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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兩位母親來得及時岱棋這才躲過了一劫,父親拿着鋼鞭悻悻的回了祖祠,夜裏也沒回房。第二日一早聽小厮門說他足足在祖先的牌位前跪了半夜,岱棋聽了樂不疊的跑來告訴我,說那鋼鞭再禍害不了咱倆了。

什麽咱倆,挨打的從來都是他,關我什麽事?

父親當年為我們取名的時候倒沒想太多,只是按着琴棋書畫四字的順序為我們取了名,不料無心插柳柳成蔭,岱棋自小愛博弈已算是奇事了,不想我也随了這名兒,七八歲已能做一手好文章,寫的草書即便書法大家見了也不免要稱贊幾句。府裏的先生教我到十五歲就各自告老回了家,說他們再沒什麽是可以授予我的。由此可見,葉府之中不僅出了個棋聖,并且還出了個書聖。

岱棋的相貌與身形都随了父親,十足一個昂藏七尺的男兒,濃黑筆挺的劍眉下目如朗星,鼻若懸膽,襯着兩瓣輪廓分明的嘴唇,簡直就是父親年輕時的模樣。葉府上下、門前院後不知有多少女子已将芳心許了他,奈何岱棋眼中只有黑白分明的棋子,哪裏又看得見一雙雙泛着濃濃情意的蛾眉與明眸。

我的長相則随了母親,尤其是這一雙風流多情的鳳眼,簡直就是照着母親的模子刻下來的,時常有人說若我是個女子定是一個美人,可惜啊可惜,白白浪費了一張面若傅粉的俏臉。

雖說我生得不如岱棋那麽頗具雄風,可言行舉止卻不是一般的風流灑脫,好比府內有幾個丫頭一見到我就要臉紅,低着頭捂着臉就要躲。有幾個膽大的些将手裏的絹帕奉到我跟前央求我寫上幾個字,拿回去一針一線的繡好,視若珍寶。

幾行草書龍飛鳳舞的連成了一片,如飛鳥驚蛇般就不提有多奔逸了,然而究竟寫的是什麽往往連我自已都認不得。

後來小厮們也來求字,拿來的素緞撐開來直直有我這麽高,我只當他是真心懂喜愛書法的,飛文染翰的将布帛寫得滿滿當當,就連邊角一塊都不落下,大大題上‘葉岱書’三個字。

有次我無意間聽見了兩個小厮的對話,讨論的正是前一日為他寫了字的那塊素緞。那小厮說拿着它到書鋪換了好些銀錢,回來時又買了整整一匹布,正準備晚上截上一段再去找我題字呢!當時我聽完這段對話不怒反樂,只怪平日裏父親對我們兩兄弟太過苛刻,給的銀錢連壇上好的酒都買不來,兩個小厮的對話竟促成了我想要發家致富念頭。

當天夜裏那小厮果然又來了,我落筆前同他說:“往後賣字的錢你我五五分成,若不然以後別妄想能從我這裏讨到半個字。”

那小厮咬了咬牙看着我:“素緞可是我買的,怎麽的也要三七分吧!”

我挑了挑鳳目:“行,就這麽定了,你三我七。”

第二天早晨,我聽說那小厮是哭着出門的。

我有許多費錢的愛好,年少時總愛往青樓裏鑽,逢場作戲了好些年,花魁換了十幾個,都是姿色傾城才藝雙絕的尤物,香脂豔粉沾了一身可從沒留下過真心。某一日因醉酒失足踏入對樓的楚館,将懷裏的人誤看作是花魁盈盈,一夜旖旎春光,醒來時摸到身旁男子扁平的胸膛。

迷離而泛着水光的眼,殷紅如花瓣的雙唇,一句‘公子’喊得我骨軟筋酥。我頓時幡然醒悟過來,男子一旦騷起來,哪還有女子什麽事兒。

迷霧中尋覓了許多年,終于有人打着火把将我引入正途。都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過我不盡然,必竟好男風一事在渠國算不得什麽。

‘随柳樓’與‘傍花樓’算是洛河城中一道最為明豔的風景,這對門而立的兩座樓,是無數風月場所中最為冠冕堂皇的風雅之地。樓內的姑娘公子生得好看是首要,其次還要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或吟詩作詞或撫琴弄簫,屋裏頭琴棋書畫與文房四寶件件不能缺,雖說都是奔着一個目的而來,但有了這些高雅的前戲就與其它的青樓楚館有了實質上的區別。

這裏整日迎來送往大都是些達官貴人與富家子弟,擲上千金先附庸風雅一把,水到渠成了再露出本性,類似于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心下是極為不恥的。

倒也有幾個是真奔着尋覓知音而來的,不過知音一處久也要變味,從興趣相投到性趣相投,知已紅顏變成了真紅顏,這也就是兩樓為何頻頻更換花魁的原因。

若能尋一良人,誰還願待在風月之地倚門賣笑?

俗話說一年賣藝不賣身,青央剛到‘随柳樓’時也同樓裏其它公子一樣。初次見他是在半年前,那日館裏的兩個龜公領來了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身青衣的他從這些人裏面脫穎而出,不論是氣質還是相貌都是不比館中的幾位花魁遜色。當時我就在想:此人的初夜必然是我的。

青央的才藝是博弈,奈何我沒有岱棋的好棋藝,不然也不至于将他拱手送人。

兄長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個不易随波逐流的人,饒是身處金迷紙醉半城繁華的洛河他也能做到潔身自好,除了剛滿弱冠那些被我硬拉着去了一次青樓,二十年間連個女子的手都沒牽過,就更別說是男子了。

青央一來就聽別人提起家兄的事跡,在得知我是葉家二公子後便央求着我帶家兄前來與他切磋。這事我是極不願意的,自己斷袖也就罷了,若讓家父知道我将岱棋也拉進楚館還不得打斷我的腿。

然而在美人面前我往往是沒有原則性的。

岱棋一聽說有高手想同他切磋,哪裏還管得了是在茶館還是在楚館,當夜就随着我去了‘随柳樓’。

人們常說高手過招一招定輸贏,我覺得那是騙人的,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夜,我在一旁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醒來時天已大亮,岱棋與青央還維持着昨夜的那個姿勢對立而坐,我看了一眼棋局,立時就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竟是和局。

兄長自十五歲後就棋無對手,也沒有與任何人和局過。

兩個月後,我無意間闖入青央的房間,正好撞見衣衫不整滾作一團的兩人。看見自家高大魁梧氣質昂揚的兄長,竟被一若楊似柳的少年壓在身上,當時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來不及體會心上人被奪的失落,只覺得對不起我父葉正倫。

葉家的香火被我堪堪斷送了。

葉府出了兩個斷袖不多時就成了人盡皆知的事,飛短流長傳入了我父葉正倫耳中,當夜我與兄長被罰跪在祖宗牌位前整整一夜,那滋味半點不比打斷腿好受。

渠國自開國以來便是世卿世祿制,葉府傳承了幾百年的重擔,自然不會落在身為次子的我肩上。岱棋作為長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如今這麽一鬧,最為憂心的無非還是我父葉正倫。

狗急跳牆,兔急咬人,父親急了就直接逼婚。

某日一早醒來,聽見院子裏鬧轟轟的,聲音最大的是我那個棋癡兄長。

穿戴妥帖出了房門,只見岱棋正好向我這邊走來,濃黑的兩道劍眉裏藏着些許殺意,也不知是誰又惹了他。

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我這才弄明白惹他的人是父親。

怪就怪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成天往楚館裏,敗露了他與青央的事,父親也不至于想出逼婚這個法子。不想好事的國主聽聞此事,立時就推薦了左大夫的長女,父親自然是聽取了聖主的建議,當日就将一道賜婚的聖旨領了回來。

我幸災樂禍的安慰他:“這是好事啊,左家的千金雖說性子潑辣了些,可好歹也算是洛河城內排得上名的美人,又是禦史大夫之女,與你倒也算是般配。”

這時父親的幺弟,也就是我倆的小叔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口中說:“大侄,恭喜恭喜……”

岱棋雙眉中的殺意更重了。

小叔葉正卿比我倆大兩歲至今也未娶親,雖說不是個美男子倒也生得眉目疏朗,加之平日待人溫和,也能算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小叔因未能襲得爵位就一直留在葉府,沒什麽不良嗜好就只愛種些花花草草,也是多虧有了他,葉府每年才能省下一大筆請花匠的開銷。

路過道了聲喜便又去了後院,自然又是去擺弄花草了。

父親此次逼婚的手腕過于強硬,竟然找來兩個孔武有力的壯丁日夜看管着岱棋,就是不讓抵死拒婚的他邁出葉府半步。這頭命府內上下操辦着國主禦賜的婚事,兩天內葉府就裝燈結彩起來,門口運送果蔬食材的車馬絡繹不絕,此光景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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