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底
施斐猶豫了一瞬。
施晝吸了口氣,放下筷子:“他怎麽樣了?”
施斐道:“還沒醒,情況不穩定,反反複複的發熱。”
施晝起身:“我去看看。”
施斐提高了嗓音:“坐下!”
施晝被吓得一懵,坐下了。
施斐在他面前都是溫溫和和的模樣,冷臉時候施晝的确吓着了。
“兩日未進食,把自己當鐵人了?”施斐沉聲道,他随手拿起一旁梳妝臺上的鏡子丢在地上:“你自個瞧瞧自己被折騰成什麽樣了?”
“現在還想逞能,急着去那,阿晝是會醫術還是怎麽?”施斐被氣的頭疼:“別去了又倒下,給人太醫添麻煩。”
他昨夜聽到施晝失蹤的消息就擔憂,派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去找,怎麽也尋不到。
施斐本是待在營陣裏等待消息,後來坐不下去了,自個也去找,尋了許久,剛見着人沒多久然後就看見人被馱着回來了,施斐生怕施晝出了什麽事。
聽完太醫診斷後,就在人房裏守着。
擔心受怕的情緒剛褪下,又被施晝不好好照顧自己身體的行為激起了久違的憤怒。
施晝被罵也不難受,他明白施斐在氣什麽,施斐擔心他出事。
施晝又站起身,他蹲在施斐的輪椅面前,伸手懷抱住人的腰身,蹭了蹭:“對不起,讓三哥擔心了。”
施斐嘆了口氣,氣也消了,揉了下人的發頂:“好了,去用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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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晝控制着食量,即使很餓,也沒有拼命去塞,七八分飽就停筷了。
他換了衣裳,被施斐帶着去衛炙的房間去看。
推開門就是濃郁的藥香味混合着輕微的血腥味。
施晝被這味道沖了下,皺起眉,他眸子微垂,就看見坐在桌前一臉疲憊的衛瑾。
他腳步微微一頓,低聲道:“抱歉。”
衛瑾看了他一眼,起身搖頭道:“你們都沒事,就是最好的。”
施晝伸手去探了下衛炙的額頭,好似退燒了。
衛炙雖然面色虛弱,唇色蒼白,但呼吸好歹是有力平穩的。
衛瑾道:“不發熱了,剛太醫又過來測了一遍,說是得再看看,脈象不平穩。”
施斐道:“皇上已經下令讓宮內的太醫都抓緊帶着藥材趕過來,衛小公子可稍放下心先,此次衛将軍舍命救了阿晝,陛下必有重賞。”
施晝點頭道:“我欠衛炙一個人情。”
衛瑾眸底有些晦色,他面上不顯,掩在袖中的雙手卻緩緩握緊,青筋爆出。
如果……如果他哥真的死了,難道幾個獎賞一個人情就能抵的過去嗎?但是……他還能做些什麽?要施晝把命賠給他哥嗎?
不可能的。
他們衛家不僅什麽抱怨都不能有,還得裝作喜色的收下。
這,就是皇權。
衛瑾閉了閉眸。
再睜眸,就是一個懷抱。
施晝抱住衛瑾,低聲道:“阿瑾,你別胡思亂想,我會去求皇帝,衛炙一定會活着。”
他有那麽一瞬間,他看見了,看見衛瑾眼裏的怨和不甘,他和衛瑾這麽多年朋友,衛瑾心裏想的什麽,他也大多明白,于是他去安撫。
衛瑾吸了口氣,他緩緩放開雙拳,又深深嘆了下氣,啞聲道:“好。”
施晝又道:“這次是我連累了衛炙,阿瑾你要怨就怨罷。”
衛瑾緩緩抱住施晝:“不會。”
我怎麽舍得去怨你?
施晝沒多說些什麽,只是拍了拍衛瑾的背:“嗯。”
施斐冷眸看着,道:“走罷,父皇等你很久了。”
兩人松開。
——
皇帝聽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找,施晝昏睡着的時候,他也去看過,坐了一會兒就去處理公務了。
施晝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施斐在門外候着。
“父皇。”他還沒跪下,就被皇帝一聲免禮給叫起來了。
皇帝沉聲道:“過來,讓朕看看。”
施晝依言。
“你這藥啊,送藥的奴仆追了你一路,先是去了你寝房,再去了衛将那,最後送到了朕這來。”施珩笑了笑:“該喝了罷。”
施晝最是讨厭喝這苦的要死的中藥了,現在又不敢不喝,苦巴巴的灌入嘴裏,差點沒苦的吐出來。
施珩指尖捏着顆糖,緊跟着就塞進施晝嘴裏:“含着,咽下去,不準吐。”
施晝乖乖的照做。
皇帝又道:“是朕的錯,讓人混了進來,幸好有衛将在,你沒出事。”
施晝道:“是兒臣不該深入獵場的。”
皇帝微眯眸:“你錯了,麻煩總歸會是去尋你的,你不能怪自己,得去怪幕後的人。”
施晝怔了下:“好,兒臣記住了。”
不該怪的嗎?可是為什麽每次出事都是怪的他呢?
施晝吸了口氣,他問:“父皇,衛将能活着嗎?”
他在試探。
衛炙兩處箭傷他仔細處理過,按理說傷口不會發膿,方才施斐跟衛瑾也未提及太醫說過此事,那麽又為何稀奇的遲遲不醒?反複發熱?
他怕,怕皇帝趁此時為了兵權……不折手段。
皇帝反問他:“你希望衛将活着嗎?”
施晝深吸一口氣,他跪下來:“邊疆降蠻奴的戰場,需衛将軍上陣殺敵。”
皇帝冷聲道:“衛家人人皆可為将,那衛瑾小子也可上陣殺敵。”
施晝輕聲道:“父皇,衛炙救了晝晝一命。”
他仰視着皇帝平靜的面孔,宛如濃墨的黑眸,擡手握住了皇帝的一手手腕。
施晝拉下來,低頭,臉在人掌心裏蹭了蹭。
然後趴伏在皇帝的膝頭,輕聲道:“晝晝希望的,父皇。”
良久,皇帝低低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皇帝揉了揉施晝的發頂:“你日後需多加留意。”
施晝應了聲:“嗯。”
皇帝有一下沒一下順着施晝柔順的長發:“陪朕一會兒。”
施晝低聲應:“好。”
皇帝在心裏嘆,阿晝啊,你終究是太心軟了。
施晝又陪了施珩一會兒,施珩就道:“下去罷,你身上的傷是時候換藥了。”
他剛出去,施斐就迎上來,道:“走罷,換藥。”
施晝身上的傷口都是皮肉傷,而且并不多道,被衛炙護的很好。
幾處刀傷分別分布在背後一道,左臂上一道,腹部腰側上一道,以及右腿膝蓋上往上一點點的大腿處。
口子并不大。
施斐讓施晝脫了衣裳。
暈着的時候,施晝被施斐扒光了上藥,他都不會害臊一下,可現在是清醒的,施晝不好意思了起來。
先前的溫泉有水霧與夜色的遮擋,但現在可是清清明明的大白天。
施斐皺了下眉:“嗯?”
施晝只好慢吞吞的脫了外袍,半褪下剩下的衣裳,耳根處染上誘人的粉色。
施斐讓人坐在床上,
床幔層層交疊遮掩下,從外頭看裏邊兩個交雜的朦胧身影。
“疼嗎?”施斐垂眸給人上着藥,看着那猙獰的傷口又是心疼又是好氣。
“疼。”藥粉灑上去的一瞬間,施晝抽了口氣。
施斐清楚施晝嬌氣的很,怕苦怕疼怕累,果不其然擡眸一看,面前的人眼眸都被疼的泛起濕意。
故意下手重了點的施斐現在是怎麽也不忍心了,只得湊過去輕輕吹了吹,輕聲道:“忍忍。”
“一開始會疼,後面就好了,再忍忍,快了。”施斐道。
施晝再次嘶了聲:“好。”他頓了頓,又道:“三哥的別吹,癢。”
施斐笑了下,給人左臂也上了藥:“翻身,轉過來。”
一直在窗口偷聽偷看的那人終于忍不住了,走到門前,推門就進來道:“你們在做什麽?”
施晝聽到聲音忍不住轉身想去看,被施斐止住了:“別動。”
施野掀了幔簾。
發現是自己心思不幹淨,裏邊兩人清清白白的在上藥。
施野深呼吸,剛想說什麽,又被施斐喝住:“出去。”
施野還沒被人這麽冒犯過,打眼一看,就瞧見施晝衣裳半褪,露出大片脊背的模樣。
氣也消了,二話不說退了出去。
施斐低聲道:“好了,再轉過來,坐下把褲腿拉開。”
腿上的口子有些大,施晝忍不住叫疼:“好疼啊。”
施斐應道:“嗯。”
藥上好了,施晝已經疼的不想動彈了:“三哥,讓我歇會兒。”
施斐還是應:“好。”
一堆藥罐瓶子被施斐整齊的放好,他用房內備好的水将手洗淨,用帕子一點點仔細的擦幹淨手:“小五無事,現在需要歇息了,二哥請回罷。”
施斐嗓音溫柔的,此時連面都沒有轉,背對着施野仔細擦着手。
這種怠慢不是因為太熟稔,而是因為不放在眼裏。
施野卻已經習慣了:“嗯。”
因為施斐的腿,跟施野有很大關系。
那年衆人還都小的時候,兄弟間的關系都是很不錯的。
一次秋獵,幾人玩耍着,施斐騎上了施野的馬,一匹小馬駒會暴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幾個孩童在場,僅剩的幾個士兵光是保護人都不夠人手,更別說去攔着了。
施斐摔下馬,腿是硬生生被馬蹄踩斷的。
等大人們反應過來感到的時候,場面被立刻控制住,施斐的腿卻是挽救不回來了。
如果那日施斐不上馬,那麽腿斷的就是施野。
也是從這件事開始,兄弟之間開始有了隔閡。
施野沉默的站起身退了出去。
施野想起那年他去問施斐能不能原諒的時候,施斐笑着道:“不能。”
——
施晝先前算是猜對了。
他今日找完皇帝,晚上就聽說衛炙醒了。
施晝傷口也不疼了,有了力氣去看人。
衛炙此時半靠在床上,吃着流食。
“衛炙!”施晝喊。
衛炙擡眸,看見施晝時怔了下,又反應過來:“殿下。”
施晝道:“太醫如何說?”
衛炙微垂眸:“無礙了,現在等傷養好就可,殿下怎麽樣?”
施晝坐在衛炙床前的凳子上:“一些皮肉傷,有點點疼。”
他嘆了口氣:“是很疼。”又問,“衛将軍疼嗎?”
衛炙忍不住輕勾唇,低聲應:“疼。”
施晝又道:“太醫有未說會不會留疤?”
衛炙搖頭:“無妨。”
他從軍這麽多年,身上的疤只多不少。
施晝只好應道:“哦哦。”
他們又聊了些其他,施晝就退出去,不打擾衛炙歇息了。
他們又在秋獵上歇息了幾天,等衛炙傷勢穩定恢複後,才啓程回宮。
剛進宮,施晝自然是去了他娘那。
他出事的那一天,宮裏肯定得到了消息,雖然後面無事了,他娘親見不到他的人,這幾天肯定都在擔心着。
他得讓人放下心。
一進宮門的時候,華蓉征擡眸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仔細剪着手中的花枝。
施晝愣住。
為什麽跟他腦海裏撲上來一臉着急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
他娘親果然不愧是他娘親?
華蓉征道:“來我這作甚?等會出宮去那帶點人手,再去大理寺那查。”
妝容精致,華服雍容的華妃淡聲道:“大理寺那群廢物,給他們一個月也查不出來什麽東西。”
施晝還能怎麽着,只能照做,他轉身就想走。
華蓉征卻提高嗓音:“等等。”
施晝腳步頓住。
華蓉征嘆了口氣,問:“無事罷?”
施晝道:“無事。”
他娘親其實還是關心他的。
——
出宮後,江奕已經在府上等着了,又是好一番訓斥。
那堆屍體此時過了幾天,雖是深秋天氣寒冷,但也發了臭,施晝嫌棄,只去查看了兵器。
尋視着,施晝拿起一把匕首,仔細觀看後突然頓住,這把匕首很是眼熟。
像是秦卿的那把。
施晝遞給江奕。
江奕只過了幾眼,就下了定論:“是。”
施晝面色一沉:“讓人去看,那些屍體口中是否含着毒囊。”
沒過多久,就有人回報,的确含着。
江奕拿起一只染着血的利箭:“箭身細長,箭頭鋒利,偏細窄,的确是南方的造箭風格。”
而謹王,确是被貶到了南方。
施晝突然看向一旁候着的大理寺卿:“聽清了嗎?”
大理寺卿賠笑:“殿下,臣可牢牢記在心裏了。”
施晝沉聲道:“明日就這般上報給皇上罷。”
區區南方二字,皇帝應該就可以清楚這一出是誰弄的。
大哥啊大哥,您好好在南方縮着不好嗎?
哪來的野心,沒兵沒權沒錢。
一輩子都想争,最後可別把命也賠上了。
現在可沒人護的住你了,施兆。
——
事情上報之後,皇帝并未說些什麽,奇異的平靜,誰也猜不透皇帝此時再想些什麽,也就暫且壓下。
還有一兩個月就年底了罷,正是各地王爵回宮上供朝賀之時,等這時,施晝再做打算。
雖然受了傷,但是課程卻是不能落下的。
每日的上學還是不能免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寒意愈發的濃重,由深秋過渡到初冬。
京城的第一場雪在入冬後的第三日開始下起,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整座京城都被染上了素淨的白。
施晝披上了厚重的狐裘,手裏拿着個暖爐子,坐在馬車裏,昏昏欲睡。
掀簾一看,外邊就是清晨濃厚深沉的霧。
他之前往将軍府上跑了幾次,與衛炙熟稔了許多,有次見着衛瑾穿着單衣就在院子裏練槍術。
他遠遠看着都冷,衛瑾卻出了滿頭的汗。
見了幾次,就起了興趣,自個也想學。
衛瑾挑槍橫眉冷冽的一瞬間是當真帥氣的不行。
衛炙也在一旁看着,他受了傷,得等傷好了才能去練。
衛炙問他:“想學?”
施晝為自己那時的點頭而後悔,悔不當初。
衛炙是這般道的:“你每隔幾日就來我這,不用來的太勤,上午又得上學,不妨就清晨來罷。”
初冬啊,下着雪,雪到大站外邊一會兒就能把自個埋了。
施晝想到等會兒他這手爐得放下,狐裘得脫下,外袍也得褪下,就想原地去世。
他挑的是衛炙自個那把鈎鐮槍,槍杆被摩擦的潤滑,配着黑色的槍纓,槍頭尖銳鋒利。
衛将軍用的□□當然是上好的品次,不然施晝也不會在衆多花花綠綠的□□裏一眼相中。
這□□好是好,卻是難掌握的。
施晝練了這麽多天,也只學了個把式。
衛炙披着件錦裘,站在他身後教他。
衛炙冷着面的時候确是挺兇,挺唬人的,施晝也不敢抱怨說冷,畢竟是自己嚷着要學的。
做了準備後也并不是多冷了。
“手腕擡高,攥緊槍杆,弓步上前,戳刺後猛退,而後上前再來一個橫挑……”衛炙調整好施晝姿勢,就緩緩握着施晝的手,讓人跟着他的動作來。
衛炙身上溫熱的體溫傳過來,施晝身子有些僵硬。
對方帶着他走了一遍,就退後了,剩下的就是施晝反反複複的練習,直至形成肌肉記憶,把這招式刻在了心底。
還不會,再由衛瑾快速給他示範一遍。
等再次聽到衛瑾說他笨的時候,施晝已經麻木了,他已經不知道聽這句話聽了多少次了。
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日子在這一場場大雪中穿梭而過。
終于,這整日的白可算是被喜慶的紅給掩蓋了過去。
年底到了,整京城都在為大年的到來做着準備。
而各地的王爵明日就會入京。
作者有話要說: 槍術什麽的都是編的。
渣作者寫那一段的時候腦子裏在想着婉兒。
訓練營待到絕望,肌肉記憶還是沒有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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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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