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買與不買
郁小龍接到施傑電話的時候,正在酒吧街隔了一條馬路的小店裏吃馄饨面,已經過了十二點,沒想到菜杆那夥人這麽晚了不睡覺,有那浪的閑功夫跑這兒來堵他。
施傑讓他小心,“你手機開個定位,我現在就過去!”
郁小龍咽下口湯,晦氣地扔了筷子。
這破店雖然包馄饨沒指甲縫那麽大點肉,胡椒味還奇重,但他經常過來,老板認識,所以當一摸兜發現沒現金,掃碼又費勁時,他果斷地擡腳先走了。
“你別管了。”郁小龍邊說邊出了門,“過來替我把馄饨錢付了,剩下的打包。”
“你還沒吃飯?”
“剛端上來……”話音未落,肚子抗議了一聲,更晦氣了。
“……”施傑還要說什麽,但這邊一擡頭,菜杆那夥人已經在馬路對面了。
兩雙眼睛越過黑夜裏稀疏的車流和暧昧的霓虹散光打了個穩穩的照面。
郁小龍拔腿就跑。
“那兒!”菜杆指揮一衆人跟上,他帶頭,“操你媽的,給我站住!”
“姓郁的有種你今天別跑!”
去你大爺的吧,你算什麽東西,老子的種他媽可不是給你這種傻逼留的!
郁小龍頭一悶,跑得越發快。
酒吧街這片兒他熟,閉着眼睛都能摸對方向,只是現在身後敵衆我寡形勢不利,就算是他也不敢太掉以輕心,他邊跑邊往四周看,想找點趁手的工具。
要菜杆這慫逼今天就帶三四個人來,他還真不跑了,赤手空拳上陣不消三分鐘就能讓他跪地上帶頭喊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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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上次這麽幹過後,這人顯然是吸取了教訓,剛一眼看過去,對面起碼有七八個人頭。
這還怎麽玩!
而且菜杆這回還挺執着,狗仗衆勢地咬他後面一直沒松嘴,看來不逮到他不會善罷甘休。
酒吧街人多路窄,房屋密集,毗鄰的仿古建築彼此挨着,此時又正是熱鬧,細細一條小道,兩邊店裏人聲鼎沸。
不時有轟鳴與震動聲通過燥熱的空氣和潮濕的青磚傳遞出來,四散的燈光飄搖如煙,像是要把天都照亮。
郁小龍本打算随便找間進去先躲上一陣,但看門口聚着的形形色色的人又放棄了,怕添亂子。
不行就多繞兩圈,找個陰暗的角落把人甩了。
他有意往偏僻的地方跑。
再前面一點,拐過一座小木橋,對岸就是當年沒拿到規劃被政府批成違建的一些零碎建築,建了一半,拆了一半,像個起伏的龐然大物,靜靜地散落在黑暗裏。
白天看着都荒,晚上黑燈瞎火的,就更難辨方向。
郁小龍以為這地方除了耗子和野貓,不會有比它們更大的活物了,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轉過去跑了不到十米,對岸燈光堪堪照不到的地方,居然有人。
還不止一個人……
突然出現的人影,以及緊跟其後嘈雜的腳步聲,當然地驚擾了近在咫尺的這一對……野鴛鴦。
操!
這時候再要減速,或者改往回跑不現實,分分鐘跟菜杆他們迎頭撞上,好在這一條弄堂不長,跑過去頂多五秒,就當什麽都沒看見吧,郁小龍想。
給你倆拉燈。
繼續。
可就在郁小龍想忽略眼前二人一站一跪極不自然卻極富想象空間的姿勢時,路的盡頭,菜杆他們打的幾束強光手電緊跟着照向了這裏。
半跪着的那人有些驚恐地轉過頭來,并且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郁小龍罵了聲,迅速移開了目光,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與那個靠在牆上的男人對視了一眼。
一張非常年輕的面孔。
燈光照過來的瞬間他偏了下頭,郁小龍沒有看清,只覺得身量很高,看樣子像是學生。
這附近就有個十八線的大學城,坐落着那麽三四所野雞大學,有學生在這地兒出沒很正常,只是沒想到居然比他還會挑地方。
長期混這一片的,這種事見得多了,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只是兩個……男人,還是讓郁小龍有些說不出的膈應。
更讓他不爽的,是比起另一人的驚慌失措,這位被特殊“服務”的對象,卻從頭到尾都很鎮定。
這樣一種鎮定,以及無意中透露出的上位者姿态,在眼前這樣的環境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有些詭異。
他幾乎再沒動作,除了從郁小龍身上掃過去的明顯被打擾了的不悅外,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從他不緊不慢地在身下那人臉上輕輕劃過去的指尖上,郁小龍看出了一絲道不清意味的挑釁。
他媽……
誰能想到最後反而是他這個看人野戲的,因為這一個眼神,有種被冒犯了的惱怒。
一切也僅僅是發生在短短幾秒內,郁小龍心裏厭煩,沒再看他們,徑直跑了過去。
等把菜杆那夥人甩開點距離後,他找了間屋子,借着發潮的黃砂和混凝土磚的掩護,在一處角落裏坐了下來。
這一晚上身體超負荷運轉,已是又餓又困,沒想到菜杆這種貨色也能把他逼成這樣。
郁小龍先是有些暴躁,躁過之後回想起剛才那一幕又有點無語。
傻逼。
年年有傻逼,今年特別多也特別傻。
他深喘了口氣,過于黑暗與靜谧的環境讓他安心躲藏自己的同時也放松了警惕,直到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他才驚覺背後竟然有人。
郁小龍汗毛倒數,剛要起身,黑暗裏伸過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動,人還沒走。”
是個男人。
外面響起的雜亂的腳步聲和菜杆氣急敗壞的咒罵讓郁小龍不得不停下了動作。
然而才過了兩秒,他便開始後悔剛才的決定,河風月星熱,汗濕的衣服粘在身上有種窒息般的難受。
靠得太近,身後的熱度緊貝占着傳過來,越發讓他有種身處蒸籠的錯覺。
就像整個人都包裹在漿糊裏一樣。
郁小龍頭皮發麻,聽着身後變得微微有些急?的呼吸聲更是心煩意亂,他不住地聽外面的動靜,就差要沖出去跟菜杆狠幹一架。
他以為是緊張,但在角蟲感不斷變得詭異而不尋常的氣氛越發在他周身萦繞時,他終于意識到,不是他的錯覺。
就在他身後,緊貝占着他大褪的那地方,只熱的角蟲感……是石更的。
郁小龍想也沒想,直接一個暴起,扭身拳頭朝後面砸了下來。
那人像是有所準備,迅速地伸手擋開,黑暗裏發出沉悶的聲響,兩人手臂俱是一麻。
菜杆他們沒走遠,肯定還在這片兒找他,這讓郁小龍不得不委曲求全,稍微壓制住了怒氣,但還是有些惡意地在地上狠踢了一腳,揚起的沙土濺了那人一身。
“糙你他媽活膩了,敢……”不能放開了揍一頓讓他不痛快極了,他甚至不怎麽說的出口,敢什麽……敢對着他發情?
“你腦子跑丢在外面了?”
“……”
“講點道理。”那人不慌不忙,拍了拍衣服,鞋底在黃沙上輕輕碾過,把屈起的一條腿放下了,然後擡頭看向他,“不是你自己主動,我逼你坐我腿上了?”
郁小龍被他的流氓邏輯給震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我坐你腿上你就能對着我石更嗎?!”
“這倒不是。”那人輕輕一笑,說出來的話卻很不中聽,“在你坐上來之前,我就已經石更了。”
“……”
“确切地說,是剛才在外面,你看見我那時候。”
伴随着他不斷壓低的聲音,黑暗裏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道光。
郁小龍條件反射地別開了頭。
就在對面的人想要看清他的同時,他也終于把那張臉和剛才外面的“驚鴻一瞥”給對上了。
郁小龍咬牙,“果然是你。”
“長得不錯。”那人幾不可查地笑了聲,帶着被濕氣熏過的輕佻,就差對着他吹一聲口哨。
“少他媽放屁。”郁小龍感覺被冒犯,說話自然不客氣,聲音也沒收斂。
他知道外面現在什麽情況,這人躲在這裏估計也知道,但他沒制止,似乎比他還不擔心有人在這時候闖進來。
郁小龍把兜帽扣在頭上,轉身要走。
“攪了我的好事,不說讓你賠,連句道歉都沒有?”那人關了手機電筒,在黑暗裏看着他。
郁小龍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太看清他的長相,但僅僅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以及之前匆忙間地一瞥,他猜這人應該有點資本。
尤其偏轉過臉時那一道下颚線,削得筆直。
“我花了多久才追到手的。”對面嘆了聲,語氣幽幽道:“看被你們一群不懂風情的人給吓的。”
郁小龍停下腳步,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剛才那一幕,實在有些反胃,雖然那是別人的事,不關他什麽,這地兒也沒寫他名字,他倆想怎麽搞怎麽搞。
但他真不是個尺度這麽大的人,他尤其反感這個。
“你想怎麽樣?”郁小龍忍着不适,壓低了聲音。
那人不說話,視線在黑暗裏卻如影随形,像是一直在打量他。
“哥們。”郁小龍等了一會蹲下身,跟他平視,“你也講點道理,這地方,說到底也沒寫你的名字不是嗎。”
“你怎麽知道沒有。”
“……”
郁小龍不打算再跟這人多廢話,正要走,對面突然開口道:“有煙嗎?”
郁小龍愣了愣,從口袋裏掏出半包扔了過去,他平時不怎麽抽,這煙也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了。
但幾乎就在下一秒,煙盒又被扔了回來,“太劣質了,還有別的嗎?”
操?!十幾塊錢一包已經是他能抽得起的好煙了。
是算不上多貴,郁小龍承認,可放到哪兒也不至于被說劣質。
裝逼吧你就,這回他是真準備走了。
是真愛跑散了明天就得回來,何必還真覺得是自己棒打了鴛鴦。
他把煙從地上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渣,揮了揮手……
“去給我買一包吧。”那人看着他,微微一挑眉,“算今晚上這事兒,你我兩清。”
郁小龍盯着面前斑駁的牆壁與透着稀疏光點的磚縫,盯了一會後咬牙,“行,你等着。”
然而等他把小店裏一口煙嗓的老板保證不劣質的黃鶴樓1916買回來,這鬼地方哪還有半點人影。
郁小龍感覺自己這一晚上,大概是被惡狗追的神志不清了,才會這麽聽話地跑這一趟,結果他媽的……還被個變态給耍了。
晦氣。
作者有話要說: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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