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61)

了。

第二天醒來,仍是醫院。

又是一天的訓練和治療,疲憊入睡。

第三天醒來,仍在醫院。

第四天。

第五天。

第七天。

第十天。

原本的冷靜随着時間一天一天消磨殆盡,恐懼感再次侵襲了薛木,他從未在昏迷後清醒過這麽長時間,而且無論康複訓練多麽精疲力竭,倒在病床上時幾乎是累到昏迷過去的狀态,可第二天仍舊會在病房裏醒來,他甚至連夢都不曾夢到過那個美好的世界。

周末的時候鄭大錢再次來探望他,見到他的狀态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甚至還拿起了手機和病床上的他一起自拍,柔聲安慰他說:“上回你醒了第二天又睡過去,我都快崩潰了,這回好了,總算是徹底醒了。”

賀冬蘭也在一旁微笑道:“是啊,醫生也說了,現在恢複得也不錯,看這個情況過兩天就可以拔尿管了,再往後可能都不用住院了,回家慢慢做康複訓練就行了。”

鄭大錢聽言愈發開心,轉頭對薛木道:“我跟你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就等着往後享福吧。”

薛木頹唐地看着鄭大錢,一句話也答不上來,鄭大錢歪頭問道:“怎麽了?訓練得太累了?看你特別沒精神啊。”

賀冬蘭聽言,拿起桌上鄭大錢剛帶來的水果,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大錢兒你先跟木木說會兒話,我去把水果洗了。”

鄭大錢一聽,連忙起身追到外頭,說:“阿姨我來吧,”

兩人都走到了病房門外,賀冬蘭拉了拉鄭大錢的手,低聲說:“大錢兒,木木從醒過來就一直這樣,我們問他他也不說是為什麽,你跟他聊聊吧,他如果有心事,也就肯跟你說了。”

Advertisement

鄭大錢會意,連忙點點頭,轉身又回到病房,拿起暖壺,一面倒水一面故作随意地問道:“趁着你媽不在,趕緊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了?”

薛木聽言,讷讷地擡眼看了看鄭大錢,沉默半晌,說:“我……我不想在這兒了……”

“不想在這兒了?”鄭大錢啜了一口熱水,感覺有點燙,輕輕吹了吹,在床邊坐下,問道:“想出院?不是說過兩天就能出院了麽。”

薛木抿了抿唇,艱難地撐起身子,鄭大錢忙放下水杯扶了扶他,薛木看着他單純的眼睛,心裏忍不住一陣泛酸,猶豫良久,說:“我不想……在這個世界了……”

“瞎說!”鄭大錢頓時翻了臉,皺着眉道,“好容易醒過來的!說這麽喪氣的話幹嘛?”

薛木見他立刻動了怒,也知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在薛峰和賀冬蘭面前,他連“如果我再醒不過來就放棄治療”這樣的話都不敢說,原以為面對鄭大錢,他或許可以試着講一講內心的想法,可是說到底,對于他們來說,誰能理解他這種心思呢。

鄭大錢看看薛木的神色,知道自己太急了,忙又放柔了聲音道:“不就是躺了太長時間,康複訓練有點難嘛,這個慢慢克服呀,你爸媽都陪着你呢,有什麽做不到的?再說了你平時身體都挺好的,又不是什麽四五十歲的老人動不了,恢複如初肯定沒問題的,你就別胡思亂想了,還至于這麽消極了?”

薛木無奈地看着鄭大錢,心中的話如鲠在喉,猶豫良久,還是開口道:“不是我消極……是……是……是我有更想去的地方……”

鄭大錢擰了擰眉頭,愈發困惑:“什麽意思?”

薛木張了張口,他懷疑即便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鄭大錢,也一樣沒辦法得到他的理解,猶豫良久,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啊?”鄭大錢越聽越困惑,繼而忽然間福至心靈,問道:“因為修憲那個事兒?”

薛木愣了愣,沒有聽懂鄭大錢的話,鄭大錢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那有什麽辦法呢,我們什麽也做不了,趕緊攢錢移民就是了,我之前被封號也是因為這事兒。”

薛木聽得愈發糊塗,只好問道:“修什麽憲?”

鄭大錢一愣:“你說的不是這事?那是……上海美發廳那事兒?”說完見薛木仍是一臉迷茫,便又問:“也不是?那是武理那事兒?還是北大那事兒?還是鴻毛那事兒?還是微博恐同那事兒?”

“微博恐同了?”薛木越聽越迷茫,鄭大錢點頭道:“對啊,不過後來全網抗議,還是收斂點兒了,但是說到底,從上至下根兒都爛透了,微博只不過是個表象而已。”

“根兒都爛透了……”薛木苦笑着重複了一遍,“所以你也知道,這世界已經完蛋了。”

“完蛋了怎麽着,也得活呀。”鄭大錢笑了笑,“這社會還不至于黑暗到讓人想自殺吧?再說了,咱們憑什麽自殺呀,又不是咱們的錯,大不了攢夠了錢細軟跑呗。”

“細軟跑……”薛木忍不住笑出了聲,“跑哪兒去?美國有川普,歐洲有難民,你要跑哪兒去?”

鄭大錢頓時有些啞口無言,卻還是強笑道:“天下之大,自有留爺處!”

薛木心酸地笑了笑,說:“我總算明白那句話了——‘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鄭大錢見這話越說越窄,忙笑着推了推薛木,“行啦,我看你就是躺太久,醒了又一直在這個醫院裏關着,憋得你心裏不痛快了,都開始苦惱世界和平的問題了?要不上輪椅,我推你下樓轉轉吧。”

話音剛落,賀冬蘭剛好推門進來聽到,忙說:“好呀好呀,也是該下去透透氣了,雖然有點霧霾,但是也比在屋裏痛快點兒,我給你找個口罩。”

薛木默默地看着賀冬蘭撂下水果,有些興奮地在包裏翻出了幾個口罩,拿着一個給他戴上,又分了一個鄭大錢,鄭大錢卻擺了擺手,從兜裏也拿出一個自己的戴上,而後兩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堅持着将薛木從床上拖下來按到了輪椅上,一路推着他進了電梯,而後推到了住院樓外頭的院子裏。

陰霾的天空有灰白的光灑下來,本該燥熱的五月天,卻因一場倒春寒令人生出徹骨的荒涼感,口罩放大了呼吸的聲音,從耳膜一路震顫到死寂的心,非但沒有讓薛木感覺到痛快開闊,反而愈發憋悶。

他仰頭看了看那被灰色遮住的太陽,忽然想起了科技樓天臺上那晴朗的午後,那曾搖曳過萬朝陽發梢的風,那曾投下他睫毛影子的陽光,那臉龐上青澀的胡茬,那校服領口露出的線條。

“朝陽……”他喃喃地說。

“嗯?”賀冬蘭彎了彎腰,“什麽?”

“我想你了……”

第一百四十五道題 如果沒有你 何必要有我

鄭大錢走後,薛木拿起了那被他冷落許久的手機,一一将鄭大錢說的那些“修憲”、“武理”、“北大”和“鴻茅”輸進了搜索框裏,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竟然全都無法顯示檢索結果。

賀冬蘭将削好的蘋果切了一片送到薛木唇邊,柔聲問道:“怎麽了?”

薛木張口吃下蘋果,轉頭看看賀冬蘭,皺着眉問道:“您知道‘修憲’是什麽事兒嗎?”

賀冬蘭愣了愣,垂下眼睛說:“知道,就是兩會的時候改了憲法。”

“改什麽了?”薛木追問道。

賀冬蘭沉默片刻,想到薛木第一次醒來又昏過去時就是因為說及什麽兩會和法案的事,便故作糊塗道:“修什麽也跟咱們沒關系,再說我又不懂法律,等你身體好了你再看新聞吧。”說完又切下一片喂給了薛木。

薛木遲疑着又将那一片吃下,思索片刻,又問:“那武理、北大、鴻茅什麽的,都是什麽事兒?我怎麽搜新聞搜不到啊?”

“你非得看那些負能量的東西幹嘛?”賀冬蘭的語氣忽然有些惱火,“你現在好不容易狀态穩定點,醫生都說了情緒不能激動不能受刺激,非得看那些不是自己找氣受嗎?”

這麽久以來,賀冬蘭第一次對薛木發火,聽得薛木怔了怔,讷讷道:“我……我只想知道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用知道!”賀冬蘭煩躁地将蘋果撂在了櫃子上,“你覺得悶了就看看電視!看看電影!看看綜藝!樂樂呵呵的比什麽都強!”說罷便猛然起身,在薛木有些困惑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了病房。

第二天下午,薛木做完康複訓練回到病房的時候,去內蒙出差的薛峰已經回到了北京,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醫院來和賀冬蘭換班。

這四五天來都只有賀冬蘭一個人在照顧薛木,雖然已不像剛剛醒來時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白天也照舊會去上班,但正因為白天要上班、晚上要陪房,才讓她愈加疲憊辛苦,而不論薛木怎麽勸說讓她回家休息,她仍堅持不肯離開,還是怕薛木不知何時睡過去就又不能醒來了。

但畢竟扛了這不多天,身體也有些熬不住,現在見薛峰回來了,盡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卻也的确需要回去躺一躺了,因而千叮咛萬囑咐一番,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病房。

薛峰眉眼間也寫滿了疲倦,盡管他沒有像賀冬蘭一樣事無巨細地照顧薛木,但心裏畢竟一直裝着這件事,出差的時候也不安生,再加上舟車勞頓,連家也沒回,剛在病床邊上坐下就開始止不住地打呵欠。

薛木看着他無精打采的樣子,自己也過意不去,勸說道:“您也回家歇會兒吧,我這兒又沒事兒,待會兒吃完飯就睡覺了,不用非得看着。”

薛峰又打了個呵欠,擺擺手說:“沒事兒,我也不累。”

薛木無奈地嘆了口氣,沉默一陣,說:“您是不是還是怕我随時睡過去啊?”

薛峰看了看薛木,思索片刻,說:“你只要意志力堅強,就肯定能克服,這不都十來天了麽,回頭就能出院了,你得積極一點,剛二十出頭,未來還長着呢,不會一直這樣的。”

薛木聽了這話,心中愈發苦悶,扭頭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低聲道:“有些話我跟我媽說不出口,但是我的想法想讓您知道。”說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您其實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麽……如果我又睡過去的話──”

“我知道,”薛峰打斷了薛木的話,“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告訴你,不可能的,我跟你媽就算放棄一切,也不可能放棄你的。”

薛木嘴中一陣發苦,轉眼看向薛峰,說:“您記不記得有一回看一個電影,裏頭的一個角色變成了植物人,您跟我媽說,如果有一天您變成那樣,讓我媽一定不要繼續治療?”

薛峰沉吟片刻,說:“記得。你媽也說,如果是她,她也要有尊嚴地死,不要沒尊嚴地活。”

薛木苦笑兩聲,說:“那您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薛峰擡眼看看薛木,反問道:“那我問你,假如說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或者你媽,我們讓你放棄治療,你能同意嗎?”

薛木猛然怔住,張了張口,卻答不上話。

薛峰揚了揚手,嘆氣道:“以後別說這話了,沒有意義。你就安心養病吧,早點好起來我們也就放心了。”

薛木長長地嘆了口氣,面對這無解的難題,自己也是一樣絕望無奈,沉思良久,還是開口道:“爸,其實我一直沒告訴您倆,在我睡過去的時候,我做了個特別特別美的夢,我根本不願意醒過來。”

薛峰聽言有些意外,垂眼想了想,說:“夢再美,也只是夢啊。”

薛木聽着這似曾相識的話,忽然笑了笑,說:“我在那個夢裏,反而覺得醒來的這邊是夢,那邊是真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峰皺了皺眉,立刻領悟了薛木話中的含義,反問道:“莊周夢蝶?”

“對!”終于有人理解了薛木的心意,他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差不多那個意思!”

薛峰眼神中有一絲憂慮,又問道:“你在那個夢裏,也有人勸你不要睡過去嗎?”

薛木張了張口,答道:“我在那裏……不是現在這樣病病歪歪的,沒有睡不睡過去的說法,那邊……那邊一切都很好,雖然美得難以置信,但是也是一樣真實的世界。”

薛峰沉默地看着薛木,薛木卻忍不住繼續說道:“那個世界沒有災難,但是一樣有疾病和意外;那個世界我比現在健康富足,可是一樣也要為了更好的生活一直努力拼搏;最關鍵的是……那個世界一切都是充滿希望和自由的……”

“那個世界……”薛峰遲疑着開口道,“也有我跟你媽嗎?”

薛木心中一緊,看着薛峰有些悲涼的眼神,答道:“有,跟現在的您倆一樣好,不論我做什麽,都一直支持我、幫助我、祝福我。”

薛峰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下,沉默良久,緩緩地點了點頭,薛木抿了抿唇,決定還是把話說完:“所以……所以我其實一直很想回到夢裏……只不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去……但是如果我真的回去了,我知道對您倆也太不公平,我要是死了也就罷了,一直這麽躺着,您倆後半輩子不就徹底被我拴住了麽,所以……所以我才想讓您放棄治療……”

薛峰怔怔地望着薛木,許久,輕輕摘下了眼鏡,疲憊地搓了搓臉,而後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了。”說罷便起身從包裏拿出一盒煙和一只打火機,轉身離開了病房。

薛木終于說出了他的心裏話,可卻并不覺得如何痛快釋然,自己也陷入深深地自責中,拉了拉被子,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薛木下意識地望向隔壁的病床,卻赫然見到那一側只有溫柔的餘晖從窗口灑進來,他驚得猛然坐起,而後才發現自己并不在病房之中,環顧四周,是一個并不太熟悉的小卧室,而身旁睡着的萬朝陽,似乎還有些未散去的酒氣。

他慌忙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是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一號下午四點,仍是那個一頓酒後睡去的正月十五,在另一個世界痛苦地挨了十幾天,這邊的時間卻仿佛一秒都沒有流逝。

他的目光順着手機屏幕延伸到自己的小臂上,飽滿又富有彈性的肌肉皮膚反射着夕陽的光芒,他丢掉手機,難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堅實的臂膀,又撫了撫自己結實的胸膛和腰腹,激動地跳下了床,邁着輕快地步子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這種久違的充滿力量和生命的感覺讓他幾乎有些熱淚盈眶,他猛地推開窗戶,清冽的北風撲面而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那冷風狠狠地吸進肺裏,不由自主地打了冷戰,心中卻暢快無比。

他猛然想起十年前剛剛重生的那一天,也是和現在一樣,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嘶──”床上萬朝陽被風吹醒,用力裹了裹被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埋怨道:“嘛呀?凍死我了!”

薛木回頭看看朝思暮想的愛人,情難自抑地飛身撲了過去,用力地将他箍在懷裏,難以抑制臉上的笑容,狠狠地在他臉上吻了幾口。

“嚯……咋的了這是……”萬朝陽有些受寵若驚,揉了揉眼睛,笑道,“一頓酒給你喝美了?”

薛木的心仍在砰砰跳着,他擡手撫了撫萬朝陽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激動的心情不知為何令他有些性欲勃發。

“你長得真好看……”他沒頭沒腦地感嘆了一句,而後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唇。

萬朝陽眉毛一挑,笑道:“真是喝美了,又想臨幸我了?這可是在我家,我爸就在隔壁呢,你不怕他聽見?好容易積累點兒好感,你就打算這麽浪一回全消耗了?”

薛木聽着這熟悉的玩笑腔調,心潮卻愈發澎湃,他咬了咬下唇,低聲道:“我是可以不鬧出什麽動靜兒的,但是你這喝完了酒……啧啧,估計你不行。”

“我不行?!”萬朝陽的自尊心頓時被點燃,“你去,把門鎖上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不鬧出動靜兒。”

薛木挑了挑眉:“你真行?我看你中午可沒少喝。”

“快點兒的吧!”萬朝陽已有些急不可耐,“中午是沒少喝,但是這一覺睡得,倍兒甜,感覺一覺睡了半個月似的。”

薛木的笑容猛然僵住,愣愣地看着萬朝陽,心中琢磨着這句話,卻有些不寒而栗。

“快呀!”萬朝陽又急切地推了推薛木,“不是很嚣張很挑釁嗎你?”

“哦……”薛木遲疑地起身鎖上了門,走回床邊,卻還是猶疑着問道:“你真感覺……睡了很長時間?”

“是啊!”萬朝陽不由分說一把拉過薛木,翻身壓倒在身下,“所以我現在精力充沛得很,你可使勁憋着點兒,別叫得太浪!”

“我──”話未出口,薛木的唇已經被萬朝陽狠狠地封上,舌頭靈活地鑽入他的口腔之中,上衣也被急切地撩起,熟悉的右手輕車熟路地探入他的內褲之中。

久違的愉悅感迅速将薛木包圍,沖散了他本就不牢固的理智,他輕輕喘息着,回應着萬朝陽激烈的吻,輕顫地撫慰着那熟悉的器物。

什麽真假,什麽夢境,什麽清醒,什麽昏睡,什麽天地不仁,什麽國泰民安,都在這一場夕陽黃昏的幹柴烈火中,被抛諸九霄雲外,心中眼中,除了彼此,再沒有其他。

第一百四十六道題 前方蜿蜒 一長串的心願

元宵節過後,薛木很長時間都再沒有“醒來”過,而是在這個世界裏一天一天好好地過着夢幻般的小日子。

在之後一周的周末,薛木和萬朝陽一起帶着開車帶着薛峰和賀冬蘭去了趟古北水鎮,這個地方他們兩個自己曾單獨去過,地方不遠又比較有趣,因他蘇醒的時候與爸媽相處了幾日,才意識到平時都只顧着和萬朝陽相親相愛,卻很少帶着父母出門,因而便趁這個機會帶他們去了一趟。

薛峰賀冬蘭夫婦自然樂享其成,雖然正月裏天還是很冷,景點裏也并沒有什麽值得一看的花紅柳綠,但巧的是第二天便下了一場雪,把這仿古的小鎮染上了一層“北京變北平”的意味,賀冬蘭裹着萬朝陽送她的圍巾在雪裏美得忘乎所以,薛峰也捧着萬朝陽送他的單反對着賀冬蘭拍個沒完沒了,萬朝陽和薛木樂呵呵地在一旁瞅着,倒像是他們兩位小家長帶着兩個老小孩兒似的。

下午的時候又一起去泡了泡溫泉,萬朝陽大手一揮,給賀冬蘭點了個全套的美容spa,給薛峰則把什麽搓鹽搓奶搓紅酒、捏肩捏腿捏足底也全點了個遍,自己則和薛木換上泳褲,跑去了游了兩個鐘頭的泳,然後舒舒服服地蒸了個桑拿。

晚上,容光煥發的四人穿着浴衣坐在小包廂裏,萬朝陽自然又是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看得賀冬蘭都有些不好意思,道:“點這麽多幹嘛,咱們就四個人,又吃不了。”

“您吃不了,我吃得了呀,”萬朝陽笑道,“我們倆下午游泳來着,體力消耗大,早就餓了。”

薛木看着萬朝陽這麽會讨爸媽喜歡,自己心裏也高興,起身給薛峰倒了杯酒,轉頭問萬朝陽:“你喝點兒嗎?”

“那能不喝嘛!”萬朝陽笑着答道。

“別喝了,”薛峰卻笑眯眯地接過了話,“又不是頭一回了,知道你喝不了,沒必要。”

“喝不了也得喝呀!”萬朝陽說笑着結果薛木手裏的酒瓶,一面給自己倒一面說道,“沒事兒,陪您喝點兒,我自己有數,不多喝。”

薛木看着他給自己倒滿酒,又給賀冬蘭一邊說笑着一邊倒了杯紅的,忍不住笑了笑說:“這家夥把你能的,可不是你當初那麽怕我爸媽的時候了。”

萬朝陽眉毛一挑:“瞎說,我什麽時候怕過咱爸媽,一直好着呢!是不叔叔阿姨?”

薛峰和賀冬蘭都被萬朝陽逗樂,笑着對視一眼,搖搖頭都沒有接話,萬朝陽又給薛木倒了一杯,而後舉着自己的酒說:“叔叔阿姨,我敬您倆一杯,算是拜個晚年,祝叔叔新的一年工作更順利,祝阿姨更年輕漂亮!”

兩人聽了都笑着也舉起了杯,薛木卻拍了拍桌子,問道:“我呢?”

萬朝陽送到唇邊的酒杯停住,扭頭看看薛木,笑笑說:“祝你……預祝你新婚快樂?”

薛木愣了愣,當着爸媽聽到這話,竟沒來由地有些臉紅。

薛峰與賀冬蘭笑着互相看了看,薛峰揚了揚杯子,說:“祝你們倆今年事業再攀高峰。”賀冬蘭則笑道:“還有身體健康,身體健康最重要!”

放下酒杯,四個人一面說說笑笑,一面大塊朵頤,賀冬蘭主動問起正月十五時兩人一起去靖溪的事,得知萬樹青也終于松了口,自己聽得也高興起來,薛峰則提出既然如此,該抽空雙方家長見面吃個飯,薛木和萬朝陽一聽這話,又同時都有些打怵,嘴上敷衍着答應着,卻沒有一個往心裏去的。

酒過三巡,幾人都有了些醉意,賀冬蘭忍不住說起了薛木患上阿茲海莫的姥姥,神情中有些哀戚的意味。薛木心中暗嘆,盡管這個世界已經不同,可是生老病死終究無可回避,就像崔麗君依舊會意外遇害,他的姥姥也還是會患上這個令人頭疼的病。

“你姥姥已經越來越嚴重了,初二回家我給她買了個毛衣穿上了,初五你表姨去看她,問她誰給她買的她就不知道了。”賀冬蘭哀嘆一聲,“所幸現在不愛說話,也不愛出門,還不至于走丢,就是你姥爺老得守着,那藥你姥爺不說給她吃,她自己永遠不知道吃。”

“這個病有特效藥嗎?”萬朝陽問道。

“沒有。”賀冬蘭搖了搖頭,“只能多吃點兒健腦的,盡量減緩惡化,可是這大腦萎縮,早晚……”賀冬蘭說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你記得你石奶奶不?年輕時候多利落幹淨一個人,最後也得了這個病,去世前兩年什麽都不知道了,拉了褲子就把大便往牆上抹……唉……而且這個病還是遺傳的,我估計我早晚也有那麽一天。”

薛峰見氣氛實在太過沉重,便開玩笑道:“你也甭早晚了,昨天做飯就忘了放鹽,我看你已經開始了。”

薛木和萬朝陽捧場地笑了兩聲,賀冬蘭卻白了薛峰一眼,轉頭對薛木道:“我跟你說,我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可不想變成那樣,你要給我安樂死。”

薛木一怔,半晌接不上話,薛峰卻“啧”了一聲,蹙眉道:“大過年的,死了活了的。”

賀冬蘭卻不理薛峰,接着道:“我不忌諱這個,其實我一直有這個想法,如果有一天,我得絕症了、或者出什麽意外了、或者不管怎麽着,已經不能有尊嚴地活着了,我不要了什麽維持生命的方法,我就想幹幹脆脆地死,也不給你們添麻煩。”

“啧!”薛峰皺着眉敲了三下桌子,“有完沒完?呸呸呸!”

“沒完,”賀冬蘭繼續說道,“而且我死了之後,我的遺體要捐獻,能用的器官都給需要的人用,剩下的給醫學院當解剖道具。”

即便是早就聽過類似的話,薛木還是驚得愣住了,萬朝陽更是尴尬地在一旁不敢接話,薛峰也有些無奈地掐了掐睛明穴,而後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你聽見沒有?”賀冬蘭盯着薛木的眼睛又強調了一遍。

薛木抿了抿唇,忽然想起那個世界裏薛峰的話,便反問道:“如果是我呢?我陷入昏迷沒有治療價值了,您願意給我放棄治療嗎?我死了,您願意把我的遺體捐獻嗎?”

賀冬蘭靜靜地看着薛木良久,答道:“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願意。”

薛木啞然,轉頭看看沉默的薛峰,問道:“爸,要是您做決定呢?”

薛峰擡眼看看薛木,又看看賀冬蘭,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說:“如果你們都是這種想法,那需要我做決定的時候,我會尊重你們的意見。”

薛木心中動容,勉力笑了笑,說:“那我也一樣。”

賀冬蘭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才注意到一旁尴尬的萬朝陽,心中暗想原本只是說一說母親的病情,卻不小心把話說到了這一步,忙順口問起萬朝陽的姥姥和姥爺的情況,萬朝陽則忙微笑答道:“我媽去世之後我姥爺就起不來了,後來冬天的時候我姥姥就帶着他去南邊兒了,住了兩年,感覺那邊兒挺舒服的,不打算回來了,說把那個房子給我,估計等開了春兒就回來辦過戶了。”

薛木微微訝異:“怎麽沒聽你說過?”

萬朝陽答道:“過年的時候我給他們打電話拜年跟我提了一嘴,也沒說準,還不一定呢。不過我也覺得挺麻煩的,你說我要他們那個老房子有啥用?”

薛木怔怔地看着萬朝陽,忽然想起時空交錯時他曾見過的另一個他,那個他因賣掉了崔建廣留給他的房子發了一筆橫財,從而才專心辭職做了游戲主播,因此才徹底發了家,如今的萬朝陽早在和薛木共同的努力下創業成功,況且房價又未如同那個世界一樣瘋漲得不可思議,因而這房子交到他手上,非但沒有讓他感覺撿了什麽大便宜,反倒真的覺得要處理起來很麻煩。

“嗨,房子嘛,就是用來住的,要麽自己住、要麽給別人住,”薛峰笑笑,“怎麽着都浪費不了。”

萬朝陽點點頭,說:“房子在宣武門那邊兒,地段倒是挺好的,就是老了點兒,我們倆肯定不回去住,我琢磨着回頭裝修裝修,租出去得了。”

賀冬蘭聽了接話道:“我聽說現在有一種民宿短租,把房子裝修得好看點兒,租給游客,比長租賺錢多了。”

薛木有些吃驚,笑問道:“您還知道民宿呢?”

賀冬蘭笑道:“你把你媽想得也太跟不上潮流了吧!”

萬朝陽卻轉頭向薛木問道:“是不是就像咱們去南京那回,住小辛他親戚家那房子似的?”

薛木點了點頭,萬朝陽若有所思,沉吟道:“那回頭看看,不行就弄那個。”

薛木笑道:“你拉倒吧,當初咱倆房子裝修鬧了多少麻煩,最後還是讓歐陽烨幫忙解決的,你現在倒有心思再裝修一個?”

萬朝陽想了想,“嘿嘿”一笑,說:“那好吧,回頭再說吧。”

這一回頭,便到了開春,姜淑芹專門回了一趟北京和萬朝陽辦了過戶手續,吃飯的時候還主動讓他把薛木也叫了出來。

薛木對此有些意外,他知道姜淑芹是不喜歡他的,更不認可他和萬朝陽的關系,因此才可以回避着沒有來見面,卻沒想到經過了這兩年,姜淑芹竟然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們都這個歲數了,你姥爺現在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全靠護工照顧。活都未必能有幾年活頭,還在意這些事兒有什麽意義?你們不管怎麽樣,都還年輕,未來還長,相互扶持着過吧。不管是什麽樣的人,能陪着走完一輩子才是要緊的。我跟你姥爺不管怎麽說,也算相伴到老了,希望你們也彼此珍惜吧。”

說完這些話,姜淑芹最後一次在老房子的院子裏坐了坐,便登上了飛向南方的飛機,徹底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北京。

萬朝陽拿到這個房子,和薛木讨論了一下,也沒有重新裝修,而是直接交給了中介出租,錢多錢少也并不在意,只暫且圖個省心,因為馬上又要開兩會,他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對同性婚姻法案的關注上。

這一回在兩會開始之前,鄭大錢和歐陽烨作為模範夫夫便開始參加大量的宣傳法案的活動,只不過臨近大會,安保問題比較嚴峻,再一次的游行終究沒能得到批準,因而他們只能盡量在網上大聲疾呼,并且在全國代表們抵達北京時用各種溫和又熱鬧的方式表達他們的訴求,希望代表們能夠傾聽他們的意見。

而薛木此刻比那些要去開會的代表們還要緊張,因為他和萬朝陽曾經說好,要等法案通過之後再讨論結婚的事,這回一旦通過,領證、婚禮暫且不提,求婚便是頭一個問題。

雖然在床上薛木是零號、萬朝陽是一號,他也曾意亂情迷、或者故意挑逗的叫過萬朝陽“老公”,可是畢竟他還是有些莫名的自尊,不願意像鄭大錢一樣就當被求婚的那個,早在三月初,便拉着鄭大錢幫他去挑了鑽戒,并且讓鄭大錢回去告訴歐陽烨,讓他一定要阻止萬朝陽的求婚。

然而囑咐得太遲,同一天的下午,歐陽烨也陪萬朝陽買好了戒指,回家之後才得知事情原委,無奈之下,歐陽烨只得屈服于鄭大錢的淫威,好說歹說阻止了萬朝陽法案通過當天就求婚的念頭,勸說他把求婚的日子定在兩人交往的紀念日五月十三號,并且承諾一定幫他辦個聲勢浩大的現場,絕對要比當初游行那回還要轟轟烈烈。

而鄭大錢則把真相告訴了薛木,跟他說只能在法案通過當天求婚才能搶先于萬朝陽了,可是薛木又覺得這樣求婚太過倉促,況且那天全國上下不知道有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