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上山

一大清早，教官們就帶着一群人上山去集訓了，天上又下起雪來，大夥又背着厚重的裝備所以更難走。大家最讨厭的就是集訓，爬到山頂紮個營，吃頓飯，也不做什麽再灰溜溜的爬下山，是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事情。但每年都要來那麽一二次。

教官們也很讨厭，他們也向上級投訴，但顯然他們也逃不過去這個宿命。

1287沒有跟着大部隊而是跟在他走在後面。

“你昨天晚上摸我了吧。”1287跑上前問男人。

“你怎麽知道，兄弟，摸一下又不會懷孕。”男人在他耳邊低語道。

“會懷孕啊。”他義正言辭的對他這樣說。

“對哦，現在男的是會懷孕，你會嗎？”他似乎才反應過來。

“這個我也沒檢查過，具體不清楚，希望不會吧。總覺得這事挺可怕的。”少年回答他。

男人聽了對他說：“女人都做了好幾千年了，男人才剛剛開始就害怕了。”

“恩，所以我很佩服她們啊。”少年怎樣說，男人似乎也同意的點着頭。

“還要爬多久？”李清泉問1287。

“不知道，大概還要一半路程。”1287這樣推測道。

“我的天啊，我覺得我的腿要斷了。”不知男人說的是真的還是玩笑，1287似乎信了，跑過去摟住他的胳膊，道：“我扶着你走。”

李清泉見了，心想：他還真好騙啊！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我們認識多久了？三十天？”兩人閑着無聊，就邊爬山邊聊起來，雖然一說話就會被噴一嘴的雪花。

兩旁有些大樹和雜亂的石子，但因為下雪和核爆的原因，變得不再翠綠，一切都帶着灰調，就連這裏的天空也是。1287這樣想着，擡頭看了看天，灰暗的天空中就連一只鳥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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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好像認識十年了。”少年這樣感慨道。

“這沒有什麽，你知道的，你和一個人談得來，也許就說一小時的話，你也會覺得你們好像認識很久了。如果你和一個人談不來，你就算和他認識很久，你看見他也不會有什麽感覺。”李清泉這樣和他說，少年忽然不說話，他沉默着，想：他以前似乎沒有體會過這種感情，他有些害怕他走了以後剩下他一個人，他又将如何度過之後的歲月呢？他忽然覺得或許從未得到過，比得到了失去要好的多。但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他只是以沉默代替。人類在百年後改變了生育的方式，試圖長生，做到了許多許多，卻還是不能改變口是心非的心理。

“喂，怎麽不說話，被雪噴傻了。”李清泉問少年。

“沒，你什麽時候調走？”少年反問男人。

“怕我調走？你會想我嗎？”男人用一如既往的調侃的語氣同他說話。

“……”他卻不說話。

他見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道：“你放心，上面還沒下命令說要調我走。而且就算我走，也會帶你走的。”

他聽見他這樣說笑了，雖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李清泉也做不到把烈新島的犯人帶出去。在這裏他待了那麽多年，從來沒看見過有犯人出去過，但他還是很滿足他善意的謊言。

他們一行人終于爬到了山頂，教官們選了一個地方要求他們打帳篷，一行人就開始動作起來。

一般要求是二人一個帳篷，但也不乏一個帳篷裏面有好幾個的。

比如說現在就是，每個帳篷裏似乎都有些情況，這些情況是不用進去就能用耳朵聽到的。

而他們兩個人，則像兩個和尚似得，無動于衷，整整齊齊的睡在床上。身上蓋着被子，顯得和這氛圍格格不入。

“他們幾時才能做完這些事情啊？”李清泉頂着兩個熊貓眼問1287。“我昨天晚上就被你弄得睡不着覺，今天又來。”

“不知道，剛剛那組以為好了，結果又開始了。”少年也如此抱怨道。說是來露營其實和來打那個啥戰差不多。

“年輕人就是精神好。”李清泉也不免如此感慨。

“要不咱倆說說話。”李清泉實在被那聲音弄得睡不着，便如此和他提議。

“上山都說了一路了，還說，渴不渴啊。”1287似乎不想在說話。

“那做什麽？”李清泉側過身看向他。

“不如睡覺吧。”少年這樣答他，他也實在累了，其實他的體格不算高大，背着行李山上已是他的極限，再說了他昨晚由于醉酒也沒有睡好。

“你終于也要和我睡覺了是吧。”男人笑着調侃道。

“恩。”1287回答了這一聲，男人就翻了個身，把胳膊壓在他身上，少年推開他的手，沖他道：“李清泉，夠了啊。”

“幹嘛喊我名字？”男人聽見只得把手從他身上拿下來。

“沒有，有點奇怪，你會是中文名字。”1287還是開口和他聊起來。

“恩，我母親是中國人。”李清泉這樣答他。

“你姓母親的姓？”1287顯然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對于南方人來說更喜歡同族通婚，他們認為這樣才能生出更優良的基因。

“恩，你不知道，外面現在是誰生孩子跟誰的姓麽。”

“不是培育器皿出來的嗎？”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麽。”

“能生孩子的女人很少，能生孩子的男人倒是多起來來了，專家說可能是因為男人身體更加強壯，能抵抗新病毒吧。”李清泉和他解釋着外面的事情。他一邊解釋一邊把手擱在他的腦袋上，撫摸着他的頭發。他很喜歡摸他的頭發，他說他的頭發卷卷的，像極了他以前養的狗。

“哦。”少年被他撫摸的有點困意，但他還是支撐着沒有閉上眼睛，繼續和他談話。

“不過，現在的潮流是男人和男人結婚，如果你要和一個不孕的女人結婚，那你的家人可要和你鬧翻不可。”李清泉如此說道。

“不能因為愛嗎？”1287問李清泉。

“誰能為愛啊！”李清泉這樣說。

1287聽了，說：“也許留下或離開沒有很大差別。”

“為什麽忽然這樣說？”

“感覺外面也是一片混亂啊!”少年這樣感嘆道，男人忽然伸手把他的腦袋摟在自己懷裏，他一下覺得憋不過氣來又很暖和，他想掙紮，可是男人的手很大很溫柔的撫弄着他的頭發絲，讓他有些淪陷。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外面的事情，沒想到你會那麽失望。早點睡吧。”他這樣說着，摟的更緊了。

“恩。”他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1287起床就沒有看見李清泉。等到他弄好帳篷以後，也還是沒有看見他，大部隊不久就要出發，他實在沒辦法，跑過去問了m教官。

“教官，那個李，L教官去哪裏了？”

“你問他做什麽。”m教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透露出古怪，似乎是厭惡，但又可能是嫉妒。

“我……”他不知自己要如何回答。

“和我們一起山上的有個犯人不見了，可能晚上出去尿尿被野獸吃了，L教官非得去找。我們先走，他會跟上的。”z教官見到這個場面走過來和1287說道。

“是，教官，我知道了。”1287聽了只能跟着大部隊往前走。

他們走到山下，由w教官先帶着犯人走，留下z教官m教官和1287等李清泉。

“喂，那家夥怎麽還沒下來，不會出什麽事吧。”z教官說。

M教官說：“不會吧，他是上面派來的，出了什麽事，檢查要寫死。”

“喂，該死的。”m教官大罵着，因為1287聽見這些話就跑了出去。

“李清泉，李清泉你在哪裏？”

“李清泉，李清泉你在哪裏？”

“李清泉，李清泉你在哪裏？”

他一路跑一路喊，終于在一個樹梢上看見了男人。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衣服也是殘破的，身上似乎也被樹枝劃破了。

他蹬着樹杈爬上去把男人拽下來。

“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他扯開他的衣服，探下身去，把耳朵貼在他的身上，聽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很微弱，幾乎感覺不到。

他立馬用手按住他的胸口往下用力的按壓，然後再深呼一口氣，捏住他的鼻子，給他吹氣。

其實新世紀早已沒有人人工呼吸救人，但是在這種荒山野嶺，他也只有這種辦法救他。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你醒一醒，你醒一醒。”他一邊給他呼氣一邊呼喚他的名字。

“李清泉，你別死，你千萬別死。”

少年把嘴對上去，他的嘴唇還是有溫度的，是濕潤的，軟的就好像一片花瓣，這是令他驚訝的，他沒有吻過其他少女，不知道少女的唇有沒有這個男人軟。

他并沒有想要吻他，他一心只想救他。但是在那刻，他還是覺得不能忽視他的嘴唇。

一股恐懼和暖意湧上他的心頭，他紅着臉，卻還是不能停下手中的動作。

“李清泉，千萬別睡着，睡着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求求你，別死。”

“李清泉，睜開眼睛吧，看看我吧。”

“我會繼續和你下棋的。”

“我再也不會說你沒有手了要我喂喝牛奶了。”

“我可以天天喂你喝牛奶，只要你醒過來。”

“喂喂，你醒一醒啊，別再和我玩了。”

很快，山下的教官帶着醫護人員來了，他們擡着擔架很快把他送下了山。

手術室門口，一群人等在門外。

而作為朋友的他卻依舊在外面勞作。

那天，天空飄起大雪來，那雪和他往前幾十年沒有什麽區別，可他卻覺得格外的冷。說不出的冷，冷到他的心髒也不止的發顫起來。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旁的機器人正在雪地裏滾動着，他忽然想：作為人類，一個血肉之軀，他們和機器人的區別在哪裏呢？他以前總是想這個問題。就在今天他似乎明白了，機器人是不會體會到他這種撕心裂肺的吧。

有人說也許機器人會發展自己的情感，如果他們有了人類的情感，對他們豈非不是一種痛苦呢？

不斷的遭受失去愛人親人的體會，而自己的生命則被不斷地延續下去，千百次的經歷這種痛徹心扉，也許是上帝給他們的懲罰吧。若是真的能長生，也許是對人類的處罰吧。

在那一刻，1287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力，很脆弱，他不知道怎樣拯救他？

他看向其他人，他們都在低頭勞作，雪染白了那些人的衣服和頭發，如果遠遠看去，就和一群勞作的螞蟻一般。不知道為何，1287腦海中閃現出一句話：衆生皆如蝼蟻一般而活。

他擡起頭，淚終于從他臉頰滾落，他向天祈禱：希望他能活。雖然他不信教，但這也是他唯一能做到了吧。

原來人在沒有出路得時候，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會依靠這些未知的力量。

以前1287不解那些戴十字架的人，現在他理解他們，因為他們實在太無望了，他們必須依靠點什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