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說的!”

被親完後頂着紅紅的臉頰,寧和音興高采烈地說。

莊沢沒從她話裏聽出來什麽意思,可很快他就知道了。

投壺時,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只有她,用箭矢在地面畫了兩顆桃心。

據她說,那叫桃心,兩顆重疊在一起,一顆寫着他名字,另一顆則是她。

一支羽箭從兩顆桃心中穿過,寧和音道:“這代表我和夫君,被牢牢拴在一起。”

衆人嘩然。

蹴鞠時,寧和音建議兩兩一對,叉着腰振振有詞道:“自然是我和夫君一隊了,若是我和其他男人,那夫君會生氣的。”

比賽時寧和音抱緊球不撒手,莊沢就慢悠悠在她身邊跟着,沒人敢上前來碰,寧和音抱着球放到球門前,最後再喜滋滋拉過莊沢,“夫君,你來射球。”

莊沢腳微擡,把球踢進去,寧和音連忙啪啪啪拍掌,“夫君,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衆人:“……”

還有沒有一點游戲體驗了?

其他人的臉色沉到了極點,看着那對夫妻倆接受賞賜,九千歲夫人還特意強調:“一定要成雙成對的,成雙成對才寓意好。”

太後看上去心痛不已,道:“既然如此,哀家只能把哀家最看重的兩樣寶貝,拿出來了。”

寧和音伸長脖子等着那兩個寶貝是啥,沒想到左等右等,等到了兩個穿着粉裙的嬌俏小美人,她們倆的姿色各有千秋,外邊罩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引人想入非非。

寧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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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

太後緩緩道:“她們倆跟在我身邊多年,那是哀家最為看重的人,說是哀家的心頭寶貝,也不為過,由她們兩人到九千府前伺候,可替九千歲夫人分擔不少的憂愁。”

寧和音轉頭看向旁邊莊沢,他道:“既是太後美意,還不快謝過?”

寧和音笑得比哭還難看,整這麽兩個鬧心貨放在府裏,比十個陸雲輕都還可怕。

晚宴時,這兩名美人便一左一右服侍她,晚宴後,她好不容易擺脫她們去找莊沢,最後在太後寝宮外找到了他。

寧和音趕緊俯身蹲在草叢後,扒開一點草偷偷往外看,太後已經退下那身紅黑禮服,跟莊沢兩個人正在說着點什麽。

冷不防的,肩膀被人一拍。

寧和音吓得連忙往後看,卻看見季明淮臭着的臉。

寧和音:“……能不能別神出鬼沒的,你想把人吓成鬼啊?”

季明淮道:“本王有樣東西要給你。”

寧和音下意識伸手往頭上一摸,才想起來頭上的金步搖,早就被莊沢被沒收了。

于是那句你早給過我東西了,沒好意思說出來。

季明淮往懷裏掏了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交到她面前,“這是你的賣身契,畫押按了血印的。”

寧和音伸手去接,季明淮剛好躲過,“想拿回去,還得答應本王個條件。”

“那我不要了!”寧和音直接道。

不就一賣身契?

就算她賣身契在他手裏,她的身份變了,季明淮敢找上門來嗎?

白日裏還不是慫得跟什……

“本王的條件很簡單,那就是你……”季明淮望了不遠處的兩個人一眼,快速接上道,“不要對他付出真心。”

寧和音千算萬算,沒算到條件是這。

“他的城府之深,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知道嗎?”

季明淮一副我為你好的語氣,伸手夾着她下巴把她臉扳了扳,借着月色一看,繼續道:“你看你,又不是特別好看的姑娘,他憑什麽對你念念不忘?就算一時新鮮,等到那股新鮮勁過,你看你下場會如何?”

寧和音把他手打開,“你別跟我說這些。”

反正她聽了,也就是當個屁放了。

“他在初進宮時,服侍過宮裏多少妃子,你能知道嗎?那些妃子常年得不到先皇滋潤,見了面目俊俏的小太監,自然是留在身邊好好疼愛一番。”

季明淮說着又望了遠處兩人一眼,“不然你以為,他是如何憑着短短十年時間,便成為了九千歲,擁有現在的一切?”

“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寧和音的笑帶上譏諷,“你只會在背地裏诋毀人,卻不敢當面去對質,這難道就是一派王爺的作風?”

“你……”季明淮的臉色更冷,把賣身契往她懷裏一塞,“信不信由你!反正本王親眼見過,太後還是淑妃時,便與他在床帏間極盡纏綿,不知道有多麽不堪入目,不若他為何現在,還要時常與太後敘舊?”

寧和音的小脾氣也來了,看着季明淮起身要走,跟着站起把賣身契拍回去,“不要你東西!”

季明淮沒有伸手接,賣身契順勢掉落在地上,他的視線從地上移上來,盯着她的臉,一字一句道:“那、金、步、搖。”

“我現在就找他拿,你給我等着!”寧和音撥開草叢往那邊走,沒走一步走不動了,回頭一看,是季明淮踩着她的裙子了。

季明淮同樣注意到這點,腳挪開,拿起被踩髒的那一截裙子,拍了拍。

寧和音:“別拍了,你放——”

“淮哥哥!”

熟悉的安平郡主的聲音,鬼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因為她的這一聲喊,原本在月下站立看似談事的兩人,同樣往這邊望了過來,而安平郡主看熱鬧不嫌事大,還誇張地喊了一聲:“淮哥哥,你…你為什麽掀她的裙子,你們倆……到底在幹什麽?”

寧和音:你是好萊塢派來的戲精嗎?

季明淮手陡然一松,不過莊沢和太後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落在其他人眼中,寧和音和季明淮,稱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的确是在花園裏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一些什麽。

莊沢的目光落到他們身上,借着皎皎月光,餘光又注意到地面上飄落的紙張。

安平郡主過來,站到太後身邊,用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看着他們,仿佛這就是一個抓奸現場。

“誰偷情會選在這裏?拜托能不能長點見識?再說你看我頭發,看我衣裳,有哪裏亂了嗎?”寧和音是真讨厭這個吱吱喳喳的女配,除了淨會搞事,還睜着眼睛說瞎話,難怪季明淮怎麽都不喜歡她了。

“這是……賣身契?”安平郡主眼尖地看到了那賣身契,要去拾起,被季明淮先行一步。

他撣了撣賣身契上的塵土,無謂地道:“不過是府中下人的賣身契罷了,方才來尋母後,恰好遇到九千歲夫人,便随口聊了聊。”

安平郡主還要說什麽,被太後制止:“夠了!整天吵吵嚷嚷胡鬧,你不嫌煩,哀家耳朵還聽得煩呢!”

安平郡主和季明淮一左一右,兩人攙着太後進殿內,在場只剩下了寧和音和莊沢。

寧和音擡眸看了他眼,什麽都沒有說,轉身便走。

莊沢擡腳跟上,兩人一路無言。

直到坐上馬車出宮,兩人坐在同一狹小的車廂裏,寧和音伸出手,讨要那金步搖。

莊沢默默看了她一眼,道:“丢了。”

“你騙人!”寧和音接的飛快,“明明沒丢!”

莊沢攤開雙手,一副任君搜身的姿态。

“我才懶得搜。”寧和音道。

“那你說,在哪兒?”莊沢好整以瑕望着她。

“在……”寧和音說不出口。

這層窗戶紙要是捅破了,那不就尴尬大發了嗎?

她能直接說出口,那金步搖,她剛才看到插在太後頭上了嗎?

“你不信我?”莊沢忽然問。

寧和音別過頭去,掀開車窗簾子,看着被鋪滿了月光的青石板大街,把自己手伸出去,抓啊抓啊,看着影子不斷變換。

身後突兀地響起一聲濃重的嘆,“你果然不信我。”

“沒有!”寧和音當即回頭,“誰說我不信了?我一開始是很相——”

“那便是現在不信。”莊沢一針見血。

寧和音說不出話來了。

莊沢坐到了她身邊來,握住她的手道:“我去見太後,是同她商量,退回她那兩人。”

寧和音難得的沉默寡言。

莊沢又道:“那支步搖,确實丢了,沉在了湖底裏,太後頭上那支,說不定是燕王送了支一模一樣的,故意叫你看在眼裏。”

寧和音仍是垂眸不語。

莊沢的手撥開簾子縫隙,讓月光透進來,灑在她的臉龐,眼簾微掀,從未有任何時刻這麽仔細看過她。

她到底在想什麽?

她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她是不是……

嫌棄他。

莊沢又放下了簾子,一切歸于昏暗。

“就在前面停吧,我想下去走走。”馬車途經一片小夜市時,寧和音開口道。

莊沢:“我陪你。”

寧和音:“不用,我就随便逛逛,這裏離府裏不遠,待會我走回去就行了。”

莊沢沒有再反駁,待到寧和音下了馬車,他讓晏明跟上去,同時指尖掀起車簾,望着月光下被無限拉長的那道影子。

寧和音迎着月色,踏在青石板路上,沒有走上多遠,便見到了道路兩旁熱鬧的場景,各式各樣的攤子琳琅滿目,眼下正是夜市熱鬧的時候。

這條夜市她熟悉的,是她跟莊沢經常走的那條。

兩邊的攤販不斷招呼着她,寧和音的腳步唯獨停留在了那個面具攤上,掃了兩眼視線移開,剛想繼續走,又鬼迷心竅似的掏出錢來,“買兩個吧。”

她拿了一對狐貍的半臉面具,做工精巧,邊上還綴着流蘇,紅白相間的配色格外讨喜。

寧和音把其中一個面具戴在自己臉上,透過面具看着這條仿佛從來沒變過的街,忽然想到,如果當初她買的是這對面具就好了。

一身紅袍的少年郎,戴着這個面具肯定好看,至少比狗要讨喜多了。

手上拿着那個面具往前走,不知不覺便聞到了一陣馄饨香,寧和音的腳步一頓,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還在等她嗎?

寧和音心裏悶悶的,被壓得難受,她轉身往回走,捏緊了手中的面具。

如果他還在,那她就給他。

不用走到原地方,只遠遠地看着,寧和音就發現,那輛馬車不在了。

果然……

“男人都是騙子!”寧和音把手上面具一摔,看着它咕嚕轉了幾圈,正要轉身,心跳了跳又轉回去,還是把它撿了起來。

“算了,都是銀子,放你一馬。”寧和音拍了拍灰道。

既然人不在,那她自己吃。

吃完回去,就寫休書。

寧和音重新邁步大步向前,用先前兩倍的速度往前快走,這時的夜市卻開始收攤了,寧和音更加快了腳步,企圖在一切陷入黑暗之前,還能吃到一碗馄饨。

所有的攤子都開始收了,寧和音走得氣喘籲籲,抱着不可能的希望往前,終于看到了那一片小亮光,才剛咧起嘴角,就看到了個熟悉的側影。

一襲白衣,發用玉簪束起,坐姿挺拔如竹,正用修長漂亮的手漫不經心攪着眼前那碗馄饨湯,側面看去烏黑濃密的睫毛猶如鴉羽。

寧和音的氣不打一處來,走了過去,把面具狠狠拍在桌上,“我找你半天了,誰知道你說都不說一聲,一個人跑這裏吃獨食?”

莊沢的目光落在那個面具上,“這是送給我的嗎?”

“才不是送給你的!”寧和音一轉頭,看到晏明,要麽丢過去,“辛苦你跟了我一路,給你,接着!”

晏明惶惶不安接過,看着自家大人坐在長凳上似笑非笑,抓着面具一動也不敢動。

“無妨,我有。”莊沢從長凳的一旁,拿起一個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寧和音:“……”

“這不就是跟從前一模一樣的狗面具嗎?”

“你也有。”

莊沢又拿起一個兔子面具,遞了過來。

寧和音:“我現在覺得狐貍比較好看。”

“無妨,都收着吧,”莊沢輕道,接着喚道,“再來一碗馄饨。”

寧和音看着他漫不經心攪着馄饨湯,問:“你怎麽會在這?”

只是為了吃碗馄饨?

她不信。

莊沢道:“只是餓了,返程至一半途中,于是繞路,恰好見到還未打烊的攤子。”

寧和音:“那面具怎麽回事?”

莊沢:“晏明無聊買的,被我要了過來。”

晏明被點到名,拿着面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人究竟要不要告訴夫人,夫人在大街上走了一路,他便信步在屋頂跟了一路,走來走去,一來一回,這折騰的,至少得瘦上一圈。

夫人買什麽,他便跟着買,猜到夫人心思,提前留住這馄饨攤子,讓人家不敢收攤,只為等夫人來吃這碗馄饨。

馄饨上來,寧和音低頭吃着吃着,想起什麽說道:“陸家如果沒有做什麽天大的錯事,那你能放過他們嗎?”

莊沢掀起眼簾,“是陸雲輕求你?”

寧和音:“不管是不是她求我,現在是我在跟你說。”

莊沢輕笑了聲,“你有自信,我一定會答應?”

“你答不答應,也不關我事,反正……”寧和音的眼垂得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我就是……在找話題。”

莊沢眼眸斂了斂,“為什麽要找話題?”

“因為,你又不跟我說話,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寧和音幹脆端着馄饨碗轉過頭去,“你讓我跟你說什麽?”

明明就是狗太監自己欺負人,跟太後糾纏不清卿卿我我,到頭來還裝得正氣凜然的樣子。

想着想着,寧和音把馄饨碗一推,站起身來,“不吃了!”

莊沢看着眼前人背過身去,眼神一掃,馄饨攤攤主和晏明當機立斷,同樣背過身去,不再看這邊了。

寧和音癟着嘴,在心裏決定了,休書必須寫,馬上回去寫!

“我早說過,我只有你,”莊沢的指尖勾住她的手,嘆息着的話語自耳畔傳來,“這般不放心,難不成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好嗎?”

寧和音身子一顫,莊沢道:“我哪裏做的不好,你說就是,我都會改。”

莊沢的語氣真的是極盡溫柔,幾乎要卑微到骨子裏了。

寧和音壯着膽子說:“真的什麽都改?”

“改。”莊沢話語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就連晏明聽了,都止不住打顫。

他們家大人,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下一秒,晏明手裏微微顫顫拿着的面具,被寧和音光速搶了過去,扣到莊沢的臉蛋上,笑盈盈道:“你說過的,要說話算話。”

馄饨攤子終于能夠收起,月色下兩個人手拉着手一道走,臉上綴着流蘇的面具甚是好看,影子被無限拉長,卻并不顯得蕭條。

晏明跟在他們兩人身後,暗自腹诽,他日後一定不娶媳婦,看大人,這就是前車之鑒啊。

回了九千歲府,寧和音一通吩咐下去過後,幾個侍衛抱來了幾大壇子酒,陳放在床前桌上,待他們夫人揮手過後,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莊沢取下面上的面具,垂眸看着床邊的幾壇子酒,“你說的改,便是讓我重新飲酒?”

“不是。”寧和音搖了搖頭。

昏黃搖曳的燭光下,她看着對面人勝似少年的臉龐,桃花眼裏仿佛盛着一湖秋水,鼻梁高挺,嘴唇微紅,勾人到不像樣。

湊了上去,雙手按住他的手,将唇慢慢貼了上去,聽到胸膛處驟然加快的心跳,熟悉的冷香萦繞在鼻尖處。

她的心跳跟着他的一起律動,漸漸沒了規律,良久,終于舍得放開,她看着他,抿了抿唇。

“夫妻之間,是不是該……坦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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