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翌日一早,我剛洗漱完就聽有人來報,說是央公子求見,郁展橫眉看了我一眼,顯然認為人是我招來的。
我百口莫辯,卻又不舍得謝絕來客,便有些讨好的同他說:“人都來了,那就見見吧!你若是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
“殿下要見什麽人還需過問我?郁展還沒那麽不識趣。”說罷就揚長而去。
我知道他是有些吃味了,也正是因為顧念着他的那份情意我才從不計較這些,天底下膽敢這麽同我說話的人也就他郁展一個。
穆央身穿一件淺色長衫,臉色稍比前一日在浴池時見到的差一些,半束半披的發式又增添了幾分弱态。他舉着一個青色陶罐,略有些得意的說:“這桑茶可是穆央親自去采的,今日特意拿來讓殿下品鑒品鑒。”
他身後随行而來的女婢會意,雙手接過他手裏的陶罐便出了屋,不想也知道必是泡茶去了。
我拉開話題:“昨日穆王爺可是有什麽急事?”
見他的神色瞬間暗淡了下去,想是我提到了不該提的,穆央輕嘆一氣:“倒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只因表兄時刻記挂着我的病,便不停的四下尋求名醫,前些時日他找到一名江湖術士,說是能将我的病看好。”說着便将兩只袖子撩了起來,将白皙如玉的兩只修長胳膊舉到我的面前。
我細細看去,只見他胳膊上有密密麻麻的紅點,看着有些觸目驚心,我問:“這是怎麽弄的?”
語氣裏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嬌嗔:“不就是那個江湖術士給弄的,折騰了我半天将渾身上下都紮了個遍,說是再有幾次就能見效,我信他才有鬼,再這麽下去不等我病好也要被他給紮死了。”
美人百态,都是各有各的□□,然而能将這百态齊集于一身的卻不多見,這穆央便是這其中之一。從初見時的冷豔妩媚,再到他數落江湖術士顯露出的孩子氣,竟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我笑過之後便略有些擔憂的問:“究竟是什麽病,又是如何得來的,何故久治不愈?”
他将胳膊收了回去,搖了搖頭:“具體是什麽病也沒人說得清,只知是從娘胎帶出來的,逢醫便說我活不過二十歲,眼見再有一兩年就是我的大限了,所以表兄才會如此着急,也不管什麽人,拉來就亂治一通,我若真死了也被這些人折磨……”
我忙去捂他的嘴:“不許胡說,也別動不動就提死這個字。”
手心是他唇齒間溫熱的氣息,方才情急之下也不知這舉動有多暧昧,只見他的臉微微一紅,一雙似水的眸子卻清亮的很。
先是穆琛,再是穆央,這兩人也不知究竟有什麽魔力,愣是将我二十幾年來不曾有過的情愫給勾了出來。對于穆琛,我是于心不忍,不忍用最卑劣最陰狠的手段将他逼至絕境,可對于穆央,此刻流露出的溫情也并非是假裝,我着實是有些心疼他的。
在尤國有許多善使邪術的巫師,他們不僅能将死人複活,對于一些疑難雜症也是手到病除,故此父皇才會重用他們,更是依托着他們詭異的奇術才敢觊觎朔國。
只不過,若有一天穆琛照着那條充滿陰謀與陷阱的道路走到終點,屆時穆央又何如何看我呢?
“穆央。”我正打算許下一個或許永遠也兌現不了的承諾。
“怎麽?”
“回尤國的時候你同本宮一起吧,那裏最不缺的就是好大夫,莫說保你過完二十歲,即是長命百歲也不在話下。”
這個時候茶也奉了上來,我朝那女婢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門又被合上了,屋內跌入靜谧之中,穆央低垂着臉随意撥弄茶盞,似裏水面有什麽值得他一看再看的東西,久久也不見他擡頭。
我問:“可是本宮又說錯什麽話了?”
他又搖頭:“殿下從不曾說錯過話,只是穆央不知是有什麽值得殿下如此挂心的,想是表兄的關懷就已超出了本份,殿下又這般……倒是折煞我了。”
我冁然一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光是乘人之美這件你就做得足夠好,你與本宮同樣愛它,也當是意趣相投了。”
他再将臉擡起的時候,孩子氣的表情已蕩然無存,嘴角并挂着意味深長的笑,透露出毫不做作的妩媚:“穆央與殿下意趣相投的可不止這一件。”
“哦……說來聽聽。”
他略有些調皮的眨了下眼,扇子一般的羽睫似能掀起一陣細不可察的風:“你猜。”
穆央眼波中所流轉的光彩我是再熟悉不過:“你……真要我猜?”
他将臉湊近了一些,離我不過兩尺之隔:“怎麽?殿下不敢猜?”
此刻我尚存的理智如一根繃緊的線瞬間斷開,姿态如此明顯,話也說到了這個份上,若再不有所行動我便不是那個皇子屏了。我站起身來,他便仰着頭與我對視,下颚至脖頸優美的線條畢露無遺。
随即便勾住了他的後頸,在他淡得有些白發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我放開他:“本宮可是猜對了?”
他有些淘氣的說:“還差一點……”
接着便是一個冗長而深入的吻,與那排山倒海的□□一比,這個吻卻有了些細水長流的味道。唇齒間都是桑尖青澀微甘的淡淡香氣,我不由得睜開眼,只見穆央那雙清亮的眸子正盯着我看。
我禁不住笑得将他松開:“這個時候你應該閉眼。”說罷我又意猶未盡的舔了舔他的唇角。
“殿下,公主請你過去。”當我正準備将人攬入懷中的時候門被敲響了,郁展聲音裏的怒意只有我能察覺到,平素他總識趣得很,近來卻處處與我作對。
被掃了興,穆央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我刮了刮他精致的鼻梁:“本宮先送你回去,若得空了再去找你。”
穆央眨了眨眼:“可別诓我。”
安撫美人才是我最拿手的絕對,我指了指胸口:“本宮若是诓你,就用你們郡王府的綠沉槍往這戳。”
他被我逗得‘噗嗤’一笑:“你就別送了,我自己能回去,若再耽擱,這門估計要被他給拍壞了。”說完郁展又适明的拍敲了門,照着他一下重過一下的力度拍下去,這門确實有被拍壞的危險。
與他相視一笑後,我才不急不徐的去開了門。
待穆央走後,郁展便一臉怒色的問:“殿下何故就失了分寸?”
他問我,我問誰去?
妹妹來找我倒也不是個幌子,想來她是在府中呆得生悶,央求着我帶她出去走走。在她面前我從沒有身為兄長的自覺,說一千道一萬就是懶得帶她出門:“外面冰天雪地有什麽可走的,過一陣子就是你大喜的日子,若是凍壞了怎麽辦?”
她先是同我撒嬌,好哥哥好哥哥的叫了數十遍,奈何她的嬌态在我面前絲毫不起作用,我說:“讓郁展帶你去,我沒空。”
許是見我沒有回轉的餘地,一收先前的溫言軟語,怒聲喝道:“好你個郁屏,你給我等着,待回了尤國看我不向父皇告狀。”
這才是我最真實的妹妹,我不怒反笑:“你都嫁到了朔國了哪還有回去的機會,本宮勸你有空還是學學如何讨好男人,若不然今後失了寵,就只能在深宮裏了卻殘生喽。”
她被我氣得發指眦裂,揚手就要來打我,郁展見狀忙的将他擋住:“公主身份尊貴,還望自重,莫學了市井女子那一套,免得叫旁人看輕了。”
如此的光景時常發生,奈何這不是在尤國,沒人會聽她哭訴,妹妹擡腳照着郁屏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腳,昨走前撂下話來:“真當沒了你們本宮就步履維艱了,你們不陪我自然有人陪我。”
我将她喊住:“你打算找誰陪你?”
“要你管。”說完便揚長而去。
日暮将至的時候,妹妹才與裝扮成男子的穆凝一道回來,兩人興高采烈的讨論着所見所聞,不知情的人真會以來她倆是一對兒。
兩人一天的時間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穆凝拉着她說要同她們一道進晚膳,并且還詢問我要不要一起。郁展朝我使了個眼色,是再明白不過的慫恿,我忽略掉妹妹抗拒的目光:“那便叨擾了。”
穆琛一見到我便皺起了眉,倒像是我不請自來似的,一旁的穆央同我擠了擠眼,我便心領神會的坐到了他的旁邊。偌大的飯桌統計就坐了五個人,妹妹與穆凝要好的坐在了一起,我與穆央挨着,穆琛則是獨自坐在一處,看着着實是有些可憐。
席間穆凝問我:“殿下要不要喝酒?”
我看了一眼穆琛,見他滿臉的不樂意我倒是樂意起來,笑着同她說:“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酒是被溫過的,桑洛特有的香醇氣息立時撲算而來,一旁伺候用食的女婢逐一斟了過去,待斟到穆央那裏時,穆琛冷不丁的說:“不用給他倒。”
想是顧及他體弱才不許他飲酒的,只不過穆央卻任性的要拂掉兄長的好意,帶着些許的央求道:“大哥,我就喝一小口。”
他斬釘截鐵道:“一小口也不行。”
穆央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我見了有些不忍,便說:“喝一點大概也不礙事的。”
穆琛冷冷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說:你知道什麽?
穆凝接言道:“殿下有所不知,上次央兒發病就是因吃了酒釀做的糕點,大夫也曾再三叮囑,叫他萬萬不能飲酒,大哥這也是為了他好。”
我愛莫能助的看了一眼穆央,便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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