭受的對待,都因為這種地位的不對等而必須默默承受。比如像我今天的事情,因為不起床不疊被而遭到粗口辱罵,這樣的事,抛開老師學生的身份,僅就兩個獨立個體的人來說,是該承受的嗎?答案顯而易見。”
薛木身上雖然被寒風吹得發冷,但內心卻燥熱無比,他将話筒換了個手,跺了跺凍得發僵的腳,繼續說了下去。
“那麽今天我決定拒絕承受,進行了一場小小的反抗,結果如何呢?大家也看到了,我在國旗下向尚老師鞠躬道歉,就是這個結果。”
鼻涕被凍得跑了出來,薛木用力吸了吸,臉上也有些發木。
“我為什麽要道歉呢,因為根據我們學校規定的學生行為規範,我是違反了規定的,而且我現在僅僅鞠躬道歉可能還不夠,之後或許還要再寫檢讨,接受處分。這樣的結果我都接受,因為确實是我違反約定在先,但是在這裏我要提出幾個問題請大家思考,我們為什麽要遵守學校的行為規範?這樣的規範制定者是誰?我們是否簽署過同意接受規範的協議?還是入學的那一刻就默認了我們必須遵守?我們與學校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這就回到了我要演講的主題:‘我與二中’。”
薛木越說,越覺得心潮澎湃,他一輩子都是個老實木讷的“木頭”,縱使看得聽得懂得很多,也并不喜歡表達,可現在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一些從未有過的狀态。
“我們二中是整個靖溪的希望,入學的時候大家都聽過這樣的一個說法,叫‘今天我因二中驕傲,明天二中為我自豪’,那麽有多少同學是真的為二中感到驕傲的呢?大家都知道,北京十九個區縣,我們靖溪是最窮最破的,教育資源也是最差的,中考的時候四中八中實驗什麽的全區只收四五個人,咱們二中也是全區唯一一個市重點。我知道有很多同學在自己的初中嘔心瀝血,能進二中,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實際上,據我了解,我們高二十三班四十九個同學,沒有一個人第一志願是二中,所有人都是發揮失常考進來的。我自己揣測,我們高三實驗班的師兄師姐們,也是一樣的情況。你們覺得,我們會為二中感到驕傲嗎?”
臺下驟然熱鬧了起來,班主任們反而驚得怔住,薛木這幾句話,激起了不少人的共鳴,同時也冒犯了很多人的自尊。
“就我自己而言,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傲,反而覺得無比屈辱,甚至也考慮過複讀,被家人勸說放棄這個想法後,我也十分消沉苦悶,覺得自己被耽誤了,可是開學之後我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多麽特殊的一個,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整個班都是一樣的情況,而其他班沒有進入實驗班的,也一定還有更多這樣的同學。我受到他們的激勵,再次開始努力學習,把自己搞成一個學霸,每天較了勁地跟大家一起努力競争,可這一切是同學們給我的,還是二中給我的?”
嘈雜的人群又漸漸恢複了平靜,一雙雙眼睛注視着他,有期待、有探詢、有嫌惡、也有不屑。
“所以回到了那個問題,我們和二中是什麽關系?我的理解是,二中并不是指靖溪北路68號這個校園建築,也不是什麽全區最優秀的師資力量,而是我們一千八百名學生,構成了二中這個并不具體的概念。我們就是二中,二中就是我們自己。那大家有感受到過自己對二中的歸屬感嗎?有所謂‘學校的主人’的體會嗎?沒有。因為我們學校并沒有給大家當主人的機會,我們的行為規範是老師定的,我們的課程安排是老師定的,我們雙周才能回家一次的制度是老師定的,我們在這學校要過的三年的生活,全都是老師定的。一切規則的制定程序都是不透明的,我們沒有參與的權利、沒有質疑的權利、甚至沒有監督的權利,只有遵守的義務。學校把我們當成其管理的員工,可是我們非但沒有工資還要交學費,老師本該向我們提供教育服務,現在卻把自己當成我們的家長,掌控我們的一切,大家甘心就這樣接受強加而來的規定和安排嗎?!”
“不甘心!”人群中一聲高呼響起,薛木循着聲音望去,發現喊話的竟然是萬朝陽。
萬朝陽胸膛猛烈起伏着,臉上帶着堅毅的笑容,欣賞欽佩的目光與薛木交彙。
“不甘心!”“不甘心!”
四面八方的應和聲漸次響起,此起彼伏,愈演愈烈,最後竟然排山倒海地怒吼了起來。
薛木看着眼前一群中二學生熱血沸騰的樣子,心中一沉:卧槽……沖動了……場面好像有點兒失控……
第六道題 這集體歇斯底裏發狂
“不甘心!”“不甘心!”
薛木問出這句“甘不甘心”時其實并沒打算要跟臺下互動,只是想渲染一下現場的氣氛,至于渲染完了要往哪兒鋪陳去他自己也還沒想好。
然而萬朝陽竟然好死不死地在他換口氣的間隙來了一聲突然的應和,結果就煽動起了全校一股要造反的氣勢。
薛木迅速察覺到遠處年級組長和德育處長正邁着大步趕來,這要是話說到一半被薅下升旗臺,那場面也是太壯烈了,鬧不好将來二零零八、一二、薛木之類的名詞還得成了二中校史和網絡平臺上不能出現的關鍵字。
“好!”薛木趕緊一聲大吼鎮住了場面,“我知道大家都不甘心!那我想問問,你們對于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有什麽想法嗎?”
此話一出,臺下迅速地又重回一片鴉雀無聲,千百雙眼睛等着薛木的下文。
而這一片寂靜中,兩個老師的腳步聲就顯得尤為刺耳,不少學生紛紛轉頭望去,兩人也沒料到局面又有變化,不由得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薛木稍稍松了口氣,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都是十幾歲的學生,我小學的時候入學早一年,今年的生日還沒到,所以我現在其實只有十五周歲,可能高一的師弟師妹裏都有比我大的,而高三的師兄師姐,最年長的,我猜,也就是正在複讀的,頂多也就十八九歲。我們這個年紀,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也是學習能力最強的時候,甚至也是一生中身體素質最棒的時候,可偏偏,我們大多數都沒有成年,沒有完全的行為能力,不能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全部的責任,所以──我們是需要老師們來管着的。”
剛剛被調動起來的熱情,就這麽驟然潑上了一盆冷水,學生們個個都有些不服氣,紛紛攘攘地躁動起來,萬朝陽也收斂了方才的激動心情,不由得擰了擰眉頭。
德育處長還要再往前,卻被年級組長擡手拉住,低聲說:“等會兒,先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麽。”
“還聽?再聽要發起革命了!”
“不會不會,”李曉梅急急地湊了過來,“這孩子從來都特老實,今天肯定是有話要說,他不會亂來的。”
薛木瞥見兩人被李曉梅攔住,心裏也踏實了許多,微笑着繼續說道:“我明白大家的感受,我們是同齡人,我也是和大家一樣的,想要獨立,想要被認可,想要被肯定。我剛剛說了那麽多,激發出大家這樣昂揚的情緒,不是為了發動大家一起造反、一起對抗學校,而是真的希望大家能好好想一想,我說我們就是二中,二中就是我們,我們不甘心被別人掌控人生,那我們是否有自己掌控人生的能力呢?”
“我還回到前面的問題,我們為什麽要遵守學校的行為規範?”薛木已經忍不住開始一邊說一邊溜達了,“這個答案很簡單,因為規範,是保障人類有秩序進行社會活動的依據。在外面,我們要守法,在學校,我們就要遵守行為規範,保護所有師生的權益,也就包括遵守規範的我們自己。那麽規範是誰制定的?老師、校長。我們主動同意過遵守這樣的規範嗎?沒有,是被告知必須接受的。那麽反思這個問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對這個規範,提出我們的質疑?”
“是!!!”
薛木被狂吼的學生們吓得一哆嗦,眼瞅着兩位老師又緊張了起來,躍躍欲試要上臺抓他,趕忙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在這裏,就僅代表我個人提出我的質疑。第一,學校對于行為規範的制定程序是怎麽樣的?誰來起草文件?有沒有征求意見?如何發起修訂?第二,學校對于學生行為管理的權力機構是如何設置的?誰有投票決策權?誰來頒布實施?誰來監督實施?誰來執行違反後果?第三,學生自主管理的權限究竟開放多少?學生會幹部如何民主推選?如何保證學生在行使自主權利時不被教職員工以其他方式限制其他權利?”
這一次,學生、老師、所有人都傻了,似乎沒有人能明白薛木究竟在說什麽。
“我提出的質疑就是這些,我希望學校能夠給我們一個明确的答複,讓我們看到校園各層管理機構的透明。我們雖然年輕,但是我們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我們可以不愛這個具體的校園,但我們必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