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準備啓程
天下的政|治鬥争都差不離,無非都是先暗地裏扯皮眉來眼去一番,然後等到其中一方忍不住撕破臉,就轉為明面上的鬥争,鬥個你死我活之後分出成王敗寇。
北昊玄沒過逃這個路數,他抓了三位在京的王爺和四位外地就藩的藩王之後,其他的王爺都按捺不住,求情的求情,表忠心的表忠心,其中正在家裏跟老婆孩子待得正好的安王脾氣最為暴烈,而且他也是北昊玄叔叔輩兒的,便倚老賣老,在大殿上怒斥了北昊玄一番。
北昊玄這人極好面子,說白了就是有點臉酸,文雅一點的用詞就是表裏不一。他見安王如此不給自己面子,惱羞成怒之下,也懶得在遮遮掩掩了,把安王一家都發配到嶺南的山溝裏當了人猿泰山,嶺南道路遙遠,民風蠻橫,瘴氣遍地,也不知道安王此生還有沒有命再回來。
撕破臉之後,他又陸續把幾位藩王召回京軟禁着。敢抗旨不進京?好,那麽北昊玄派去的人會很高興,因為此人違抗聖旨,乃是頭等大罪,直接就地正法,連押送他返京一路上的吃食開銷都省了,他們還能又撈一筆,嘿嘿。
北太沅這幾日足不出戶,只把自己關在房子裏,只能看到宮懷羊和姬媛以及一幹黑袍人進進出出,海岱在屋裏悶了幾日,又在翌宗逛了幾圈,終于醒悟了過來,自己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關心呢?
海岱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直到大白不耐煩地掙開她的繩子,去撲鳥雀了,她才回過神來,去廚房端了一托盤吃食去看北太沅。
她才剛把托盤放下,人就被北太沅拖到懷裏,他用力捏着她的臉道:“你個小沒良心的,這都幾天了,你才知道進來。”
海岱一邊左躲右閃,一邊狡辯道:“我看你一直呆在屋裏,以為你不想見人。”她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北太沅一直望着門口,期待她出現的畫面。
北太沅冷笑道:“難不成我一輩子不出去,你就一輩子不進來?”
海岱嘿嘿傻笑着轉移話題,問道:“殿主,近日…皇上那裏怎麽樣了?”
北太沅雖然不願意她為這些事傷神,但也不瞞她,便把近日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末了,他又補充道:“近日不光各個王爺多有不滿,就連許多大臣也指摘他行事太過偏激狠辣,不顧骨肉情分,有違人|倫。”
海岱眨眨眼道:“都沒有人幫皇上說話嗎?”
北太沅淡淡道:“當然有人,林鄉候前日就上書,對他的行事大力褒獎了一番,而且後宮裏,林二也對他多加蠱|惑,只知道聽婦人言的廢物!”他又輕輕敲了下桌子,神态冷漠地道:“先是一個葳蕤夫人把後宮攪得天翻地覆,大皇子還為此賠上了性命,現在又來了個俪元夫人,林家真是好教養啊。”
海岱對此也很贊同:“林家二小姐,一直都是個女中諸葛。”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不過此事也不能全怪她,若是皇上能明辨是非的,那她再有心機也無法,可是…”她覺得到底不好在叔叔面前說人家侄子的壞話,便住了嘴。
北太沅卻替她把後半句話接上:“可是,他卻是個耳根子軟的蠢貨。”
海岱賣力點點頭,北昊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可惜他既沒有治理國家的大智慧,也沒有胸懷天下的自信與胸襟,便在猜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可以說,他的猜疑源于他的自卑。
北太沅淡淡道:“他這些年服用丹藥,虧空了本裏,再也生不出兒子了。所以猜忌多疑也是正常,只是不該如此大的動作,動搖國本。”
海岱心裏‘啧啧啧’了幾聲,原來是個二尾子,心理變态加上身體殘缺,簡直是人間兇器啊。她歪着頭想了想,又問道:“殿主是長輩,也不管管?”
北太沅搖頭,神情冷然地道:“祖宗規矩,翌宗殿主不得幹|政。”
海岱撇撇嘴,不過這事跟她沒什麽關系,只是有點同情北昊昊,好歹他還算個熟人,不過此事幹系重大,跟她上次在古董店裏遇到的姬家夫婦之事性質不同,她也只能在心裏為北昊昊祈禱幾句了。
她正琢磨着怎麽安慰北太沅幾句,就看見宮懷羊邁開長腿走了進來,面色陰沉道:“殿主,我們都被皇上瞞住了。”
不待北太沅發問,他就繼續道:“這幾日皇上一直秘密召見東夷使節,前日晚上,辛夷已經帶人悄悄離開了,只剩下幾個小角色留下來掩人耳目。”
北太沅的臉色忽的如同冬日裏突然而至的暴雪一般冰寒,他先道了三個‘好’字,淩厲道:“沒想到,這次他不光是惦記着打壓幾個王爺,竟然連我都算計上了。”他又沉聲吩咐道:“動用咱們在京裏能動用的所有人手,給我劫住辛夷,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海岱回房之後,還是琢磨不明白北昊玄聯絡東夷使節跟算計北太沅有什麽關系,不過她也沒好意思直接問,不然宮懷羊又得鄙視她,等她吃完飯,洗漱完,躺倒床上之後,才突然福至心靈,想出了北昊玄的目地,險險驚出了一身冷汗。
東夷和大夏的戰争連年不斷,但東夷人擅長騎射,往往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要徹底解決幾乎不可能,因此翌宗應運而生。翌宗駐守燕北,主要防的就是東夷。現在北昊玄卻一個勁的跟東夷套近乎,針對的只怕就是北太沅和翌宗。
海岱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哪有皇上去幫着外人對付自家人的,而且這算什麽,夏奸?
左思右想之後,她覺得這事情她愁也沒用,便又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去見周公了。
第二天一早,她便看到北太沅面色陰沉地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宮懷羊和姬媛面色蒼白的跪在地上,額頭滿是冷汗。
宮懷羊到底是個男人,看了看旁邊的姬媛,把罪責都扛了下來,沉聲道:“此事都怪屬下無能,沒想到辛夷竟然壁虎斷尾,為求自保,連他親妹子都舍了出來,兵分了四路。”
北太沅冷聲道:“錯了就是錯了,沒有那麽多解釋。”
宮懷羊深深地垂下頭,道了聲‘是’
海岱沒見過這種場景,有點緊張地走出去,僵着舌頭不知所雲地道:“大家…早上好。”
宮懷羊和姬媛擡起頭看着她,如果這種場景下他們還能開口的話,說的肯定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好了?’
北太沅對着她,表情微微和緩。海岱趁機道:“今天天氣不錯大家還沒吃早飯不如我們吃了飯再聊?”
北太沅對她揚了揚眉毛,他本來打算給二人一番教訓的,現在卻擔心這次駁了海岱的委婉求情,損了她的面子,以後翌宗上下都不把她當回事,便揮手讓姬媛和宮懷羊下去了。
海岱沖他笑得很甜,三步并作兩步膩在他身邊,撓頭笑道:“我以為殿主會好好教訓兩人一番呢。”
北太沅嘴唇一動,話到嘴邊卻改成了“我本來就沒打算狠罰他們二人,如今正好就着這個臺階下了。”
海岱很開心地道:“那我是不是幫了你?”
北太沅也淡笑道:“那是自然。”又把臉一板道:“不過你還是別想我開口解除禁足。”
海岱“……”這種總是被人先一步猜出心思的感覺太讨厭了。
海岱有氣無力地道:“那殿主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北太沅淡淡道:“早作準備,返回燕北,那裏只怕不久就要有戰事了。”
他預料的不錯,在他們即将啓程的頭天,也就是送別宴那天,燕北傳來消息,東夷金狼頭帳已經整合了三萬鐵騎,加上其他部族的騎兵,直指燕北。
送別宴上,北昊玄意氣風發,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統大夏江山的樣子!
北太沅淡淡看他一眼,忽然道:“老九,借一步說話。”北昊玄詫異的看他一眼,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行至殿後,正是通往祭壇的方向,北太沅直截了當地道:“老九,你瘋了。”
北昊玄心裏一冷,心知這些日子的作為都被他看穿,卻又陡然生出幾分氣魄來,輕笑道:“皇叔在說什麽?”
北太沅不理會他的做戲,繼續道:“與虎謀皮,豈能久也?”他又淡淡道:“老九,便是你忘了你是大夏的皇帝,也不該忘了祖皇帝給皇室定下的最後一條鐵律。”
北昊玄臉色陡然變得鐵青,剛才滿面的春風得意都消失不見。
祖皇帝的最後一條鐵律:皇上若是昏庸無道,以翌宗殿主為首,可聯合餘下藩王,四公,六卿,廢帝重立——由于難度太大,迄今沒有成功過。不過北昊玄現在人心向背,上到王爺皇親,下到王公大臣,都對他不滿,這次沒準他還真能破了這個記錄。
北太沅也不看他,轉身就返回大殿,只聽得他的聲音遠遠傳來“老九,言至于此,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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