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你不是說你比野獸更厲害嗎?既然如此, 怕什麽。”

雲初啞然, 發呆了許久又忽然洩了氣,懊惱今日的自己為何頻頻占下風。可很快這種情緒便抛諸腦後,皆因她松懈的肩膀無縫貼合了身後堅硬的胸膛,身前還有兩條粗粝的臂膀緊緊交握, 上上下下的抖動着缰繩催動快馬。

她白着臉屏住呼吸,死死的不敢動彈, 生怕那雙握着缰繩的手稍有差池便會擦到她的胸前。

如果他敢.....雲初眼眶微紅的想,自己怕是要以一死才能保持清白了。

左虞尋了個空低頭觑了一眼身前僵硬的人, 朗聲似嘲笑:“爺真是不明白, 一個人賣了身契的姑娘,身上怎麽還擺脫不了以前那些矯揉造作的姿态, 不嫌累得慌。”

雲初氣得說不出話, 卻在心裏罵了他一萬遍, 王室花費十來年心血打造的貴女,一言一行都是雲江女子争相模仿的人, 到了這等粗人嘴裏, 竟然成了嬌柔造作, 當真是不可理喻。

他猛得加快速度,馬向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雲初措手不及狠狠的又跌回了身後之人的懷裏。

“嗯,孺子可教,現在可要比方才鮮活多了......嘶!”

左虞沒高興太久,只因雲初颠簸退後的時候, 頭頂重重的磕在了他的下巴上,偏他還笑的肆意:“以往你對爺不滿的時候,膽子雖大,卻也只敢隐晦的耍下小聰明,今日這一撞,可有把你心中的怨氣都撞散了?”

雲初向來十分注重儀态,頭發被這麽一撞,散了幾绺下來,她也無心去管,只因這麽一歪身,胸前安全了,不必時時揪心。

她忍着馬上一下一下的颠簸,不管不顧的把手心裏冷汗混着泥土的髒污反手糊在了身後之人的衣服上,心裏才稍微痛快了點兒。

扭頭去看周圍的環境,這裏距來時的地方已經很遠,似乎不是回小山丘的路,身下小徑狹窄,前方林木綠樹成蔭極是茂密,莫非這人真是要去山上?

所料不錯,策馬疾行一路,身下的小徑初始狹窄,越往前卻漸漸寬敞起來,及至最後馬停的時候,馬蹄已是噠噠作響——腳下之路已然換成了石板路。

左虞率先下馬,接着伸出一只手遞給暈淘淘不知身在何處的人,他眼中含笑,眼尾微微上挑,一只朱紅闊袖上的回雲紋掩飾不住的生着暗暗的金光,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模樣。

雲初做不出當衆翻白眼的舉動,形勢當前,她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那只大掌上,那人順手一扯,手上聚着力道,把她穩穩的放在了地上。

手松開之後,雲初的腿還在發軟,正好身後是一棵松樹,她借力上在面靠了一下,試圖緩解一路以來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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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她見左虞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看,勉強給了個鎮定的笑:“這松樹底下,倒是挺涼爽,歇得人都犯懶了。”

左虞“嗯”一聲,沒拆穿她,繼續道:“歇好了就跟上。”

石板路邊上的松樹足有一成年男子那麽寬,從樹腳下延伸出一條不規則的青石板路,蜿蜒向上,路兩旁開着不知名的野花,看着相當的賞心悅目。

雲初從下了小山丘開始,就一直不明白此行的目的,可現下已然被人帶到了這裏,只得依言跟在後面。

正午時分,外面熾熱,林間卻十分陰涼,斑駁樹影傾斜,照在前方高大的身影上,無端讓人生出一種天塌下來都會有人頂着的安心感。

兩人不緊不慢的一層層的往上走,當真像是來郊外春游那麽閑适。

左虞負手走在前面,隔一會兒就回頭看一下,看她并未拖後腿,表現的十分不滿:“本世子的名頭竟然還比不過山中猛獸讓人心生懼意。”

雲初嘴角一抿,這裏的石板與石板間連根雜草也無,想來定是有人清掃的,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前方也是有人家的,偏偏這人非要拿山中猛獸那一套來唬人。

她停了步子,沖了前方的人道:“世子哪裏話,您的威風只增不減,豈是區區一兩只猛獸可以相提并論的。”

左虞也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等她一步一步到跟前打算繼續往上的時候,長腿一伸,把前路擋得嚴嚴實實,一幅要把話說個清楚的樣子:“你是說本世子比猛獸還吓人?”

雲初觑他一眼,十分謙虛道:“世子天資聰穎,洞察力十分敏銳,奴婢自愧不如。”

左虞冷冷瞧她半晌,突然擡手,雲初以為他要打人,連忙往後退一步,不防腳下踩空,一個趔趄之下,自己的衣領子已被人攬住,兩人位置調換,她被推到了他前面。

與此同時,額頭上被人重重彈了一指:“爺要有心拿捏你,以你這牙尖嘴利的性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雲初迅速脫身,快步往上走了幾個石板,這下已然轉換了局勢,只聽她道:“男女授受不親,還請世子爺沉穩些,不要對奴婢動手動腳。”

她站在上首,姿容淺淺,眼中帶着三分羞赧,四分無措,但那一身氣勢卻不并不比貴胄公子弱上幾分,左虞輕笑出聲,這幅跳腳的模樣當真是讓他十分驚豔。

雲初見他笑,心裏更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尤其是對上左虞那一雙桃花眼,她便覺得若不拿出王女氣勢的話,心裏的那點慌張便會被四周的清風一吹,彌漫至全身。

左虞涼涼的看她一眼,不去理會她強加給自己的罪名,淡淡道:“果真是欠收拾。”

雲初愕然。

此後的路,兩人都不再說話,一路安安靜靜走了不多會兒,終于在排排樹影裏見到了一座紅磚黑瓦的房子,鼻尖傳來似有若無的禪香。

到得近前,才發現這是一座不太恢弘的寺廟。廟門極小,只單獨兩扇,一看便是經過多年風雨摧殘過後的老舊,但那門上的銅鈴難得一塵不染,光亮如新。

廟門口有個供奉香火的案桌,上面擺着一個銅鼎,裏面寥寥插着幾根香,眼下正要燃燒殆盡,雲初從旁邊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裏面的香灰也不厚。

自打出了林子,左虞的步子便如往常一般,三兩步便把雲初遠遠的甩在身後,自顧自的進了廟中。開門的小和尚十分有悲憫情懷,開着門,直到雲初踏過門檻,才轉身把門關上,一路引着她往裏面去。

廟裏面的布局依舊清淡,雲初左看又看,也沒見那抹朱紅色的身影,不由道:“請問師父,剛剛在我之前進來的那位公子可有同你說往何處去了?”

小和尚雙手合十,向她作了一揖:“剛剛那位公子是住持的故人,想必這會正在住持的院子裏,施主可以在此處稍事休息。”

說完之後,小和尚便消失在了,獨留雲初一人在這空蕩蕩的大殿裏,對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出神。

廟裏極靜,她望着那窗棂,又想到了馬上那張寬闊厚實的胸膛和石板路上兩人不太愉快的對話,以及此前數日,她與那個世子爺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得承認他說得對,在連續無情處罰了兩個婢女的世子手下,她一路以來,堪稱順風順水,而自己也是無形中仗着他的縱容才活得這般恣意。

小和尚匆匆端着幾個盤子從堂前過,随意一瞥,見那個女施主單薄的跪在墊子上,雙手撐地,向上首的佛像深深一拜。

雲初輕聲道:“我向佛祖忏悔。”

至于忏悔什麽,只有她自己知道。

外面突然響起了一聲渾厚的鐘聲,雲初一驚,側頭一看,卻不知身邊何時站了個人。

她擡頭,輕聲叫了一聲:“世子爺。”

左虞盯着她的臉色看了半晌,出聲道:“起來,去吃午飯。”

午飯是在住持的院子裏進行的,清一色的素齋,因為有貴客上門,廚房顯然花了大功夫,用豆腐做出不少與肉食口味相近的菜,味道足以以假亂真。

雲初懷疑,他這麽急匆匆的趕來只是為了蹭上這一頓齋飯,畢竟李姑姑的廚藝再好,這兩日也是要吃素的,那麽這一下的素菜,又有哪一家能比得過廟裏的齋飯呢。

吃過午飯,雲初原以為會原路返回,沒想到那人又帶着自己回到了大殿,就着原來那個墊子往上盤腿一坐,便閉着眼小憩。

雲初搞不懂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世子,咱們何時回去?”

左虞未睜眼,仍舊靜靜坐着,伸出右手指了指旁邊的墊子,示意她坐下:“為時尚早,聽完住持的佛經再說。”

果不其然,他剛說這句話,便見殿後現出一人來,正是剛剛一同進過午飯的住持。住持雖胡須已白,可依舊精神矍铄,慈愛的看了她一眼,便在靠近佛像的墊子上坐下,閉着眼開始誦經。

閉上了眼,其他的感官便敏銳了許多,住持渾厚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充斥着大殿,說得全是一些聽不懂的高深之語,可這又是佛家淨地,需得心誠,雲初合着的薄薄眼皮下,眼珠兀自轉個不停,只覺得鼻尖的香味似乎更濃郁了些。

住持的經書一念便是許久,等到結束的時候,雲初覺得腦子被經文熏陶的都有些遲鈍了,不然為什麽她一睜眼,便見原本應該老老實實聽經書的人,正靠在殿門口望着她呢。

住持收起木魚,并不以為忤,有着出家人才有豁達與包容,笑道:“你們二位,站着的人心不靜人也不靜,坐着的人靜了心卻不靜,看來我這佛經并沒能平息二位心中煩憂。”

雲初臉上有被洞悉的尴尬,垂首致歉,卻聽身後人無所謂道:“和尚,無欲無求才能稱之為靜,人生苦短,尚且剛剛食髓知味,照你這麽說,我不如剃了發來你這廟裏與你作伴。”

住持但笑不語。

左虞沖跪着的人勾勾手:“發什麽呆,走了。和尚,改日再來看你。”

一行人在郊外呆了足足三天,除了頭天那莫名其妙的寺廟之旅外,其他兩天,雲初連左虞的影子都沒見到,感覺這人跟憑空失蹤了一樣,有心留意,卻被忙得腳不沾地的李姑姑拉過去打下手,畢竟這麽多人都指着她一個人吃飯。

便李姑姑顯然是找錯了人,在雲初連續打翻了兩個盤子之後,終于被暴躁中李姑姑送神一樣的送走了,好在隊伍裏有人獵了野味燒了肉吃,算是減少了一點負擔。

一行人住得是臨時搭建的帳篷,雲初和李姑姑住一間,後者白日裏累了,沾着床倒頭就睡。徒留雲初一人忍着身上的不适在那裏翻來覆去。

她素來喜潔,帳篷裏充斥着油煙味,身上又有汗意難以入眠。想了想,獨自起身去了外面,打算去竈臺那裏看看還有沒熱水,将就着擦一擦。

外面有人巡邏,雲初指了指竈臺的方向,便擡步往那邊去。她運氣好,李姑姑離開前特意燒了一鍋熱水留着,熱度剛剛好。

雲初拿出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解了一顆扣了,把脖子和臉擦了擦,夜裏清涼,水一沾到皮膚上便迅速被風帶走水汽,還有些冷意,又擦了幾下,才把帕子放在旁邊,笨手笨腳的扣扣子。

做完這些,她把原來的蓋子蓋上,才轉身往回走,冷不丁撞進一人的懷裏。

來人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尖叫,目光沉沉的看向她:“這麽晚,你在這裏幹什麽?”

雲初聽見熟悉的聲音瞬間松了口氣,她揮了揮手中帕子,意思不言而喻。

掌中的呼吸綿軟,左虞能感覺到兩瓣軟軟的唇在掌中輕輕滑過,他的視線在她沒來及扣好的領口那裏停了一瞬,驀然放開了她。

“回去吧。”

雲初慌不擇路的離開,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

左虞站在帳篷形成的陰影裏,看她衣衫完的又跑了回來,抱臂挑了挑眉:“特意在這裏等我?”

雲初本想立時反駁,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鍋熱水應該是李姑姑特意給晚歸的主子的留的,也難怪這個時候兩人會遇到,只不過這熱水被她捷足先登了。

她憋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世子可用飯了?”

這麽晚回來,竈上也沒有飯菜,不知道是不是還餓着肚子。

月色清輝,它籠罩着的佳人極為不自在的開口,一又明眸閃閃爍爍,仿佛說出來的話不是簡單的關懷,而是不知道怎麽表達的情意。

左虞一雙極亮的狐貍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一手撐在竈臺上,一手屈起來,聲音低柔,生怕驚擾了洞若觀火的月亮。

他笑得極張揚:“餓不餓不知道,爺只知道,”他點了點心口,“這裏跳得厲害。”

他又說:“要不你過來聽聽?”

雲初視線随着他的手落在他胸口,傻着眼看了片刻,瞪他一眼,轉身跑了,仿佛後面真有洪水猛獸。

左虞心裏發燙,他沒記錯的話,這是那個矯情的小婢女,頭一次明目張膽的關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章感情寫得糾結又隐晦,不知道泥萌能不能感受到兩人的變化......感覺不出來就是我文筆太辣雞。

總之,下章或許下下章,要搞大事了。感謝在2020-02-25 20:14:02~2020-02-26 22:24: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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