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拒絕當魯濱遜15
氣管受到強烈的壓迫, 男士皮鞋的鞋跟死死地卡着呼吸管道, 卡的範明輝一張臉憋成豬肝色, 那雙眯眯眼第一次在五官中強行刷了一波存在感,幾乎暴突出來。缺氧讓他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 雙手拼命地去抓祁宗鶴的腳踝。
祁宗鶴挪開腳, 範明輝撿回一條命,随即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腳。
“殺了他對我沒什麽好處。”無視範明輝捧着肚子嗷嗷大叫、滿地打滾的慘相,祁宗鶴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挾持着徐泗的那人。
“是啊, 祁爺從來不做無用之事, 想必你也是看出來那個胖子是受我挑撥, 跟我不是真的同夥,自然也知道拿他作人質,對我起不到什麽威脅作用。”身後的人條縷清晰地分析着祁宗鶴的行為動機, 看得出來,他對祁大佬很是了解。
徐泗一直放在制服西裝口袋裏的手握成拳, 緊了緊。
祁宗鶴不置可否, 低頭活動活動手腕,語氣裏帶着一些諷刺的腔調, “彭良,我自認為這些年把你當親兄弟,待你不薄。”
徐泗緊繃的身子一僵。兄弟?他腦海中迅速掠過一張已經模糊了五官的臉, 唯一剩下的那點印象,就是那條自眼角一直開到嘴角的可怖刀疤。由于太富有視覺沖擊力,只要見過一面, 是個人都會在很長時間內對那條刀疤印象深刻。
怎麽?這橋段,是黑幫內部火拼,上演黑吃黑?
“哈哈哈……”彭良爆發出一陣突兀的大笑,手裏拿着的小刀随着他的大笑小幅度地顫動,幾次三番擦過頸間的皮膚,冰冷的觸感時不時貼上來,讓徐泗緊張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祁宗鶴不溫不火地眯着眼,盯着某個像是聽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的人,難得有耐心地等他笑完,像個十足貼心的紳士。
“你說你待我不薄?”彭良用奇異的語調,陰陽怪氣地反問了一句,接着歇斯底裏地怒喝一聲,“你他娘的殺了我姐!還有臉說待我不薄?那可是我親姐!我唯一的家人啊兄弟!”
他這貼近耳廓的平地一聲吼,直接把徐泗吓了個肝膽俱裂。一方面是音量太大委實震耳欲聾,一方面是持刀人情緒太激動,刀子劃破一層油皮,直接見了血。
祁宗鶴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輕輕一皺,很欠扁地作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咦?你難道不應該感謝我給你清除了一個後顧之憂?你姐的毒瘾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底下人的秩序,我已經三番五次地警告過,所有弟兄一律退出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毒品交易。不服從命令一意孤行,無視我這個做老大的威信的是誰?不除她,我怎麽服衆?”
慢條斯理地說完這一長串,他又補充,“你姐仗着你當了我這麽多年的兄弟,有過命的交情,就有恃無恐,私底下幹的那些混賬事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彭良,聽我一句,沒了她,你才能穩坐二把手的位子……我明明為了你好,你怎麽反而倒打一耙呢?”
說到後來,居然還生出些委屈的意思,徐泗在心裏直翻白眼,殺了別人至親還要別人懷着感恩的心,狠,真是狠。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更歪的理。
果然,彭良氣得渾身顫抖,胸膛劇烈起伏,“毒瘾?呵呵,當年要不是你讓她接管江南那一片的毒品交易,我姐至于染上海洛因嗎?有幾個販毒的不吸毒?好了,臨了她越來越離不開那害人的玩意兒了,就成了一枚棄子……”
“我送她去戒過毒,是她自己選擇了複吸。”祁宗鶴打斷他,掰着手指頭數,“幾次了?五六七八次?一而再再而三的複吸,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自己葬送,我只是提前送她上路,減少她的痛苦。”
聽到這裏,彭良幾乎是怒極反笑,啐了一口,“祁宗鶴,你知道嗎?你就是個變态!花錢讓我姐戒毒,出來後再把毒品放在她面前,說什麽她如果能在屋子裏跟毒品和平相處一個星期,就相信她以後再也不會碰,還讓她回到原先的位置。結果呢?你他娘的禽獸不如的東西,就是喜歡看人抵不住誘惑,這麽做有意思嗎?有趣嗎?”
面對彭良的一聲聲诘問,祁宗鶴無動于衷,可那些話都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在徐泗的心坎上,沒來由地讓他打了個寒顫。
可能是因為他也曾經是掙紮在白色霧霾中是一員……
談話進行到這裏,彭良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麽,他陰恻側地笑起來,“祁宗鶴,這可不是你的作風。放在平常,你早就二話不說沖上來,把我搞死為止。怎麽今天這麽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像個娘兒們?”
他掰過徐泗的肩膀,湊近瞅了瞅,輕嗤一聲,“難不成我順手逮的一個人,歪打正着,正好是你在乎的那個?”
轉換了一個視角,徐泗看清了身後人,其實要不是那條長長的刀疤,這人長得也不是那麽窮兇極惡,瘦的脫了形,眉毛很濃很黑,眼睛也很大,此刻正斜着眼打量自己,目光有些……不懷好意。
一個人在這座荒島上生存了半個多月,衣服和頭發都不敢恭維,身上也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徐泗做了一下比較,可能還不如天橋底下靠賣慘謀生的騙人丐幫。
在乎的那個人?徐泗把在乎這兩個字放在心底嚼了嚼,覺得這人要不是眼神有問題,就是腦子裏進的海水還沒瀝幹淨,你看祁大佬那副這人你要殺要剮請随意的休閑表情,像是在乎的人正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嗎?
祁宗鶴撣撣身上沾到的灰,古井無波地掃了徐泗的脖子一眼,那是一把非常短小的水果刀,刀刃長度不超過6厘米,刃口角度不小于30°,這種大小的水果刀想混過安檢也不是不可能。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面露嫌棄,“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不了解我的審美?”
“你的審美?”彭良猛地抓住徐泗的頭發往後一扯,徐泗不得不仰起脖子,細長的脖子很誘人,他喉骨聳動,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聽到彭良說,“恕小弟我沒長眼,祁爺的審美一直千變萬化,還真揣摩不出來。”
的确,彭良一直知道祁宗鶴喜歡男人,但至于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完全摸不到門道。因為每次爬上他床的人,相貌脾性都相差甚遠,連着折中的都沒有。
所以說,這個小空少也不是沒機會,沒準運氣好,就觸碰到祁宗鶴的某個奇怪的點。
“咱們之間的事,何必牽扯到別人。”徐泗吃痛的神情映在祁宗鶴的眸子裏,他臉色陰沉下來,眉腳往下壓,威懾的氣場讓周圍陡然安靜下來。
彭良明顯一愣,随即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新奇地叫喚起來,“我沒看錯吧?祁宗鶴,你這是怒了嗎?就為了這人?”
祁宗鶴沒有說話,只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實質,現在已經化為冰棱。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彭良的情緒達到巅峰。
他一喊完,徐泗就感受到身後的人猛地調動起渾身肌肉,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男人滿心滿念想的都是如何讓仇人痛苦,現在自以為抓到了對方的軟肋,迫不及待地痛下殺手。
那把刀的角度微微一偏,直往徐泗喉嚨裏插,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徐泗跟祁宗鶴的動作。
像是商量好一般,徐泗的左手閃電般從兜裏抽出來,彎腰,曲起手肘就往彭良臉上招呼,同時,祁宗鶴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刷一下就掠到了面前,帶過來一陣潮濕的熱風。
完全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一個擒拿就捉住彭良的手肘往上一扯,彭良條件反射地格擋,手中的刀子緊緊挨着徐泗的下颌骨劃過,不輕不重地落在徐泗右臉,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然而發出痛呼的并不是徐泗,而是彭良。
彭良痛呼也不是因為被祁宗鶴卸了膀子,而是因為眼前突然一陣血紅,尖銳的疼痛自左眼傳來,直鑽心肺。
“我的……我的眼睛!”
“鋼筆?”祁宗鶴挑眉,神情複雜地看着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疼得一陣一陣痙攣的彭良。
鮮血灑了一地,一根金色的派克鋼筆穩穩地插在彭良左眼上,在他指縫間左右晃動。
徐泗半張臉上都是血,彎腰喘着氣,扯出一抹勝利的笑:“哥們兒對不住,準頭不好,給紮眼睛上了。”
祁宗鶴:“……”
慢慢蹲下身,祁宗鶴毫不留情地一把拔出鋼筆,徐泗在生命關頭難免用力過猛,鋼筆頭都歪了,彭良疼得一陣罵娘,幾乎昏死過去。
“別拿想替你姐報仇雪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麻痹自己,”祁宗鶴甩了甩鋼筆上的血,冷着臉,就着彭良的衣角擦拭,“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從我開始慢慢撤出黑幫市場,嘗試洗白資産,你就開始處處不滿嗎?應該是覺得自己是時候取代我,坐第一把交椅了吧。哦,對了,上回我愛車的那場爆炸,不就是你策劃的嘛。”
聞言,彭良猛地一顫,僅剩的一只眼睛裏盛滿恐懼。
“你知道?”他啞着嗓子,滿臉不敢置信。“你既然知道,為什麽……”
“機會只有一次,你卻沒有珍惜。”
祁宗鶴嘆了口氣,戴着手表的手慢慢撫上彭良的脖頸,收攏,再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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