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狐貍的尾巴（三）

老老實實地做完作業，又将正在吸收月光精華的威武收回随身符中後，張知婉便在青湖溫柔卻不容抵抗的目光中乖乖爬上床睡覺了。

沒了手機的誘惑又沒有夢魇的侵擾，她這一夜睡得十分舒坦。

次日醒來，張知婉神清氣爽地吃了早餐，便帶着威武輕車熟路地去了天師館。

到了天師館，卻見人滿為患。

張知婉正暗想是發生了什麽事，便見前臺的召喚妖甩着尾巴朝自己走來，然後遞給了自己一張號碼牌。

低頭一看，200。

……

張知婉努力摳最末尾的那個“0”，但直至排到她時，那個“0”依舊堅強地粘在紙上。

将號碼牌收好，張知婉正想來個“發生了什麽事？”“你還好嗎？”“我的任務該怎麽辦？”問題三連，前臺卻瞥了一眼看到是她，便道：“是你呀，現在在忙，你去旁邊等着。”

“…………”張知婉遞出自己的號碼牌，示意自己也是需要公平對待的客戶。

前臺只好接過號碼牌，然後問：“你想問什麽？”

“發生——”

“有人發現妖怪害人。”前臺打斷她的話回道。

“你還——”

“我還好。”再次打斷。

“我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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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你的任務怎麽了？”前臺一臉“不過F級任務你怎麽連這都搞不定”的鄙視表情。

張知婉很是委屈，但這次前臺總算沒再打斷她的話，認真地将五彩雄雞的事從頭到尾給聽完。

但聽完後，前臺卻是皺了皺眉，反問道：“你姐姐不在家？”

聞言張知婉吃了一驚，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的？”

“要是你姐在家，你就不用來問我了。”

“也是，畢竟我姐可是萬能小叮當啊。”張知婉感嘆道。

前臺扯了扯嘴角，把“是你太沒用”給咽回腹中，然後道：“五彩雄雞的任務只是讓你找出來它的下落而已，沒讓你查兇手是誰，所以你這個任務是算完成了。”

說着，他将任務酬金交給張知婉，卻見後者接過酬金後一臉尴尬，便問：“怎麽了？”

張知婉撓了撓頭，“我就是覺得這錢賺得有點輕松。”

“……”你這本來也就只是F級任務而已啊。

“讓我受之有愧。”張知婉嘆了口氣。

前臺朝她伸出手，語氣誠懇：“我願意承擔這份愧疚。”

“……”張知婉默默将酬金塞到口袋中。

見此前臺倍感遺憾地嘆了口氣，但張知婉收了酬金，卻并不着急走，而是開口問道：“對了，天師館管不管不在任務內的傷人的妖怪？”

“管啊，”前臺一臉“你這都不知道”的表情，“天師就靠這增加聲望的。”

張知婉“哦”了一聲，然後說：“我被妖怪襲擊了。”

“……”前臺低頭看她懷中的威武，表情真誠語氣平和地循循善誘道，“她雖然蠢了點傻了點沒用了點，但是好歹也是你的主人呀，你下手……是不是輕了點？”

都沒看到傷痕啊有沒有！

聽出他言下之意的張知婉怒了，重重拍了下櫃臺後高聲道：“笑話！就他還想欺負我？！不被我欺負就謝天謝地了！”

聞言被她抱在懷中的威武附和地連連點頭：“是啊，她也就只能欺負欺負我了，別把這點‘特權’也給抹殺了呀。”

張知婉：“……”

忽略威武言語中的調侃，前臺總算明白過來張知婉說的是正經事。

“所以襲擊你的妖怪不是威武？”

“當然不是，是另有其妖！”張知婉說得振振有詞，當即将遇到那妖物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

前臺聽罷，若有所思地道:“聽你這樣說，倒有些像成小子發現的那只。”

“成小子？”張知婉眨眨眼。

“成草堂。”

“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相面派的。”

“……”張知婉知道她為什麽會覺得耳熟了。

成草堂，相面派現任傳人之子，明明能選擇給人看看臉算算命的輕松賺錢活，偏偏他相面身捉妖心，自學成才，還自信滿滿地參加了天師持證大會，一路過關斬将……然後就被當時同樣考證的幼時的張知婉碾壓了。

張知婉雖然已經記不清幼時都發生了什麽，但是據姐姐所說，若那人從此一蹶不振，那就真的可惜了。

畢竟能跨行還有天賦的人少之又少，而成草堂被稱為天才也并非毫無依據。

故而“成草堂”這個名字在張知婉這兒沒什麽印象，反而是“成可惜”記憶頗深。

想起來了這號人，張知婉不由“囧”了一張臉，心想雖然算不上仇家，但冤家的成分卻少不了——所以能不見還是最好不見吧。

心裏正這樣想着，卻見前臺朝她身後擺了擺手，“成小子，過來。”

……

打臉打得太快，讓人猝不及防。

當年發生了什麽，前臺顯然并不知曉。而此刻已經來不及告知她的張知婉只好抹了把臉，将威武收進随身符中，然後待那高大健壯的身影走到自己身旁，便面無表情地朝他點了點頭，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樣。

而成草堂似乎已經忘記了她，便只是朝她點點頭作為回應，然後問前臺有什麽事找他。

前臺道：“你領的消消樂任務不是還欠一個搭檔嗎？有個人我想推薦給你。”

“……”人一倒黴，喝涼水也會塞牙。張知婉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句話。

而成草堂聽了前臺的話，卻打斷他道：“我一個人足矣。”

前臺直白道：“那個妖物已經開過血戒，你畢竟是相面派出身，法力不足，總該需要一個法力高深點的降妖派中人助你一臂之力。”

成草堂抿了抿唇，一臉不悅，但這次卻沒反對。

見此，前臺便轉而朝張知婉道：“張小妹，你遇到過那妖物，也算與它有緣。按照天師館的規矩，你需要參與降服它的任務。”

張知婉內心mmp，臉上笑嘻嘻：“沒問題。”

于是兩人搭檔便這樣定了下來，二人離開了前臺後，成草堂問她要了聯系方式，然後問：“你的名字叫什麽？”

“張知婉。”張知婉道。

成草堂聽了，先是一愣，繼而怒笑一聲，“原來是你！”

“過去的事我已經忘記了，你也忘了吧。”張知婉表情誠懇。

“也對，我這樣一個手下敗将怎麽有資格被你這樣的大人物記住。是吧？張家傳人。”

“……”

“說來為何你明明遇到那妖物了，卻沒能将他降服？”成草堂露出狐疑的表情。

張知婉正想解釋，卻見成草堂恍然大悟地接着道：“該不會原來你當上傳人不過是你姐姐謙讓而已，你其實降妖的本事毫無長進吧？”

“……”

太丢臉了！

腦中思緒千回百轉，張知婉正想着是不是應該編一個假名，但其實現實生活中，成草堂只是要了她的聯系方式後，然後說了句“回見”就走了。

……

這樣一副目中無人趾高氣揚的性子真是太合我心意了！

回到家中，張知婉習慣性想把任務的情況告知姐姐。但見到青湖，才想起來姐姐尚未回來。

“二小姐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奴家？”見張知婉看着自己發呆，青湖也不在意，只是柔聲問道。

張知婉回過神來，撓了撓頭，“我得跟人去降妖了，你……”

“嗯？”

“有什麽需要囑咐我的嗎？”張知婉慢吞吞地續道。

“……”青湖愣住了。

張知婉紅着臉，有些羞愧地解釋道：“我習慣了姐姐在我耳邊念叨各種注意事項，所以……”

青湖笑了笑，道：“大小姐吩咐過奴家，若二小姐去執行任務，需陪同在左右。”

張知婉有些感動又有些難過，“都怪我太沒用，讓姐姐時刻擔心。”

“二小姐此言差矣，奴家認為，有您這樣一個乖巧可愛的妹妹，無論您能力能幹與否，出門在外總叫人擔憂的。大小姐必然也是這樣想的。”

聞言，張知婉臉蛋紅得更甚，道：“姐姐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大小姐雖法力高深，為人聰敏，但在感情上卻向來不善修辭。”

聞言，張知婉想起姐姐曾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卻一聲不吭只幫自己解決了夢魇的事，當下信了幾分。

思及姐姐對自己的好，張知婉越發不敢懶惰松懈，兀自到書房中看書去了。

夜深，做完作業的張知婉在青湖的注視下乖乖爬上床。

但剛躺下沒多久，手機便響了起來。

“喂？”

“發現妖物了，你馬上到第x小學來。”說完，電話那頭的人就挂了電話。

“……”為什麽妖怪都喜歡晚上活動呢？

揣着這個疑惑，張知婉穿好衣服就帶着青湖與威武趕到了電話中提到的小學。

小學門口，成草堂正一臉不耐地站在那裏。

見她來了，劈頭蓋臉便罵道：“你是出來散步的還是出來捉妖的？！來得這麽慢，你以為妖物會等人來收拾它麽？！”

張知婉：“……”

默默掏出手機給他看自家離這裏的路程。

成草堂見了，更加怒了，“你不是降妖派的人嗎？連最基本的神行符也沒有？！”

……

那是什麽玩意兒？？

知道這個問題定會更一步惹怒眼前男子，張知婉選擇了另外一個回答：“沒買。”

但“沒買”這兩個字落在成草堂耳中，便變成了“沒錢買”。

他思及神行符的價格，當下啞口無言。卻又拉不下臉來跟張知婉道歉，只好冷着臉說：“明天我去買千裏尋蹤符，明天的這個時候你在這裏等我。”

張知婉點頭，又問：“那現在能回家睡覺了嗎？”

“……”成草堂面色不悅，但終究還是顧慮她是女孩的身份沒有再發火，只擺擺手道，“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了。”張知婉面色尴尬。

“那你就自己回去。”成草堂冷聲道，說罷轉身就走。

見他走了，威武從随身符中出來爬上張知婉的頭，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問：“所以你過來就是被罵了一頓而已？”

“……”雖然事實是這樣沒錯，但張知婉還是有些慶幸的，“至少沒暴露我不會降妖的事。”

威武正想說些什麽，卻見呆在另外一張随身符中的青湖突然出現在視線中。

張知婉以為她是想問自己為何不會降妖的事，正想解釋，卻見青湖的臉上浮現出金色花紋，随即雙手一揮，恰好擋住遠處極速射來的白光。

……

為什麽妖怪也懂得柿子挑軟的捏的道理？！

張知婉憤憤想罷，立馬帶着威武拔腿就逃。

威武一邊抱緊她的頭一邊恨鐵不成鋼地道：“出息！”

“不跑我就沒息了！”張知婉一邊逃一邊回道。

“身為天師，你真是太丢人了！”威武罵道，話音剛落，張知婉突然調頭往回跑。

遭此變故威武不由一驚，心想難道自己的話終于讓她覺醒天師的尊嚴了？想罷，扭頭看去卻見不遠處成草堂正從這裏跑來。

……

原來如此。

主仆二人本來也沒跑多遠，故而張知婉沒一會兒就跑到了原地，從懷中掏出符咒來哆嗦卻大聲念道：“妖怪，哪裏跑！”

威武、青湖、正與青湖交手的妖怪：“……”

這特麽根本就沒跑好嗎！！

見到軟柿子回來，妖怪三兩下掃開青湖，便沖張知婉襲去。

張知婉一驚，狼狽地蹲地抱頭躲過，随即又在威武一聲“成小子過來了”的提示中面色慌張地将手中的符咒貼到妖怪身上。

但妖怪速度極快，饒是張知婉努力伸長手，符咒依舊只能貼在他類似尾巴的部位處，被妖怪晃晃身子，便抖落了去。

“妖物休得猖狂！”眼見着那團白光在半空中轉了圈，便再度沖張知婉襲去，成草堂當即從懷中掏出鎮妖符來，然後一邊念着咒一邊掐着決，及時擋在張知婉身前将妖物鎮傷在地。

白光落地時發出嗷嗷叫的痛呼聲，在地上翻滾了兩下後，便顯出它貍貓大小，一身紅毛的原型來。

威武見了，輕呼出聲：“狐貍精！”

話音剛落，那只赤狐已三兩下竄進小學內，很快消失了蹤影，剩下被阻礙在外的成草堂與張知婉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