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夜談
今夜明月清光如同玉珏,驅逐了群星之後,深藍到幾乎純黑的夜空中只能看到清光皎皎的皓月,只是今晚月色隐然有些發紅,給地面上也攏上了淡淡紅光,顯得有些妖異不祥。
北太沅坐在窗邊,皺眉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一個笑容燦爛堪比日光的腦袋從窗戶伸了進來,“殿主,賞月啊!”
北太沅把臉湊近,幾乎貼到她的臉上:“是啊,要不要一起?。”
海岱縮了縮脖子,然後點了點頭。她懶得繞遠走門,幹脆一伸手打算從窗子爬進來,接過高估了自己的身手,被卡在窗戶與窗柩之間,北太沅嘆了口氣,伸手把她抱了下來。
海岱雙腳一落地,就殷勤地給他端茶遞水,滿臉笑容地倒了一杯茶道:“殿主啊,來,喝茶,我親手泡的。”
北太沅看着那早就泡好的茶無語,海岱繼續憨笑道:“倒的也算,心意最重要。”
北太沅慢慢呷了一口,悠然道:“你如果想讓我解除禁足,那還是別白費功夫了。”
海岱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自從上次之後,北太沅就給她下了禁足令,她又不是一個能閑得住的,開始幾天還好忍,後來在翌宗閑的發慌,可惜礙于北太沅的嚴令,也沒人敢放她出去。若是真讓海岱跑了出去,北太沅未必舍得罰她,但他們這些底下人就難說了。所以這些天海岱見天的跟黑袍人鬥心眼——可惜全都輸了。
海岱黑着臉地伸手道:“你別喝了,把茶還我!”不辦事還想拿好處。
北太沅一口把茶飲盡,随手把空茶盞擱到了她手裏。
海岱“……”
他振袖而起,目光卻依然不離窗外那輪圓月。
海岱察覺出他心情不對,走到他身邊,暗暗牽了牽他的袖子,輕聲問道:“殿主怎麽了?”
北太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無妨,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海岱想問,但又硬是忍住了。
北太沅好似毫無所覺,繼續道:“我母妃,曾是孝仁皇帝最寵愛的妃子——真正的專房之寵,就是現在得寵的林淨月,還有曾經的嘉柔夫人和瑤嫔,跟她比也就不算什麽了。”他說着自己母親的尊貴榮華,卻沒有絲毫的喜意,反而帶了些淡淡的疲倦。
海岱看着他在月光下的俊臉,既清雅又豔麗,眼底好似含着千言萬語,若他和他母親生的相似的話,那孝仁皇帝不偏寵才叫奇怪。
海岱看着他的臉,腦洞如同脫缰的野狗一樣收不回來。一個絕美的少年,身處虎狼環視的深宮中,一群不懷好意的兄長,還有一個顏控的老爹,兄弟,父子,禁斷……嘤嘤嘤嘤,殿主,你好可憐。
北太沅莫名其妙地看她眼底突然漾出的淚花,頓了頓,又神色寂靜地道:“我父皇雖封號為孝仁,實則是個不孝不仁的好色之徒。他酷愛美色,且又不能專一,終究死在了女人的手裏,也算是因果報應。”
海岱終于收回了腦洞,握着他的手緊了緊。
北太沅悠悠地,神情還帶了點嘲弄道:“以色交者,花落而愛渝。我母妃後來年紀漸老,也自然被嫌惡,她當然是不敢對他的抛棄有何怨言,只好拿我出氣。”
他慢慢拉起袖子,白皙如玉的肌膚上可以看到一些積年的淺淺傷痕,好似是被火燭之物燙傷。
海岱心裏莫名地一痛,伸手環住他的腰。
北太沅伸出手,在她的背上緩緩地撫着:“後來我去了燕北,那裏兵戈遍地,卻正适合我。後來,我的叔父,也是當時的翌宗殿主北成烈問我,想不想修行一門功法,這功法是祖皇帝所留,練成之後,世上再無敵手。我當時便同意了。”
他搖着頭,似乎在嘆息:“那功法名為‘梵聖’從來還沒人練成過,所以我們都沒有料到,原本以為的至寶,竟然是件殘次品。”
海岱想起一事,猛然擡起頭看着他,北太沅笑了笑“你猜的不錯,這功法雖然強力,但每隔一段時間會發作一次,屆時就會內力全失,變得比普通人還不如。”他頓了頓,神色淡淡道:“這些年,發作的間隔期越來越短了。”
海岱深深地皺起眉頭,又是擔憂又是不解地看着他。那位穿越前輩祖皇帝真是奇怪,不但留下了一大堆只能看不能用的手劄,還留下了有這麽*ug的功法,簡直是為了坑人,難不成想要自己絕後?
北太沅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祖先們幹下的龌龊事,不提也罷。你若是想知道,就随我回燕北,我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海岱點點頭,強行壓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
北太沅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帶着點感嘆道:“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又長了不少肉。”
他的話題轉的太快,海岱還沒跟得上他突然跳躍的話題,等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炸毛了,跳腳道:“我哪有?!”為了證明她真的沒有長胖,她還特地把袖子挽得高高的給他看。
北太沅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急什麽?我又不會不要你。”
海岱還在糾結上一個話題“你這麽說,我還真胖了!”她心底一把老淚縱橫,古代沒有體重秤這種讓所有女人又愛又恨的東西,再加上翌宗的夥食又好,敢情這些日子她啥都沒幹光長肉了。
她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讓北太沅不由得反思,他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
海岱面如死灰地看了他一眼,捂着心口道:“我要減肥!”
減肥對北太沅來說是個新名詞,不過卻能聽得懂,他揚眉道:“本來我吩咐廚房的人做了花生糕給你送過去的,既然如此,倒掉算了。”
海岱一把握住他的手“別!”
北太沅故意皺眉道:“你不是要減肥?”
海岱義正言辭地反駁道:“吃飽了才有力氣減。”
北太沅只當她小孩子心性,興頭過了就忘了,平時吃飯也沒見她少吃,吃完了還都嚷嚷着多添一碗。
兩人吃完了飯,正一人托着一盞清茶消食,海岱眯起眼睛,在葡萄架下閉目養神,北太沅一笑側頭看着她光潔白淨的圓臉,微微露出一絲笑容,突然有些莫名地感謝起那幾個被他滅了滿門的纨绔來,若是沒有他們,他又怎麽會遇到她?
仲夏的午後陽光明麗,兩人靜靜呆着,一個閉眼一個睜眼,好像感受不到時間流逝。
一個相當不和諧的身影卻突然沖了進來,黑袍人跪下,急聲道:“殿主,卑下有事禀報。”
海岱一下子被驚醒了,她猛地張開眼,睡眼迷離地看着黑袍人。
北太沅看了看她,強行壓着不耐道:“你有何事?”
黑袍人看出他的不耐煩,深吸了一口氣,竹筒倒豆子一般噼裏啪啦地道:“十三王爺北昊衍,十五王爺北昊元,還有十九王爺北昊昊,已經被皇上下旨軟禁起來了!”
北太沅輕輕皺了皺眉“繼續。”
黑袍人快速道:“前幾日,皇上新修建的一座道觀走水,皇上心中覺得不對,便讓了徐無鬼來測算,結果那徐無鬼測算的結果卻說這是不祥之兆,是上天給的警示。他又開壇祭法,算出有人要存心動搖國本,皇上一怒之下,下令把在京中的幾個王爺軟禁起來。不光如此,在外就藩的幾個王爺,黔王,齊王,楚王,安王等也被以心懷不軌的罪名押送回京!”
這下連海岱都驚訝起來:“皇上瘋了!”因為一個術士虛無缥缈的幾句話,竟然一下子動了那麽多王爺?
北太沅垂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冷笑道:“他哪裏是瘋了,我看他清醒得很。”說着,揮手讓黑袍人退下。
海岱想到前世的明成祖朱棣,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打着靖難的名義一舉造|反成功,朱允炆當時存的怕就是要他幾個叔叔命的心。北昊玄的心思大概也是如此,可他就不怕貿然出手,激起大反彈嗎?而且人家王爺在藩地上一沒惹事,二沒生非,只是因為一句道士的讒言,就要把他們關押起來,難道這些龍子鳳孫就會乖乖認罰?
海岱側頭看着北太沅面色陰沉,可這種朝堂之事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只好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北太沅轉頭就看見海岱圓眼裏滿是擔憂,心中微軟,淡笑道:“我沒事,這點小風浪還算不了什麽。”
海岱絞盡腦汁地想着上輩子看得明朝那段叔侄鬥的記載,苦着臉道;“只怕以後還有的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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