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1)
你也說不明白,下禮拜再說吧,不差這一周的。”
“不行!”萬朝陽堅決道,“誰知道下禮拜又有什麽事,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再拖了!我洗洗,清醒清醒咱們就出發!”
薛木拗不過萬朝陽,其實心裏倒也是希望這件事盡管解決的,于是順着他的意思,簡單吃了點午飯,便驅車開往了靖溪。
車子停到萬樹青家的樓下,薛木熄了火,轉頭看看萬朝陽,萬朝陽眼中終于有了幾分堅定,他輕輕握了握薛木的手,說:“你現在車裏等會兒吧,這個事兒我覺得我爸會想跟我單獨談。”
薛木點了點頭,說:“如果需要我,你就叫我。”
“嗯……”萬朝陽抿了抿唇,“放心吧,我沒事,主要就是我爸……希望這兩個月的時間,他也能消化好了這件事吧。”
“不管怎麽樣,都有我在。”
“我知道。”
薛木看着萬朝陽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實在無法預測溝通的結果如何,但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他都想好了要鼓起勇氣和萬朝陽一起面對。
日頭一點一點地偏西,薛木不斷地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每過一秒,他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盡管已經反複做過了心理建設,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緊張和忐忑。
忽然,熟悉的鈴聲響起,薛木扭頭一看,才見到萬朝陽的手機掉在了座位底下,忙拿起一看,卻是個美國打來的國際長途,薛木想了想,估摸是詐騙電話,便直接點了挂斷,可是沒過幾秒,電話又重新撥了進來,他遲疑了一下,按下了接聽。
“喂?Hello?”
“你好,請問你是萬朝陽嗎?”一個有些沙啞的男聲響起。
“呃……我是他朋友,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您是哪位?”
“我叫葛旻,我是他……弟弟。”
“弟弟?啊……”薛木恍然大悟,心想這定然是崔麗君第二任丈夫的兒子,“你有什麽事嗎?方便的話我幫你轉達,或者等他給你回電話再說?不過可能要等晚一點才行了。”
Advertisement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葛旻的聲音再次響起:“麻煩你讓他盡快給我回個電話吧,他母親……去世了。”
第一百二十一道題 來不及好好的做個道別
“怎麽這個點兒回來了,我以為你這周不回了呢。”萬樹青一邊彈着鋼琴,一邊瞥了萬朝陽一眼,看似波瀾不驚,卻一不小心彈錯了一個音,“自己回來的?”
“薛木也來了,在下邊兒車裏呢。”萬朝陽強忍着忐忑不安,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怎麽不上來?”萬樹青又問。
“我跟您說點兒事兒,說完了再叫他。”
萬樹青擡眼瞧了瞧萬朝陽,心中沉了沉,說:“那等我練完了這遍。”
萬朝陽點點頭,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安靜地坐回沙發上,聽着萬樹青悠揚婉轉的琴聲宛如月光傾瀉,在初春乍暖的午後,平添了一股靜谧蕭索之感。
最後一個音符收尾,指尖從琴鍵上彈起,萬樹青不易察覺地輕嘆一聲,扣上琴蓋,起身到萬朝陽對面坐下,沉聲道:“要說什麽,說吧。”
萬朝陽動了動喉結,五髒六腑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他又喝了一口水,定了定心神,決定換個切入口,開口道:“我……我準備買房了。”
“買房?”萬樹青稍稍意外,沒想到他要跟他說的卻是這事,“哦……買……買呗,在哪兒買?多少錢?看好了?”
“就還在鳳凰城,兩居,九十多平,不到兩百萬吧。”萬朝陽答道。
萬樹青聽了這個數有些吃驚,又問道:“你有兩百萬了已經?”
“當然沒有,”萬朝陽抽了抽嘴角,“但是首付夠了,貸款慢慢還。”
“哦……”萬樹青點了點頭,“那……買就買吧……這是好事兒,你要錢不夠──”
“錢夠,”萬朝陽接話道,“我跟薛木拿三十萬,他爸媽給贊助三十萬。”
“薛木?他爸媽?”萬樹青脫口而出地問道。
“嗯。”萬朝陽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說:“我跟薛木……我們倆一起買房──共有。”
萬樹青眼神黯了黯,沉默良久,雖然明知道那個答案,卻還是不得不問道:“你們倆……為什麽要一起買房……”
“因為我們要一起過日子。”萬朝陽緊張地将十指交疊在一起,“我們在談戀愛。”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萬朝陽和萬樹青同時往門口看了一眼,又面面相觑,萬朝陽只得起身去開了門,卻見到薛木一臉複雜的神色站在門口,忙問道:“你怎麽自己上來了?我這還沒說完呢。”
薛木抿了抿唇,拉起萬朝陽的手,徑直走進了客廳,萬樹青一見是他,臉色頓時黑了幾分,又看看兩人緊緊牽着的手,心中更加不悅,正要開口,薛木卻搶先說道:“叔叔……朝陽……有件事……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兩人自然都聯想不到是發生了什麽,各自皺着眉看着他。
“剛才葛旻打來電話說……”薛木握着萬朝陽的手有些發抖,“崔阿姨和那個葛叔叔……出了點意外……”
萬朝陽一驚,忙問道:“怎麽了?”
“他們……度假的時候……遇到了……劫匪……”
萬朝陽頓時渾身一震,萬樹青也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随即一陣頭暈,又堪堪栽倒了下去。
薛木和萬朝陽趕緊去扶他,萬樹青眼前一陣發黑,掙紮着問:“然後呢?!怎麽了?!”
萬朝陽也連忙轉頭看向薛木,薛木回望着他,遲疑良久,卻還是不得不親口宣告了這個噩耗:“兩個人都中了槍……去世了……”
萬朝陽難以置信地瞪着雙眼,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萬樹青一陣目眩耳鳴,仰頭靠在沙發上,緊閉着雙目揉着太陽穴,喃喃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薛木忙一手抓住萬朝陽的手臂,一手在他背後輕輕撫摩着,看着眼前這一對失魂落魄的父子,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只能祈盼着他倆不要因為太過激動反而需要進醫院。
萬朝陽坐在地上,一手扶着茶幾,一手被薛木緊握着,腦中一片混沌,冷汗一層一層地從皮膚裏沁出來,心髒猛烈地敲擊着胸膛,周身止不住地一陣陣發抖。
“朝陽……你……你到沙發上坐着吧,別坐地上了……”薛木試圖将萬朝陽扶起來,可他自己不借力,薛木再怎麽努力也拉不起來。
萬樹青緩緩張開了眼,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顫抖着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又看看眼前的薛木,心中一陣煩亂,也顧不得其他,清了清嗓,說:“陽陽……你……你給那個孩子回個電話……問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萬朝陽有些迷茫地擡頭看了看萬樹青,眼神空洞無神,似乎全然沒聽懂萬樹青的話。
薛木也看看萬樹青的神色,看得出他雖然強打精神保持鎮定,卻還是一樣面如土色,只是不願意在萬朝陽和他的面前崩潰而已。
“要不……”薛木斟酌着開口道,“叔叔您給他打吧……”
萬樹青看向薛木,沉默良久,只得點了點頭,薛木忙拿出萬朝陽的手機,給葛旻撥了回去,猶豫了一下,按下了免提鍵。
萬樹青盡量克制着內心的悲恸,與葛旻平靜地讨論着崔麗君遇難的情況,只是有時還是難免神情恍惚接不上話,薛木在一旁便連忙幫襯着應付兩句。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崔麗君與丈夫葛小龍駕車度假,被搶劫了車并受了槍傷,不過劫匪是在吸毒後作案,駕車逃離後又引發交通事故,警察将其拘捕後經過審訊得知了兩人的情況,只是搜尋到屍體時卻已為時已晚,而葛旻聯系萬朝陽的目的其一是通知他這個遺憾的消息,其二則是與他商讨崔麗君的遺産處理問題。
萬朝陽恍恍惚惚地聽着對話,好像都聽進去了,又仿佛什麽都沒聽懂,隐約感覺葛旻問了他什麽,卻完全不知該怎麽回答。
薛木知道他腦中混亂,原想讓他冷靜冷靜再答複葛旻,但是葬禮還要萬朝陽确認是否出席,他看着萬朝陽怔怔地答不上話,便扭頭看看萬樹青。
萬樹青遲疑良久,說:“去一趟吧……也算見見最後一面。”
“那就麻煩盡管訂好航班然後告訴我吧……我這裏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咱們再聯絡吧。”葛旻說完這話,便挂斷了電話,只留下三個男人靜靜地盯着暗下去的屏幕,一片死寂。
時間不知流逝了多久,午後的日頭一點一點變得深紅,萬樹青終于開口道:“你們……回城裏吧,然後盡快訂票去美國把事情辦了,那孩子也剛沒了爸,能幫忙的盡量幫忙吧。”
薛木有些擔憂地看了看萬樹青,說:“叔叔您一個人在這兒行嗎?”
萬樹青垂着眼睛,低聲答道:“我沒事兒,生老病死,在所難免,你們走吧,我想躺會兒。”
“爸……”萬朝陽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幹澀,“您跟我一塊兒去吧……看看我媽……”
萬樹青動了動喉結,搖搖頭說:“我不去了,我去算怎麽回事兒……但是你得去,雖然我們離了,但是他永遠是你媽。”
說完,他艱難地站起了身,薛木忙松開拉着萬朝陽的手去扶他,卻被他輕輕甩開,沉聲道:“你們走吧,我累了。”
薛木無奈地看着萬樹青沉重地走進了卧室,關門之前又見他轉身道:“麻煩你陪他去一趟吧,他這樣……我不放心。”
薛木連聲答應,看着萬樹青緩緩關上了門,轉頭看看臉色仍然十分慘白的萬朝陽,低聲道:“那咱們走吧。”
萬朝陽擡起空洞的眼睛看向薛木,讷讷地點了點頭,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薛木忙又攙住他,握住他的手,冷如寒冰。
回去的路上萬朝陽始終處在一種惘然若失的狀态,也沒有眼淚,也沒有情緒,怔怔地坐在副駕駛上無神地直視着前方,薛木與他說話,他便淡淡地接話,雖然有時會走神,看着卻并不像意志已被瓦解的狀态。
薛木對此十分擔憂,雖然他比萬朝陽多了十年的生活經驗,但他也從未經歷過親人的離世,甚至也沒有朋友的家庭遇到這樣的變故,讓他全然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該談一談這件事寬慰他,還是徹底繞開這件事來分散萬朝陽的注意力,而萬朝陽的狀态更讓他心慌,總感覺他下一秒就會突然崩潰,卻又好像始終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回家之後他急急忙忙地各種上網打電話處理護照、簽證和機票的事,萬朝陽則脫了鞋,靠在床頭怔怔地發着呆。
他已經接受了崔麗君已經過世的事實,只是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難以消化理解,他的情緒系統甚至都不知該做出如何的回應,他覺得自己的內心是悲傷的,可是卻沒有一點想哭的感覺,他懷疑是自己的悲痛可能只是自以為的應然,或許他本就沒有那麽難過,才會沒有想哭的沖動。
他胡思亂想着,認為或許是已經與崔麗君分別了太久,讓他早就已經忘了有個母親的存在,又或者多年來他其實因為離婚的事情一直隐瞞着心中對崔麗君的不滿,此刻因他的去世反而滿足了他潛意識裏的心願。
薛木有條不紊地将諸事打點妥當,回頭一看萬朝陽仍是一副木頭似的樣子,心中愈發不安,便跑到陽臺去給賀冬蘭打了個電話求助。
賀冬蘭聽到這個消息也吃了一驚,不過随即鎮定下來,了解了情況後,建議薛木與萬朝陽談談,最好讓他哭一場,至少不會憋出內傷。
薛木聽取了賀冬蘭的建議,爬到床上将萬朝陽輕輕摟住,柔聲寬慰着他,說:“想哭你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也不用繃着。”
萬朝陽卻轉頭看了看薛木,說:“我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
薛木輕輕嘆息一聲,萬朝陽卻又接着說道:“我不是逞強,我也不是不難過,但是我就是……沒有想哭的感覺……可能……可能我就是個冷血的人吧……”
薛木連忙又将他擁進懷裏,悶聲道:“別瞎說了,你是心裏還轉不過彎兒來,既然哭不出來就別勉強了,如果想哭了,就別憋着。”
萬朝陽默默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還能再解釋什麽,只能任由薛木這樣想了。
三天後薛木陪着萬朝陽飛抵了加州,顧不上調整什麽時差,便在葛旻的安排下先去見了律師。
崔麗君生前沒有留下遺囑,自己也并沒有單獨所有的財産,所有與葛小龍共有的財産,萬朝陽與葛旻都該對半平分,內容包括一家店面不小的中餐館、兩輛汽車、還有若幹的股權投資。
萬朝陽對這些遺産沒有什麽興趣,來美國這趟也是為了參加葬禮,便直接表示放棄繼承,全部贈予給葛旻。
葛旻對于萬朝陽的決定也沒有推辭什麽,在整理崔麗君的私人物品時發現了了一些萬朝陽和萬樹青的老照片之類的,便單獨收出來交給了萬朝陽。
葬禮當天風和日麗,雖然來參加的親友大多也都是華人,但儀式流程仍是按照西方的那一套進行的,葛旻提前告訴了萬朝陽流程中安排了他的告別致辭,但他卻拒絕了這個安排,雖然他有很多話想要追憶傾訴,但他卻并不想說給那麽多陌生人聽。
薛木坐在萬朝陽身邊,聽着崔麗君和葛小龍的親人朋友們在臺上或哭或笑地回憶着他們的音容笑貌,自己也禁不住幾度潸然淚下,而萬朝陽卻仍只是悶悶的,一言不發,一滴眼淚也不掉。
從教堂到墓園,前來送別的親友一一散去,到最後只留下了薛木陪着萬朝陽和葛旻立在墓碑跟前,他才猛然發覺,葛旻也是始終沒有落淚。
“謝謝你們,幫了很大忙。”葛旻低聲說道。
“應該的。”萬朝陽也低聲答道,他失去的只是一個母親,而對于童年已經失去母親的葛旻來說,他失去的卻近乎是雙親,“也謝謝你通知我過來。”
葛旻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與他客套,眼睛望着墓碑,又說:“崔姨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一直沒有叫他一聲媽,這是我最大的遺憾。你被她撫養長大,很幸運,我很羨慕你。”
萬朝陽沒有說話,望着崔麗君的照片,怔怔地出神。
葛旻擡眼看了看薛木,問道:“你是朝陽的男朋友嗎?”
薛木一愣,連忙點了點頭,葛旻勉強揚了揚唇角,說:“可惜崔姨還不知道……她如果見了你一定會喜歡你的。”
薛木聽了這話,忍不住眼圈一紅,努力笑了笑,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好答了句:“謝謝。”
而萬朝陽心中卻忽然猛烈地抽痛一陣,鼻頭一酸,一股熱流驀地湧上了眼眶,葛旻看了看他的神色,又轉頭看看墓碑,知道他有話想要對崔麗君說,便嘆了口氣說:“我先回去了,你們這幾天也辛苦了,明天還要回國,也早點回酒店休息吧,我就不陪你們吃飯了。”
薛木目送着葛旻的背影漸漸走遠,又看看萬朝陽通紅的眼睛,遲疑問道:“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萬朝陽擡眼怔怔看着薛木良久,搖搖頭說:“不……你……你過來……”
薛木聽言,疑惑地走到了萬朝陽身邊,萬朝陽擡起輕顫的手将薛木拉住,動了動喉結,哽咽着說:“媽……這是薛木……是我男朋友……”
薛木心中一顫,頓時又濕了眼眶,偷偷看了萬朝陽一眼,卻見到眼淚終于從他臉上滾落了下來。
“媽……他就是我……我當初跟您說過的……想要結婚的對象……”萬朝陽一邊說着,一邊抑制不住地流着淚,“我當初就想把他介紹給您的……但是……但是我又覺得應該先讓我爸知道……現在……現在我爸知道了……您這兒……卻來不及了……”
萬朝陽越哭越傷心,薛木也連忙側過身将他擁住,自己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媽……您當初說……希望我像個男人一樣……要承擔自己的責任……但是我……我沒有做到……我一直在逃避……我不敢告訴您們我自己真實的生活……我讓薛木失望了……也讓您失望了……”
“別這麽說……朝陽……”薛木哭着說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媽……您當初說……只要是我喜歡的……您都滿意……我把薛木給您帶來了……我很喜歡他……我想跟他過一輩子……您……您也會喜歡他的……對嗎……”
哽咽,抽泣,最終還是變成了放聲的恸哭,薛木緊緊地擁抱着萬朝陽,與他一同哭泣着,希望自己并不寬厚的臂膀能給予他一分力量。一陣春風吹過,新生的花草輕輕搖曳着,在這個彌漫着死亡與悲傷的墓園中,依舊努力地散發着生命的芬芳。
第一百二十二道題 我活着的目的 就是活得鮮明
回到北京,調好時差,距離萬朝陽向萬樹青出櫃的事已過去了一周,薛木也一直沒敢詢問萬樹青究竟是如何回答的,而萬朝陽也因母親的突然離世備受打擊,提不起精神去聊這件事。
當然更令萬朝陽為難的卻是要向崔建廣和姜淑芹夫妻宣告崔麗君的死訊,對于已經經歷過一次腦血栓的崔建廣來說,他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打擊會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搞不好剛剛康複卻也尚未完全痊愈的半邊身子,這樣一激,又會前功盡棄。
但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再頭疼也得面對,特別是在來不及向崔麗君出櫃就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之後,萬朝陽對這樣的事有了更深的理解,在薛木的陪伴下,他先單獨約見了姜淑芹,在一家醫院附近的飯店裏,特地開了一個安靜的包廂,把事情先告訴了她。
任誰都不能接受這樣的意外,更何況是失去了女兒的姜淑芹,她在起初的震驚和懷疑以及否認和抗拒後,迅速丢開了一直以來端莊持重的舉止,情緒崩潰地哭嚎了一陣,一面哭一面埋怨着崔麗君不該跑到美國去,落得一個客死異鄉的下場,順帶狠狠批判了一通美國混亂的治安,還發表了一些十分種族歧視的言論。
薛木和萬朝陽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陪着他一邊哭,一邊連聲安慰,直到姜淑芹終于哭了幾場,宣洩完畢,漸漸恢複了理智,見她至少沒有到需要看醫生的地步,才放了些心。
姜淑芹抹了把臉,又捋了捋頭發,恢複了幾分往日的氣度,說:“先別跟你姥爺說了,他那個身體,肯定接受不了。”
萬朝陽點點頭說:“我知道,但是……早晚得說呀……”
姜淑芹長嘆一聲,說:“這事你甭管了,我慢慢跟他說吧……你爸怎麽樣啊?”
萬朝陽答道:“他……他還行吧……我這兩天隔天就給他打個電話,我倆也不聊這事兒,但聽他的聲音,除了情緒不太高,別的倒是沒事兒。”
姜淑芹緩緩點了點頭,又說:“這麽着吧,你跟我一塊兒撒個謊,就說你媽生病住院了,然後咱們再一點兒一點兒的,慢慢給他滲透,最後……最後再說沒救過來……”
“這樣成嗎……”萬朝陽猶疑道,“這瞞得越久、謊撒得越大、那破綻不也就越多嗎……”
姜淑芹搖頭道:“那不然怎麽辦呢?你姥爺當了一輩子的兵,自己的閨女最後在美國被搶劫犯開槍打死?!”姜淑芹一邊說着,一邊聲音又有些發顫,眼淚又滾落了下來。
萬朝陽見她如此,也不忍再說什麽,薛木只好插嘴道:“姥姥……這個辦法确實不太好,姥爺那個性格,要是知道阿姨生了病,要麽他不相信美國的醫院,肯定要讓阿姨回國治,要麽他不放心阿姨的情況,肯定自己去美國看,就算都不至于到這一步,他肯定也得要求要跟阿姨打個電話、撥個視頻的吧?到時候也解決不了啊。”
姜淑芹蹙着眉看了看薛木,抿着唇沒有言語,她本就不喜歡薛木,見他還要摻和到他們的家務事中,心裏便更加不悅。
萬朝陽知道姜淑芹對薛木的态度,看了看她的臉色,咬了咬牙道:“姥姥,我覺得薛木說得對,有些事情是瞞不了的,為了維持表面的和平而撒謊,到最後只能造成更大的傷害,我不想撒謊,我也不想瞞着您了,我跟薛木──”
“朝陽!”
“──我們倆在談戀愛,準備一起買房同居過日子了。”
“朝陽!”
薛木連聲喝止,卻終究沒有攔住萬朝陽,萬朝陽一口氣講實話說了出來,也顧不得姜淑芹目瞪口呆的樣子,破罐破摔似的繼續說道,“這件事我其實早就該跟你們說了,我倆從高三就好了,到現在都七年了,一般人談這麽長時間早該結婚了,但是我們現在就是不能結而已──不過兩會不是馬上就要開完了麽,聽說今年同性婚姻能通過了,如果通過了我們就結婚。”
“你胡說什麽呢!”姜淑芹震驚又憤怒地拍了拍桌子。
“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接受,很難理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跟您說這事兒,也不是征求您的同意,只不過是告知您一下事情的情況,”萬朝陽繼續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跟我媽的事一起跟您說,肯定讓您更接受不了,但是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幹脆就都把‘壞消息’一起說了。我真的太累了,我再也不想假裝單身、假裝和薛木是什麽同學、朋友、合夥人了,他是我男朋友,他是我愛人,我要跟他過一輩子。”萬朝陽一邊說着,一邊堅決地将薛木的手拉到桌子上頭,狠狠地攥住。
薛木聽着這話,盡管心中動容,可看着姜淑芹的神色,卻又實在不安。
姜淑芹死死地盯着兩人緊握的手,激動地連連咳嗽幾聲,臉色漲得通紅,猛烈的起伏着胸脯,一邊拍着桌子一邊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我跟你姥爺這是造的什麽孽!閨女閨女被人槍殺!外孫外孫變成同性戀!我真的太後悔了!早三十年前就不應該同意你媽嫁給你爸!也就不會生下你這麽個混賬!她也不會離婚去了美國!老天爺啊!我到底做錯什麽了啊!!!”
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再度歇斯底裏了起來,而比起剛剛的悲傷,這一次卻更多的是憤怒,姜淑芹徹底抛棄了平日在薛木面前刻意收斂的不滿,裏裏外外地數落着眼前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甚至說出了正是因為萬朝陽做了這種違背倫常的事、才害得崔麗君暴斃枉死這種話。
薛木盡管尊重姜淑芹,也知道自己不該置喙太多,可聽着她如此傷萬朝陽的心,自己再也忍不住,開口頂了兩句嘴,維護着萬朝陽。
而姜淑芹一聽薛木頂嘴,卻愈發來了火氣,将痛失女兒的悲痛和外孫反叛的憤怒,一股腦地發洩在了薛木身上。
薛木用禮貌和教養約束着自己,不想把這事變成毫無意義的争吵,而萬朝陽卻又看不得薛木受姜淑芹的氣,于是又幫着薛木回嘴頂撞姜淑芹。
姜淑芹被兩個孩子輪流頂嘴,越說越惱,最終一摔筷子,氣沖沖地直接拎了包奪門而出,兩人不得不趕緊追上,又怕她出意外、又怕她再生氣,只得隔着幾步的距離,遠遠地将她護送回到了家樓下,成就了一場徹徹底底的不歡而散。
薛木雖然早已料到出櫃不會這麽順利,可是看着姜淑芹如此失态的表現,還是心中難免失落,而開車回家的路上,萬朝陽卻一言不發,拿着手機點點劃劃個沒完,接着還沒到家,鄭大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薛木按下了免提,鄭大錢的聲音從話筒裏急不可耐地沖了出來:“咋回事兒啊你們!突然出櫃?朝陽他還好嗎?!他媽怎麽突然沒了啊!”
萬朝陽清了清嗓,說:“大錢兒,薛木在開車,開着免提呢。”
鄭大錢明顯一愣,而後忙說:“啊……朝陽……你……阿姨是怎麽了?急病還是意外啊?你……你節哀啊……要不晚上一起吃個飯?”
“不了,晚上還要直播。”萬朝陽淡淡答道。
薛木一驚,悄悄看了萬朝陽一眼,自打崔麗君去世後他的直播便中斷了,雖然平時消遣娛樂他也是喜歡打游戲,可是這一兩周以來卻是連調節心情打游戲的動力都沒有,卻沒想到就這麽突然地決定要直播了。
“好……那……那有事跟我們說吧……節……節哀……”
回到家裏,萬朝陽迅速地就打開了電腦開啓了直播,薛木有些沒頭沒腦地打開手機看了看鄭大錢發來的好多條微信,心中一驚,連忙打開朋友圈一看,卻見到萬朝陽半個小時前發出了一張他們兩人外出游玩時自拍的接吻照,配字是──
“世事無常,母親的突然離去讓我明白,有些話此時不說,可能就永遠沒有機會說了。我是同性戀,我有一個摯愛的戀人。若得到你的祝福,我感激。若令你感到厭惡,我抱歉。但我就是我,你不能接受,從今以後就不必再勉強做朋友了。”
薛木瞠目結舌,又趕快打開了其他的社交軟件,在FB和人人這種實名網站還有早已發過自拍的Instagram上,他都發出了同樣的照片和文字,而在Twitter、微博這些以SUN名義活動發言的網站上,他則簡單地發了一條純文字的消息──
“致所有喜歡SUN的觀衆玩家們:1、我是一名同性戀者;2、一小時後戰歌直播。”
“我沒什麽好要說明的,”萬朝陽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飛過的彈幕,輕輕撥了撥話筒和耳機,“我只是公開一下自己的性取向,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這些問題我就不回答了,現在狀态不是很好,我打幾把輔助吧。”
薛木想要開口問問萬朝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又怕打擾他的直播,正在遲疑,謝江濤卻給他打來了電話。
“薛木,朝陽這是什麽情況啊?幹嘛突然出櫃啊?還把SUN的身份也出櫃了?跟戰歌那邊商量了嗎?”
“我還想知道呢……你怎麽不問他啊……”
“他電話關機了啊!”
“啊?靠……!”
萬朝陽突然地出了櫃之後便關了機,自顧自地打了四五個小時的游戲直播,可憐薛木從同事到親友、從紅日到戰歌,一個一個電話也不停地接了四五個小時,連許久沒有聯系的李曉梅都主動打來了電話關心,甚至還有好多網站編輯也打了過來,想要采訪這位“第一位公開出櫃的游戲主播”。
等到兩個人都精疲力盡地結束了各自的“工作”,才終于冷靜下來面面相觑。
“你……幾個意思啊……”
“就是突然想通了,我跟我爸也出了,跟我姥姥也出了,那全世界,我沒有什麽不能告訴的人了。”
“你跟他們出了……但是他們也沒接受啊……”薛木說着,忽然想到萬樹青的态度他還不知道,忙問,“你爸接受了?”
萬朝陽搖了搖頭,“我剛跟他說完,他還沒回答我,你就進來了。但是他接不接受我也都不管了,反正我已經說明白了,不接受又能怎麽樣呢?”
薛木輕輕嘆了口氣,雖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卻還是感到了萬分無奈,他擡眼看了看萬朝陽,拉起他的手說,“我知道你因為沒告訴你媽所以特別遺憾……但是……唉算了算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然這樣了……那就這樣吧……”
萬朝陽努力揚了揚嘴角,崔麗君去了這麽多時日,他都已經不記得該如何笑了,卻還是勉力笑着說道:“我也不是因為我媽的事太受刺激還是怎麽着,我是真的想明白了,咱倆在一起都七年了,其實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你爸媽就已經知道了,但是我還是等到了去年才敢正式去見他們,而我家那邊到現在也都還沒有完全公開。我知道你寬容我,不怪我,但是實際上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逃避。我媽這事真的讓我特別後悔,她到走了都不知道,其實我有個相愛這麽多年的人,都不知道我的愛人是個男生。
“所以我想明白了,之前那些瞻前顧後其實都沒有意義,連生命都是這麽脆弱的,一眨眼就是生離死別,怕那些沒用的事兒幹嘛呢?憑什麽異性戀談了戀愛就要高調的求愛表白結婚擺酒,我們就一直要偷偷摸摸的?我從今天開始,就是一個大大方方的同性戀,讨厭我的,別跟我做朋友,別看我的節目,別玩我推廣的游戲,有什麽了不起的?損失再多的錢,招再多的黑,我也要活得痛痛快快的!明兒咱就去買房!買完房就裝修!怎麽好看怎麽舒服怎麽豪華怎麽來!等婚姻法通過了!咱們就結婚!──當然了守孝這三年先不算,那也先訂婚!”
薛木聽着萬朝陽這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