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裝與拆
郁小龍從衣櫃的最裏面,拿出用防塵袋裝着的他唯一的一套西服。
當初夏琮說,既然是定做,就是像這樣的衣服出席重要場合正常只會穿一次,下次再有算下次的,但郁小龍舍不得,他小心地打包好,不遠千裏帶過來。
像夏琮這種性格乖張又特立獨行的人,穿的衣服永遠不可能規矩板正,所以他自己設計,在袖口做了開叉,用兩根長短不一的大頭金針穿起兩邊做裝飾。
金屬的光澤襯在挺括的衣料表面,既不失正式感,又不過于呆板,郁小龍之所以尤其喜歡這一點,是因為當天兩人穿的衣服上都有這樣的設計。
不屑蟄伏深處,又不得掩人耳目。
是他們這段關系曾經暗含心機的默契。
郁小龍對着鏡子,把衣服穿上。
果然只讓他穿一次,原來明明合身的,現在卻大了許多,尤其肩膀和腰身兩處顯得很空,變得不那麽好看了。
臉也是,前兩天他買了把推子,把頭發又推成了寸頭,沒有了蓬松遮掩,臉頰處的凹陷越發突出,加上沒什麽血色,某天照鏡子,他竟在眉眼處看到幾絲苦相。
施傑見他光盯着自己轉悠,也不回家,以為還在為那事自責,好說歹說,又沒出什麽事對吧,再有幾天他就能下床了,保證還跟以前一樣活碰亂跳。
後來是聽趙菲提起,懷疑郁小龍跟夏琮吵架了,施傑才住了嘴,不說了,吵架的事他不懂,他連他倆平時怎麽相處的都不知道。
郁小龍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也不怎麽愛笑,施傑這幾天仔細觀察,發現他整個人越發沉悶,不知道在想什麽,身上随時帶着幾分消散不開的陰郁與戾氣。
這狀态似曾相識,但又不盡相同,具體差在哪,施傑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那天夏琮沒有回來,知道他另有住處後,郁小龍不再擔心自己鸠占鵲巢,迫使他不得不流落在外,他把所有的菜都倒進垃圾桶,心安理得地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去醫院,一切如常,施傑在逐漸好轉,這之後的整一個星期,除此外什麽都沒有發生。
宋業知道他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告訴夏琮,所以夏琮應該也知道了。
Advertisement
郁小龍沒有刻意等着他來跟自己解釋,無論什麽理由,他都不可能同意他一邊跟一個女人虛與委蛇,一邊還來糾纏自己。
索性夏琮似乎知道他怎麽想,或者根本不屑沾染這樣的麻煩,他以此為契機,直接放棄了他。
郁小龍把袖口的兩根金針扯下來,太過用力,尾端在衣料上劃出兩道粗陋的痕跡,不過無所謂了,他難道還會再穿它第三次嗎,他折兩下,把袖口翻進去。
一比四十八比例的全肋骨仿彼得大帝號,如果把桅杆全部裝上,高度可能超過了一米五。
郁小龍曾經想當然地以為,把它送給夏琮的交接儀式,只會是在這個房子裏進行,最多需要一塊遮蓋驚喜的布,遠距離的移動問題從來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就像他以為是生日禮物,沒想過搖身一變還能成為訂婚禮物一樣。
最後幾天他沒有出門,沒日沒夜地坐在書房裏,明明知道就算裝上了,最後也逃不過被拆卸的命,但還是拼着最後一點時間,把所有零件都完整地拼裝到位。
全部完成的那一刻,他既沒有拍照留念也沒有過多欣賞,只是站在書桌前,靜靜地看了會,然後他轉向窗外,天已經亮了,玻璃上糊了層沾滿日光的霜凍。
他輕出一口氣,繼續坐下來,把桅杆和那些錯綜複雜的線都拆了,把所有的炮門卸載下來,一一整理,裝進他事先準備好的紙盒裏。
郁小龍把紙盒搬上車,難得去什麽地方沒開導航,這個市裏最貴的酒店,興明旗下的産業,去醫院的路上,他每天都要路過一次。
顧居然說這次訂婚,兩方都怕夜長夢多,所以辦得倉促,結的時候應該會去國外。
郁小龍覺得這個安排挺人性,要是訂婚都在國外,他可能都沒那個機票錢跑一趟。
他停好車,看了眼手裏的紙盒,覺得有些不夠雅觀,至少應該覆層精美的包裝紙什麽的,才夠得上眼前這種場合的檔次。
整個酒店被包場了,所以不需要任何指示,進門的時候郁小龍被工作人員攔了一下,說是要查驗請帖。
他回說忘帶了,酒會應該開始有一會了,他特地卡着這個時間來。
見對方為難,又改口說是跟着顧居然來的,晚到了一會,他相信現在給顧居然打電話,他應該會欣然前來迎接他。
那人在看過他手機裏請帖的照片後,不疑有他地放行了。
郁小龍其實不想做什麽,他就是想來看一眼,總不能讓醫院裏那個轉身都困難的小陽臺上那一場無疾而終的争執,成為他和夏琮這輩子見的最後一面。
禮堂沒有他上次見過的大,入眼并不奢華,但每一處都裝點精致,郁小龍在外面的時候,甚至還辨認出了樂隊在演奏的是莫紮特的《第13號小夜曲》。
他沒有進去,半邊身體倚在門口,場中人們三三兩兩或說話或敬酒,沒有人注意到他,門童幾次小聲提醒,他都當沒聽見。
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夏琮,和一個衣容精致的女孩站在一起,穿着款式最常見的黑色西服,只因身形修長站姿挺拔,硬是從普通裏穿出了不俗的氣質。
此刻他正微微側身低頭,跟身邊嬌俏的未婚妻說着什麽,從郁小龍的角度,看不到他眼裏有宋業說的半分勉強。
夏議和林蔚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坐一站,他看着比以前清瘦了點,精神還可以,臉上看不出特別的喜悅,但也不見其他情緒,跟以往一樣溫和有禮。
他還看到了傳說中的郭飛燕和夏舟複,跟他想象裏咄咄逼人的形象不同,郭飛燕個子不高,身材微胖,說起話來眉眼帶笑,并不見多少淩厲與跋扈。
角落裏一人向他投來視線,顧居然背對着光,靠在不引人注意的窗邊,看到郁小龍出現,他微微擡手,朝他舉杯,露出個禮貌但沒什麽意義的笑來。
郁小龍又想起他對他說的話,這幾天顧居然說過的每一個字,都翻來覆去地在他腦海裏反複,尤其是他說的,夏琮是因為他的不好才選擇了他。
就在他努力改變,努力想要擺脫過去的生活,想為了一個人變得更好的時候,這個人卻是因為他的不好才對他花盡心思。
還有什麽比這更諷刺的。
他郁小龍就算爛到骨子裏,也還是個人。
他活得再下賤再卑微,也從來沒有不把自己當人看,他夏琮又憑什麽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總還懷着一絲僥幸,總能找到理由替人開脫,現在他看到了,那夏琮之前對他說過的所有深情熱切的話,他都有理由不再去相信。
一聲巨響,舞臺最右邊依次疊放着的香槟塔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砸中,攔腰倒下,酒水傾瀉灑落,玻璃碎了一地,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往那裏看去。
霍羽潔失聲尖叫,迅速回頭,跟其他人一樣,在那個瞬間,她看到門口似乎有個人影,不疾不徐地轉身消失。
這是她的訂婚宴,居然有人敢在這裏撒野,她又氣又急,正要出聲,突然見有人撥開人群,飛快地追了出去。
“算了,讓人來收拾了就行,何必生這麽大氣。”夏琮嘴上溫言軟語,說着安慰的話,人卻往裏走,似乎有些敗了興致。
他微微扯松了領帶,眉宇之間似是被這一地的濁酒侵蝕,染上了抹陰沉,霍羽潔見此,壓下驚悸與憤怒,拽了拽他手臂,重新在他身邊跟緊了。
很快,酒店方面進來人先是道歉再做安撫,并迅速收拾了現場,短短幾分鐘,一切恢複如初,快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宋業追到外面,郁小龍沒走遠,他跑過去,想拉住他,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留也不是,放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安慰也不是,他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急切地叫了幾聲小龍哥,頻頻往身後看,像是為了拖住他好等什麽人來,然而都走到門口了,并沒有人再追上來。
郁小龍對于宋業的挽留一聲沒應,他腳步很快,一心只想離開這裏。
宋業都快急哭了,他一直覺得夏琮是喜歡郁小龍的,可怎麽就到這地步了呢,他攔不住,又不敢不攔,他有種這一次沒跟緊這輩子都再難見到這個人的預感。
可他又根本不是郁小龍的對手,鐵了心要走的人哪裏是他能攔得住的,何況他怕攔太狠了,一會酒店裏的保安追出來,反而給他惹麻煩。
所以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從視線裏,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郁小龍坐進車裏,手機響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夏琮第一次給他打電話,他接起,聽到對面沒什麽感情地跟他說:“分手吧。”
“好。”就像當初他讓夏琮帶他走時夏琮說的那聲好一樣,郁小龍也說了好。
挂了電話,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難受,也許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意在夏琮當初走的時候他已經經歷過一次,有了抗體,內心深處便不再引以為懼。
他覺得就該是這樣,他出了氣,夏琮放過了他,他們好聚好散,郁小龍拼命壓下心底那些複雜翻湧着的恨意,逼迫自己在有限的時間裏消化它們。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回到那個不能再稱之為家的地方,收拾了證件和一些換洗衣物,都是他三個月前帶過來的,與之相比多了本駕照,剩下夏琮給他買的種種,他一樣沒帶走。
不過沒帶走也沒留下,他把它們全部打包,當垃圾扔了。
從進門到離開,半個小時沒到,車停在地下車庫,鑰匙扔在桌上,他毫無留戀地帶上門,打車去了醫院。
聽說要再次給他轉院,并且轉回老家時,施傑一句話沒問,只說不用這麽麻煩,醫生說他恢複得不錯,再有兩三天就能出院了,打個招呼現在走也沒什麽。
他要是着急,買當天晚上的機票飛都行,郁小龍被他這麽一說,燥熱的血液逐漸冷卻下來,多等兩天又有什麽關系,難道還會有人拖着不讓他走嗎。
結果他這樣,施傑反而不樂意了,他早就躺不動了,背疼屁股疼胸口還憋屈,他惦記着他的酒吧,剛到手的,眼福還沒飽夠呢,他得趕緊回去。
不僅如此,他還打算如果順路的話,去趟趙菲實習的公司,看看還有沒有位子給她留着。
在問過醫生,确定提前出院不會有大的風險後,郁小龍買了第二天中午回Z市的機票,給施傑買的頭等艙,方便他躺着,當然用的夏琮留下的那筆錢。
臨起飛前,郁小龍聯系林蔚茜,之前施傑住院,他和夏琮都沒有時間照看,黑狗接她那裏去了。
林蔚茜沒說什麽,公事公辦地表示證件她會盡快辦理,争取最短的時間把黑狗送還到他手上。
郁小龍很感激她這種态度,他現在最怕別人來問,或者對他表現關懷,他不是能接受這種的人,好在林蔚茜也不是。
跟上一次分手後魂不附體不同,這一次郁小龍表現得很正常,太正常了,施傑現在不住洋樓了,他盯着酒吧的裝修,吃飯睡覺都在那,郁小龍跟他住一起。
他每天該吃吃該睡睡,這一來一回施傑都忍不住想感慨,他卻沒事人一樣,像是這兩年發生的種種,只是日歷上平淡逝去不值得注目的時間一樣。
施傑每天忍着傷口不時的又痛又癢,還要想盡辦法逗他笑,逼他說話,像郁小龍這種人,特點就是能憋,什麽都放在心裏,他真怕哪天人憋壞了。
他這樣看着,又說不出來我想聽聽你哭這種話,他是真沒轍了,跟趙菲說只可能是他現在突然感染挂了,興許能讓他喊兩嗓子,氣得趙菲拿書抽他。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星期,狗被送回來了,郁小龍去機場接,四五個小時不見人影,施傑打他電話,手機響發現人在樓上。
他推門進去,郁小龍坐在沙發上,黑狗被他用毯子包着,橫躺在矮幾上,旁邊電暖氣正對着它。
施傑以為它睡着了,都沒聽它叫一聲,還想說空調開着怎麽還要電暖氣,走近發現它眼睛睜着,卻站不起來了。
他一下明白了什麽。
這狗老了,生老病死正常,好歹過過幾年好日子,還坐過飛機呢,有多少狗坐過飛機,施傑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摸着狗頭,安慰郁小龍。
郁小龍始終沒有說話,施傑陪了他一會,再擡頭時,電暖氣的光照出晦暗的房間一角,照亮了他側臉上一道洶湧而無聲的淚痕。
它是老了,可沒有那麽老,如果不是跟着他幾經折騰,應該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他為什麽要去呢,他一直不覺得,夏琮對他冷淡的時候不覺得,顧居然告訴他真相的時候不覺的,就連親眼所見的時候他都不覺得。
可現在黑狗要死了,就在他要死的時候,他才恍如大夢初醒般意識到,當初一心一意要跟着夏琮走的自己,是多麽荒唐滑稽的一場笑話。
黑狗用盡最後的力氣往郁小龍手邊拱了拱,想讓他再摸摸自己,郁小龍的手放上去沒多久,它閉上了眼睛。
郁小龍沒有想到真正讓他覺得他和夏琮之間徹徹底底結束了的契機是一條狗帶給他的,随着它漸漸停止呼吸,他們的過去,成為了生死之中永不可逆的一環。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