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美人

“不熱了,上岸吧。”少年看荊舟魂不守舍的,有些得意的勾起唇角,“真這麽好看?”

荊舟還沒從攝人心魄的美中喘過氣,認真點頭:“嗯。”

少年眼底掀起一絲歡喜,片刻又消匿得無跡可尋,那雙漆黑狹長的眸子似冰川下湧動的暗流,刺骨且兇狠,能輕而易舉吞噬世間所有柔情與歡喜。

美是美,可看久了會讓人産生一種墜入深淵的錯覺。

荊舟喉頭動了動,花了十二分力氣、艱難的移開眼。

少年擡手,輕輕揉了把荊舟的臉,笑:“既然你喜歡我現在的皮相,我也喜歡你的,不如今後我們易容過日子得了。”

因為熱度散去,少年的手涼得吓人。

被他這一摸,荊舟愣是涼得一激靈,也在過電般的戰栗中找回了點清明:“若是有足夠的移容丹,我不介意。”

少年笑笑:“走吧,待會該着涼了。”

荊舟移開眼,緊緊托着少年的腰,雙腿用力蹬水将對方送上了岸。上岸後荊舟又愣住,他們并排站立整理衣衫,少年微微低頭還比他高一些。

這不大對勁吧…

荊舟:“…熹兒,你怎麽這麽高?”

荊舟擡頭看他,面對高挑的美人有點無所适從,他自認為自己181的身高不矮,可使用移容丹後改變骨骼的少年,竟然比他高出了小半個頭,目測至少有189…

太高了,作為一個受來說真的太高了。

因為身高變化,先前的衣物便顯不合身,少年局促的伸了伸手臂,露出修長白皙的手腕,他嘀咕:“太短了,都得換掉。”

他擡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荊舟:“怎麽?舟哥哥不喜歡我長得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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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舟摸了摸鼻子,有點為難:“不是…只有點不習慣。”

原本病弱嬌小的媳婦兒一下子比自己高挑,誰能受得住啊?荊舟認為自己的接受能力适應能力算是強的了。

少年哦了哦:“不着急,以後慢慢習慣。”

荊舟:“……”

少年又仔細的将荊舟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道:“你現在這副皮相,我都十分滿意。”

荊舟:“……”

這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承蒙誇獎。

從冷泉池回來,荊舟和少年去吃三個徒弟準備的餞行酒。可當他倆站在三人面前時,空氣凝固了,戚無謂和顧成妄面面相觑,戚無所則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戚無謂遲疑片刻,望向少年遲疑開口:“師尊,你現在的模樣真好。”

少年笑,荊舟在一旁尴尬的咳了咳:“無謂,我才是…”

戚無謂愣了愣,看向荊舟的瞬間低低啊了啊,不大确定:“師尊?”

“嗯…”荊舟有點頭疼。

戚無謂面色一言難盡,最後得出結論:“比師娘矮。”

荊舟欲哭無淚,硬着頭道:“這…皮相而已,不必過于介懷。”

戚無謂愣愣的點了點頭,臉上卻分明寫着不甘心,仿佛在說,自己磕的c要逆了,一時有點難以接受。

可是過不了多久,他又看開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磕。

他再度看了眼師尊師娘,重新找回了樂趣:“倒是比原先更般配了。”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荊舟幹幹的笑了一聲,少年倒像是真歡喜:“我也是如此認為的。”

荊舟:你開心就好。

“無所,怎麽了?”荊舟看戚無所一直盯着自己的臉瞧,眼神掩不住的震驚複雜,“是我的臉,有什麽問題嗎?”

戚無所這才回過神,勉強的笑了笑:“沒什麽,不過師尊現在這副皮相,有點像曾經的故人而已,一下子有些恍惚。”

他剛接受荊宗主殼子下的靈魂就是祝衍的真相,這會兒突然又知道祝衍的皮下就是曾經的同事…

真是見了鬼了。

一旁的戚無謂看哥哥一直盯着師尊瞧,神情震蕩,便抿了抿唇,拉了拉哥哥的小手指。

戚無所還沉浸在沖擊的餘波中沒緩過神:“…怎麽了?”

戚無謂扭頭,用一種可憐又熱切的目光看向哥哥:“哥,你也多看看我。”

戚無所怔了怔:“嗯?”

戚無謂沒言語,戚無所這下了然了,噗的笑:“你不會是醋了吧?”

“嗯,”戚無謂坦蕩蕩的承認,“你這位故人,我也沒聽說過。”

戚無所也回視他,眼神溫柔又認真:“有機會,你會知道的。”

戚無謂眨了眨眼:“真的嗎?”

“嗯,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戚無謂這才笑了,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音量說:“哥,我也想看看你。”

“什麽?”

“你的真實模樣,我想看。”

戚無所沉默一瞬,微微勾起唇角:“好,到時候…我易容給你看。”

他早知道,雙生子心有靈犀,如若換了魂魄,第一個知曉的定是彼此。

“好啊。”戚無謂面色終于徹底轉晴。

一直沒回過神的顧成妄在漫長的沉默後,終于開口了:“雖然易容後确實認不出師尊與師娘了,但南疆兇險,此行還是要多加小心,師尊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我必然竭盡全力。”

荊舟總算聽了句人話,欣然一笑:“放心,三月之內,我和你們師娘定平平安安歸來。”

荊舟不曉得,比起他們什麽時候歸來,現在徒弟們的心裏想得更多的是——

我們師尊,現在更像是受。

南疆路遠,全程禦劍過于疲勞乏味,荊舟便帶着少年禦劍為主,水路陸路為輔,順便買了一路衣服。

少年這副重塑的骨骼身量高,本身眼光又極高,想挑到适合的衣裳不容易,荊舟為讓他滿意,不惜大價錢到鋪子裏趕工定制,買最貴的絲布尋最好的裁縫,為了買到衣裳寧願在沿途城鎮耽擱數日。

荊舟摸着做工精細考究的簇新紅衣,心下感嘆:這麽好的衣裳,今後身子變回來就不能穿了,怪浪費的。

浪費歸浪費,荊舟只感慨不心疼,畢竟他一切以獲取攻略對象好感為主,再說…少年穿起紅衣來真的賞心悅目。

“怎麽,怕移容丹藥效過後這些衣裳浪費?”少年一眼看穿荊舟所思所想,直言不諱。

荊舟倒十分看得開:“你穿過便算不得浪費,到時候再買。”

少年笑:“放心,這些衣裳我都會留着記着。”

分明是再日常不過的對話,荊舟卻品出了一點遺憾涼薄的意味,留着記着,說得好像終有一天要離別一樣。

荊舟突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他作為綁定系統的穿書者來到這個世界,完成任務後這個世界又該如何運轉呢?會有人替代他的角色繼續活下去嗎?如果沒有的話,他苦心經營的這些好感和信任,最後豈不是會成為利刃一刀刀還給對方?

思及此,荊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如果有替代者來接盤他不甘心,如果沒有的話他又不放心。

許多本來簡簡單單的事,摻雜了真情實感就變得錯綜複雜,讓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可是想這麽多也沒用,誰知道最後究竟如何。與其苦苦糾結不可控的事,還不如當下過得自在一些…想通這層荊舟整個人輕松了不少,帶着少年繼續吃喝玩樂一路向南。

因為兩人的相貌實在太過惹眼,途經無論哪個城鎮都能引起不小的騷動,荊舟是怕麻煩的,為了避免旁生枝節,他提議買兩副面具戴着玩玩,不想少年卻道:“你可知,時常穿紅衣戴面具的是誰?”

荊舟思考了片刻,答:“鬼主祁決。”

少年笑了笑。

“正因為祁決常年以面具示人,據說至今沒人知道他的長相,”少年淡聲道,夾了一筷子蒸鲈魚,細細的咽下,“舟哥哥認為,祁決應該長什麽樣?”

荊舟不假思索:“必然是好看的,先前我和無所也讨論過這個。”

少年有些出乎意料:“嗯?為何會覺得好看?”

荊舟理所當然:“因為他常年戴着面具。”

“可是大多數人會認為,面具是為了遮擋醜陋的樣貌。”

荊舟搖了搖頭:“說不上來,橫豎我也沒見過,你這麽問,我怎麽想就怎麽說。”

其實他想的是,既然是一本耽美文,那反派大boss必然沒有長得醜的道理,特別是這種以面具示人的,必然不會令人失望。

思及此,他下意識看了眼對面的少年,心裏隐隐約約有個念頭,這個祁決,說不定和這副移容丹捏的皮相一般好看呢。

少年看他如此答,也沒追問,只淡淡的勾起唇角:“希望有生之年,舟哥哥能見到。”

荊舟點頭:“想必會的。”

少年挑了挑眉看過來,等他繼續說。

荊舟笑:“冤家路窄嘛。”

三月下旬,他們根據地圖的指引抵達南疆。南疆因為偏遠貧瘠,在各世家的勢力範圍之外,文化與崇尚修行正道的中原大不相同,傳說這裏從三歲小孩到八旬老人都喜歡養蠱下咒,而其中将養蠱文化發展到最極致的,要數巫南國。

巫南國人十分讨厭中原修士,為保萬無一失,兩人只得口服封靈丹隐匿靈息,扮作尋常行商者,來巫南倒賣蠱蟲毒藥,也好借行商之名,一路打探哪裏可以弄到血痨蠱雌蟲。

“兩位公子不必再白費氣力,如今蠱市上,早就買不着血痨蠱了。”

“那在何處可以買到?”

蠱市上售賣蠱蟲的小販略略思索片刻,搖頭不語。

荊舟沒再逼問,而是看了眼他的攤子:“老板,如今什麽蠱最好賣。”

小販這下又樂意說話了:“自然是情蠱,去年年底幾位中原的蠱商來收購情蠱,一口氣買了一千只,不到半年,他們又回我這裏訂了三千只,供不應求。”

荊舟淡然的哦了哦:“你家情蠱效用多長?”

小販:“一只能頂三月,比別家的長些。”

荊舟琢磨了一下:“那一年得用四只呢…”

頓了頓又道,“老板,情蠱還有貨不?”

小販來了興致:“有,新近又産了三百只。”

荊舟:“我都要了。”

“好嘞,我給您包起來,”小販歡喜,又八卦問道,“兩位公子是要自家用呢?還是轉手賣出去?”

荊舟沒個正經道:“一半一半。”

說着看向少年,少年笑了笑:“別一半一半了,你家老三也不差這點錢,這些情蠱你留給我得了。”

小販一邊給他們打點蠱蟲,一邊笑嘻嘻的:“我猜兩位公子用不上,都生得這麽好看了,哪裏用得着情蠱,拿去中原市場上賣,能賺一大筆錢,要不是我嫌路途遠懶得折騰,早自己去賣了。”

荊舟将他的話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付了銀錢又問道:“老板現在可知,到底去哪能弄到血痨蠱雌蟲?”

蠱販嘆氣:“哎,你們為什麽偏要那個?血謠宮被封七八年了,即使真弄到血痨蠱雌蟲,也是有價無市的東西,折騰還賠本。”

荊舟:“也是答應了一位老顧客,拿了人定金,不好不辦事。”

蠱販略略一思索:“這樣,你們再往南走,到獄城碰碰運氣,據說那裏什麽蠱蟲都能弄到手,不過…獄城城如其名,能待那的都是狠人、惡人和半鬼半人的,你們要去,就要做好回不來的心理準備,雖然富貴險中求,但賺了錢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多謝提醒,請問如今獄城城主是誰?”

荊舟也略略聽聞過巫南國禁地獄城,獄城有個別名,人間鬼域。

鬼域住的是鬼族人,而獄城住的是比鬼更可怕的人類。也正因為弱肉強食難以立足,城主之位更疊頻繁,外界人難以實時知曉。

蠱販看他們冥頑不靈不聽勸,只得嘆氣答道:“曲九折。”

是荊舟沒聽過的名字。

聞言,不動聲色的少年面上閃過一絲波瀾,荊舟捕捉到了,當場沒說什麽,謝過小販拿了情蠱就離開了。

走不遠,荊舟道:“你知道這個曲九折。”

“略有所聞,”少年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眼裏滲着寒意,“曲九折,當年鬼族女子和人類修士的私生子,身上流着半人半鬼血統的雜種,後來親姐姐嫁給了鬼王,他就饞上了鬼主之位,大概十多年前吧,和祁決争奪鬼主之位失敗逃出鬼域,沒想到如今竟然名字也不換,坦蕩蕩的在南疆當起了城主。”

荊舟聽完,捋了一陣才明白。

曲九折,原來是鬼主祁決的親舅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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