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散的冤魂（二）

委托這次的除鬼任務的是古家老太太。

古家家大業大，在A市的商圈裏占有一席之地。而老太太則是古氏集團的現任董事長的母親，名叫林華麗，今年剛過八十大壽，人雖年邁，但身子一直都很硬朗。

老太太有三大愛好，商圈裏的人無所不知，分別是打麻将、聽戲曲，還有逗孫子。

可惜逗了沒幾年，孫子便被現任董事長古齊争先斬後奏，直接送去X國|保研。當老太太知道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時間拉回現在。

古家大門處，張知婉來回确認手中的卡片上的地址與眼前美輪美奂的建築是相符合的後，總算鼓起勇氣上前按響了門鈴。

大戶人家便是大戶人家，就連下人做事的效率都高得吓人。張知婉覺得“叮咚”的聲音還未落，門便已經被裏邊的人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她上下打量了張知婉兩眼，然後無不欣喜地問道：“你就是張大師？”

……

張知婉張了張嘴，覺得否認不是，不否認也不是，停頓了兩秒後，只好吐出一句：“‘張’對了。”

“張什麽對？”老太太沒聽懂。

“張大師對。”

“你就是張大師啊！”

“不，只有‘張’對。”

“……”

一老一少四目相對，許久過後，張知婉試圖打破尴尬，說：“您好，我是張知婉，我找林華麗女士。”

“我就是啊。”老太太說。

“……”

可惜更尴尬了。

一個知道自己沒找錯門，一個知道自己沒認錯人後，張知婉總算被迎進了豪華無比的古家中。

兩人前後入座後，張知婉問起老太太“鬼”的現狀。

“委托上講，被鬼迷住的是您的孫子古骞先生。這個沒錯吧？”

“沒錯，我可憐的孫子喲。”老太太一臉痛惜。

“……請問他現在被迷住的具體表現是什麽呢？”

“每天都睡不夠的樣子，明明每天都會睡很久。”

“那是因為他剛從國外回來，時差還沒倒回來。”兩人正說着，突然一道男音插了進來。

張知婉轉頭看去，便見一個身着西裝，打扮精練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他睨了張知婉一眼，然後皺着眉對老太太說：“媽，醫生都說了小骞身體沒什麽事，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你幹嘛還去外邊找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來家裏？”

……

姓張名知婉，2023年生，漢族，性別女，出生證身份證天師執證身上都有帶，有需要的話完全可以給你看，我可是正經女孩！

想是這樣想，但實際上張知婉卻只是沉默不語，反而是老太太活像被捏了尾巴，炸了渾身毛的貓，怒氣沖沖地對古齊争說：“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大師哪裏是亂七八糟的人？！”

說罷，她又扭過頭來對張知婉露出歉意的表情，誠懇地道，“大師，我兒子說錯話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怪他。”

……

被比自己年長幾十歲的人說“大人有大量”完全開心不起來啊。

張知婉一邊覺得內心快要崩潰，一邊面不改色地對老太太點了點頭。

于是這件事就算揭過，但古齊争顯然不想就這樣放過張知婉。

他問：“你幾歲了？”

張知婉道：“今年20歲。”

聞言，古齊争微不可聞地“呵”了一聲。

老太太耳朵靈敏，當下又罵他沒大沒小，但罵完後，又轉而委婉地問張知婉：“張小姐，你師傅呢？”

“……”槽點太多，一時無從吐起。

秉着尊老愛幼的原則，張知婉老老實實地回道：“沒有師傅，是繼承家業。”

老太太面色微妙地應了一聲，猶豫了半刻後又說：“那你家裏的長輩呢？”

張知婉道：“家父家母已經仙去，姐姐近日不在家中。而親戚的話……他們并沒有涉足天師這一行。”

聞言，老太太面色不大好看了。張知婉看出她的擔憂，便開口安慰道：“老太太你別擔心，一般除了惡鬼，其他的鬼是不難驅除的。況且如果我完成不了的話，你所委托的天師館也會給你安排其他人幫你除鬼的。”

聽了這番話，老太太面色總算緩和下來，又想到自己這番問話擺明了是信不過張知婉，唯恐她心生芥蒂，連忙解釋說：“張小姐你別有心理壓力，我并不是信不過你。只是我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孫子，所以過分擔心了。”

就好比只有一個妹妹，當姐姐的就會過分嚴格是吧？張知婉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感嘆道：“人之常情，我明白。”

見她如此通情達理，老太太不由松了口氣，少頃又對張知婉露出喜愛的目光來。

自從孫子去了國外後，她已經許久沒接觸到這麽乖巧的晚輩了。要知道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渴望子孫的陪伴，就算強勢如林華麗，也不能免俗。而孫子一走，便是去到遙遠的X國，不但有家累回，而且難得回來一次，卻變成這副鬼模樣，叫她怎麽不氣憤？

想到這裏，老太太不禁用眼角瞥了一下坐在一旁的罪魁禍首古齊争。古齊争瞧出母親望自己的眼神不善，連忙找了個借口走了。

張知婉見此，趁機提出要看看古骞的條件，老太太自是滿口答應了。

古骞的房門緊閉着，老太太敲門後，約莫等了十來秒，門開了。

站在門後的是一個盡管面色憔悴，下巴處胡渣橫生也不能掩飾其俊朗面貌的高大青年。

青年顯然身體狀态不大樂觀，他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問：“怎麽了奶奶？”

“我帶了個人來瞧瞧你。”老太太見了孫子這副模樣自然很是心疼，忙不疊将身子讓開，把張知婉往前推了推，然後把她說得跟救命菩薩一樣地向古骞介紹了。

古骞聽了，面色微變，似乎對後者的身份持疑。

他試着反駁了幾句，但老太太堅持讓菩……張知婉進去看看情況。古骞到底是個孝順孩子，不忍心讓老太太傷心，終究讓開身子讓張知婉進他的房間了。

房間倒是很簡潔，看得出來主人是個講衛生的人。

張知婉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擺設，沒瞧出什麽風水大忌，想來老太太信鬼神，自然也會在這方面多加顧忌。

她又進去廁所看了看，除了感到一股燥熱之氣外，其他沒發現什麽問題。正要退出來，卻聽威武突然開口說：“好像不大對勁。”

這道聲音一出，老太太跟古骞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問：“是誰在說話？”

張知婉出來說：“是我的召喚妖，幫忙做事的。”

“……”許是聽到“妖”這個字眼，老太太瞧着她的眼神開始有點變味了。

古骞則直接嘲諷地冷哼了一聲，似乎是不信。

張知婉也不好直接把威武放出來，便沉默地又檢查了一下廁所，貼了張知妖符後退了出來。

檢查完了廁所，張知婉又繞着房間的床與書桌走了一圈。

這次威武并沒有說話，反而是青湖開口道：“二小姐，奴家感受到了鬼氣。”

聞言，古骞面色驟變。

老太太問：“這又是誰在說話……”

“我姐姐的召喚妖。”張知婉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後貼了張聻符在牆上，而後再問青湖，青湖便說鬼氣散了，那鬼已經走了。

聽到這話，老太太松了口氣，但張知婉卻發現古骞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噴出火來。

……

難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房裏有鬼，而且還不希望他走？

聯想到老太太介紹自己身份時，古骞的反應也有幾分似擔心，張知婉不由懷疑起來古骞是否知道自己房裏有鬼的事。

但別人家的事不好管太寬，張知婉謹記姐姐說過的話沒有多言。可等到老太太對自己千恩萬謝的時候，張知婉心裏卻像做錯事一樣又難受又羞愧。

就這樣自我糾結了幾天後，當古骞找上門來時，張知婉反而松了口氣。

“你會招魂嗎？”這是找上門來的古骞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

張知婉沒有否認，但也答非所問：“古少爺，你知不知道鬼與人待久了，即便無意，他也會奪走活人的生氣？”

“我倒希望她能與我待就點。”古骞咬牙道，又說，“我身體的事不關她的事。”

張知婉問：“她是你的女朋友？”

聽到這個問話，古骞露出難過的表情：“不是，她是我喜歡的人……我還沒來得及對她告白，她就死了。”

張知婉點了點頭，并沒有細問。

古骞也無意多說自己的感情史，單刀直入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想讓你幫我把她找回來。”

“不行。”

“錢不是問題。”古骞又說。

“……不是錢的問題。”

“那你幫我引薦一下有這個能力的人。”

“……”我自己也有這個能力啊！

張知婉默默翻出一本書，指着上邊的字道：“你再跟她待下去，真的會死的。”

聞言古骞怒而奪過書，作勢要撕，張知婉見了當場就急哭了。

古骞：“……”

見他讪讪地放下書，張知婉連忙把書抱到自己懷中，停下哭泣。

古骞見她眼淚收放自如，不由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又羞又怒。但他也沒敢再欺負她，只冷着臉道：“既然你不同意我也不強求你，反正你不做這事自多的是有人願意做。”

說罷，他轉身要走。

張知婉喚住他，見他一臉“我就知道你會後悔”的表情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天師按常理說，見了這種鬼怪，是要收的？”

聞言古骞面色微變。

“她是不是有什麽未盡的心願所以不肯去投胎？”張知婉又問。

古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鬼在世上晃蕩太久會成為游魂，以後就永遠沒辦法投胎了。”

聞言古骞面色驟變。

張知婉道：“我只能與你說，如果你想她好的話，我便答應你帶你去找她……讓你再見她最後一面。”

古骞沒說話，轉身走了，這次張知婉沒喊他。

過了兩天後，古骞頂着黑眼圈再次登門拜訪。

他一臉憔悴地道：“帶我去見她。”

張知婉打量他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